钟云飞用十成力推开消防门，金属合页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付灵瑶随他退到安全通道。


    没想到他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拽着她的手腕直接到了这层的员工休息室。


    关上门，钟云飞仿佛丢弃烫手山芋一般松开手，背靠更衣柜，扯出冷笑：“大明星怎么舍得让太太屈尊到我这里打临时工。化妆画成这副样子，要不是主管跟我汇报，我听着觉得行事像你作风，还真没认出来。”


    两人之间发生了那么尴尬的往事，付灵瑶不知道该怎么与钟云飞相处，但她本能不想跟他再掰扯这些。


    她诚恳地再次道谢，并给出解决办法：“感谢你刚才替我解围，今天的工资不用跟我结算，就当作赔偿金。你有我联系方式，如果不够的话直接发清单，先告辞。”


    说完，她往里间退，这间员工休息室很大，她的个人用品其实就锁在里间更衣柜中。


    余光瞟见自己内搭白色衬衫袖口上残留的咖啡印，她心想幸好内搭是自己的，外套又是黑色的不明显，要不然还得加一笔大额清洗费。


    “你的工作还没结束，谁允许你走了。”


    付灵瑶从善如流地转了行进方向：“明白，我现在回发布会现场。”


    “站住。”钟云飞快步挪到门前，后背压住门把手，呼吸急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我缺那点钱？”


    付灵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揉眉毛：“那你说，要做什么才能解决。”


    “抬头，看看我。”他的音调低了下来，不再是刚才的咄咄逼人，反而带着点执拗和委屈，“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付灵瑶终于抬眼，对上了他的视线。钟云飞的眼睛在灯光下像某种大型犬类，湿漉漉的。


    “你到底为什么在这儿？”他执意问，“夏炎渊的妻子，跑来发布会打杂？他有什么特殊爱好？”


    付灵瑶打断他：“和他没关系。”


    “那和谁有关系？”他逼近一步，语气中藏不住的期待，“和我？”


    付灵瑶真的搞不懂钟云飞。她自认从头到尾没欺骗过他的感情，也主动告知了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实，为什么他话里话外总有种自己亏欠他的意思，非要找个说法。这都过去多久了。


    她火气有点上来了，一言不发地转身往里间更衣室走。


    钟云飞没让她得逞。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足以让她停下动作。他的拇指在她的腕骨上打转，像飞蛾围绕将熄的烛火。


    “付灵瑶。”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挫败和不甘，“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回去工作。”她不耐烦地说，“松开。”


    空气凝滞了几秒。


    钟云飞压住心中的烦躁，抬起手腕确认时间，柔声说：“还有3分钟，我给你处理一下。”


    “处理什么？”付灵瑶四下查看，没觉得身上有异样。


    钟云飞打开应急箱，从里面找出去渍笔，托起她的手，在衬衫袖口处的咖啡渍上涂抹：“你现在还是闲云堂的员工，代表了酒店形象，得注意细节。”


    污渍逐渐淡化消失，只留下水痕。


    他换了一块地方，尽量开朗地闲聊：“我最近找到了很好喝的桂花金牡丹，等会儿泡给你试试看，不加蜂蜜也很甜。”


    为了防止他误会，她决定更加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必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没时间。”


    钟云飞停下动作，盯着她看了几秒，笑了。


    “行。”他自嘲地说，“回去认真工作吧，夏太太。”


    付灵瑶没再说话。


    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夏炎渊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付灵瑶被钟云飞攥住的手腕上，又缓缓移到钟云飞脸上。


    “钟经理。”夏炎渊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发布会还没结束，你在这儿做什么？”


    钟云飞扯了扯领带，笑得挑衅：“和灵瑶讨论工作。”


    夏炎渊的目光转向付灵瑶，她站在原地，表情平静，只有袖口的水渍无声地昭示着有隐情。


    “是吗？”夏炎渊淡淡地问，“什么工作，需要两位单独在休息室谈？”


    付灵瑶还没来得及回答。


    钟云飞先出声，指尖轻轻蹭过付灵瑶的袖口，动作暧昧又刻意。


    “咖啡渍。”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在教灵瑶，怎么处理沈砚冰留下的工作痕迹。”


    夏炎渊的眼神冷了下来。


    付灵瑶察觉出异样，抽回手：“我先回现场。”


    她迈步往外走，却在经过夏炎渊身边时被他一把扣住肩膀。他的力道比钟云飞重得多，指节几乎陷进她的皮肤里，攥得她生疼。


    “别急着走。”他低声说，目光却盯着钟云飞，“既然钟经理这么热心，不如一起？”


    钟云飞挑眉：“乐意奉陪。”


    夏炎渊没松开手，以近乎于搂抱的姿态带付灵瑶出了门，钟云飞紧紧跟上，三人并排在应急通道内前行，把狭窄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完了，夏炎渊肯定生气了，虽然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付灵瑶觉得自己像一座被两股暗流撕扯的孤岛，空气中的烦闷憋得她快呼吸不上来，她凭本能想逃离。


    离开应急通道的前一瞬，她使出全身力气掰开夏炎渊的手指，选了个远离两人的方向行进。


    等会儿发布会结束，趁着嘉宾自由参观的机会，赶紧找到妹妹把胸针送出去，然后就回家吧，短短几个小时，比她过几天还累。


    发布会下半程，安东尼换了身休闲装，背景音乐变成了轻松爵士。


    “跟很多中国年轻人一样，法国年轻人也要租小房过日子，但从小的教育告诉我们，不可以为了生活放弃审美。因此，美颂推出了家居艺术系列。


    为了更贴合中国年轻人的使用需求，我们特意邀请光星先生作为专业试用官，在一间面积仅为5平方米的出租屋内生活了3天，使用全套的美颂家庭艺术系列产品，接下来请各位观看现场实录。”


    灯光调暗，大屏幕上出现了新的画面。


    “艺术不是只能摆在博物馆里，也可以是每天早起时，手边自动点亮的那盏灯。”


    伴随光星自述式的开场，短片以纪录片的形式记述了他的生活，小得快转不过身的浴室里配有加压花洒和迷你洗衣机，有了厨房的小型嵌入式烤箱，几乎可以不开火。莫奈色系的坐垫和抱枕可以轻松拆卸，交给洗衣机处理。


    片子最后，每一样美颂的产品上都打上了价签，跟国内主流产品线价格非常相似。


    光星走出迷你出租屋，走进车水马龙的街道：“不用你攒很久钱，也不用等，哪怕租房住，一台复古小冰箱配上你的搞怪冰箱贴，就是专属卢浮宫。毕竟，生活的艺术，不该只有资深玩家才能通关。”


    画面定格，主持人声音响起：“恭喜我们的家居艺术系列代言人光星先生！”


    付灵瑶站在角落，一刻也不敢放松精神，生怕沈砚冰或者阿力搞出什么事情，耽误光星部分的进程。好在他们还分得清轻重缓急，发布会顺利结束，进入产品展示区自由参观环节，媒体人也纷纷寻找合适的对象采访。


    “夏先生，听说在您和沈先生的二选一最后关头中，美颂选择了沈先生。”一位戴金丝眼镜的记者追到夏炎渊身边，“作为反派专业户，您是否认为，是因为自己的形象与美颂想要的舒适感冲突了？”


    夏炎渊眉梢都没动一下：“正如黑夜衬托星光，反派的存在让正义更有价值。美颂不仅贩卖家具，更在贩卖对美好生活的想象。想象，需要对比，我想，这也是我能进入最后一轮的意义。”


    “近年来流量明星商业价值屡创新高，而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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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技派却普遍面临代言减少的困境。”记者推了推眼镜，“作为演技派代表，夏先生如何看待这种叫好不叫座的现象？是不是因为现在品牌更看重的是带货能力？”


    顾不上找妹妹，假装整理展品，走到两人附近的付灵瑶心中一惊。


    这问题明摆着是陷阱，无论夏炎渊如何回应，都会被解读为对流量文化的态度，进而得罪某一方粉丝群体。


    她担忧地抬眼看向夏炎渊，他却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般，嘴角微翘。


    “真正的收藏家都明白，值得等待的红酒从来不是最喧嚣的那一瓶。至于商业价值……我想品牌方更看重艺人能否与产品精神契合，而非一时流量。”


    付灵瑶箭步上前，打断还想继续刁难的记者：“您好这位先生，您的采访时间到了，后面还有其他媒体老师在等。”


    打发走记者，钟云飞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递给她一份文件夹。


    “酒店监控录像的备份。”他语气公事公办，却压低声音补充道，“沈砚冰经纪人故意撞你的那段，我单独剪出来了。”


    付灵瑶惊讶地抬头：“谢谢，但为什么？”


    “就当是酒店对VIP客户的特殊服务。”钟云飞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得近乎刻意。


    付灵瑶低头翻开文件夹，里面除了U盘，还有一张手写便条：我不是故意向你发脾气的，和好吧。


    她叹了口气，将便条悄悄塞进西装内袋。抬头时，发现夏炎渊正在人群另一端看着她，眼神深沉如潭。两人隔空相望，又同时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她刚想去干自己的事，又看到沈砚冰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笑容虚伪地走向夏炎渊。


    没完了这人，累不累啊，她赶忙挪过去。


    “夏老师，刚才的问题可别往心里去啊，媒体就爱瞎问。”


    夏炎渊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随意地晃着酒杯：“沈老师安排的问题，自然要好好回答。”


    沈砚冰故作轻松：“夏老师这话说的，好像是我故意针对你似的。”


    “难道不是？”夏炎渊抬眸，眼神锐利如刀。


    “你真会说笑，我没必要这么做。”沈砚冰得意地微抿一口，“家庭文化确实适合我，毕竟美颂最开始的着重点就是居家感。”


    “贵公司承诺打包一部S+和两部A+剧的植入，并且自降代言费一半，才换来这个中端线代言。听说谈合同谈得太激烈，连宣传片都没来得及拍，只好现场口播，美颂市场部真是做了一笔好买卖。”


    沈砚冰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用其他资源置换代言是行业潜规则，但从来没人会当面戳破。


    “商业合作，互利共赢。”他很快调整好表情，“倒是夏老师，听说你工作室最近在为光星接触新的古偶剧？需要帮忙的话，我们公司很乐意伸出援手。”


    “不必了，我自己有资源，不用搞什么被酒店工作人员欺压的营销，也赶得上你买水军刷数据的速度。”


    沈砚冰脸色变了。


    “夏炎渊，别以为拿过几个奖就了不起，我还有公司支持。”他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不像你，单打独斗，连个靠山都没有。你以为凭你那个小工作室，能斗得过我们？”


    夏炎渊忽然笑了，那笑容让付灵瑶联想到她曾在非洲草原纪录片中看到的猎豹。


    “我的靠山是我自己，只用作品说话。而你，永远只是资本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夏炎渊走向付灵瑶，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


    “恭喜沈老师拿到美颂代言，希望下次续约时，贵公司还能拿出足够的诚意。”


    付灵瑶等他走近，抢先提醒：“沈砚冰看你的眼神像要生吞活剥了你。”


    “他吞不下。”夏炎渊无所谓地说，“刚抢了代言就迫不及待来炫耀，像只偷到奶酪的耗子，不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