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放跟在傅隽砚身边十几年，不是没见过他找借口搪塞那些想要攀附关系的人，可这一次的对象是他心心念念找了十五年的白月光，这多少让周放有些意想不到。


    于是没等车子开出岑宅几米远，周放就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故问。


    “傅总，那接下来是直接去客户那边吗？”


    傅隽砚显然也知道他是故意开玩笑，就没打算给予什么回应，兀自沉默地端坐在后排闭目养神。


    因为没人说话，逼仄的汽车空间里忽然安静下来。


    周放开着车，快速从后视镜里瞄了眼傅隽砚。他的情绪显然还没有平复，依旧如同刚出餐厅包间时一样的糟糕。


    周放知道，身为下属不应该过多干涉老板的私事。


    但十几年的共事，他们的关系早已超越上下属范畴。作为傅隽砚为数不多亲近且信任的人之一，周放并不能放任他不管。


    “傅总，许小姐又惹你生气了？”


    这回，傅隽砚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身体依旧靠在车后座里没动，只是微微睁开了眼睛，用一种生人勿近的眼神松散地盯着前方。


    “您跟许小姐相处了这么久，总该比我更清楚她的性格。”周放认真地盯着车外的路况，微笑了笑，“虽说她最近变得确实有点多，但我看的出来，傅总您不像以前那么抗拒她了。”


    傅隽砚略微扯了扯唇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下意识轻蔑地冷笑了一声。


    周放只能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傅总，有些时候，适当的服软和坦诚布公，往往会比嘴硬来的更加讨人喜欢。”


    周放的这句话似乎准确掐到了他的神经，傅隽砚终于忍不住开口。


    “周特助，你今天的话未免有些太多了。我还是喜欢你原来少说多做的样子。”


    周放早已习惯他口不对心的毒舌，无奈地笑了笑：“那我们直接回公司？”


    傅隽砚没有作答。


    他想起在餐厅外口不择言对许之漾说的那番话，再次觉得心力交瘁。于是索性低声叹了口气后，又闭上了眼睛。


    “回公司吧。”


    然而一下午的时间里，傅隽砚压根没什么心情工作。


    时不时的走神，动不动脑袋里就闪现餐厅的事。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手里积压了再多文件，他也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烦躁地松了下领带，傅隽砚干脆暂时撇下工作，起身到落地窗边点了根香烟。


    钢筋混凝土的大都市，窗外目之所及都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并没什么值得一看的景色。傅隽砚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烟雾缭绕里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


    尼古丁确实给他带来了短暂脱离现实的轻松感。可很快，香烟燃尽，先前所有的烦恼再次一股脑涌了上来。


    傅隽砚用力将烟头按进烟灰缸熄灭，下意识又拿起矮几上的烟盒和打火机。抽出半根后，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


    最终，冲动还是被他的理智和意志力战胜。他把香烟塞回烟盒，随手丢到跟前的矮几上，叹了口气，无奈地坐回到办公桌前。


    当天晚上，傅隽砚硬是让周放临时增加了一个跨国会议。会议从6点多一直开到半夜11点，他才勉强放众人下线。


    周放看他一脸倦容，想着让他早点回家休息，便赶紧带着整理好的资料和笔记本往办公室外走：“傅总，我去准备车子。”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今天不需要你开车。”


    傅隽砚拿起手机和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路过周放身边时，顺道伸手向他要了车钥匙。


    周放知道傅隽砚是不习惯和旁人诉说的性格，便也没多嘴问什么。可真将钥匙递给他，眼睁睁看着他开门要走时，周放又开始犹豫。


    他心里终究还是担心傅隽砚。


    “傅总，别忘了我下午在车里和你说的话。”


    傅隽砚嫌他话多，脚下动作丝毫没停顿就直接离开了办公室。


    可刚把车驶出停车场，傅隽砚便察觉自己压根没有想去的地方。明明平日里能去的地方，能够消遣的娱乐项目那么多，但偏偏今天他却毫无兴致。


    傅隽砚只好开着库里南，在夜幕笼罩的榕城里漫无目的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车子在一处住宅区外的路边停下。傅隽砚握着方向盘，降下车窗，默默盯着一路之隔的小区。


    尚且还没入夏的夜晚，晚风里已经带上些许的热意。


    傅隽砚打开车门，随意往车门上一靠，颔首点了一根香烟。猩红的火光在他修长的手指尖一点点燃烧，风一吹，越发张扬地在夜幕里跳跃，就如同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忐忑且不安。


    等傅隽砚抽完手里的香烟，在对面瞧了半晌的门卫大哥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缓缓向他走来。白色的光线忽然扫到傅隽砚晦暗不明的脸上，他略微不适地眯了下眼睛。


    “傅总，怎么是您啊？”瞧见是业主，门卫大哥顿时松了口气，连说话的语气都轻松了起来，“这大半夜不回家，怎么在路边站着。”


    傅隽砚没有理会他，伸手到车里将烟头按灭。他本想着在外面多待会儿，等许之漾和王妈都睡了，他才回去。可没想到，身后的门卫不仅没有被他的冷脸劝退，反而自顾自熟稔地和他寒暄了起来。


    “傅总，你是不是和媳妇闹矛盾，被赶出来不准回家？”


    门卫大哥一副过来人表情和口吻，“啊呀，这女人啊都是要哄的。”他边说，边还借着手里的手电筒观察了下傅隽砚的脸。


    即便门卫大哥并没有如刚才捉贼一般将光打在他的脸上，傅隽砚还是不适地皱了皱眉，往一边躲开手电筒的光。


    “诶，你这表情和态度可不行啊，女人都吃软不吃硬。你要是臭着张脸和她对着干，她能比你更来劲。我们男人啊，就该大度点，适当的服个软认个错也不会掉块肉……”


    傅隽砚被他密集的话絮叨得心情更加烦躁，干脆直接上车，一秒也不愿多待地开车扬长而去。


    黑色库里南缓缓在小区附近绕了一圈，周围环境安静下来后，门卫大哥的那番话反倒更加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袋里。


    如果就他一人这么说，傅隽砚也许并不会当回事，可他的话却偏偏和周放说的如出一辙。


    傅隽砚手握着方向盘，眼神呆愣地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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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前方。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心里却开始逐渐动摇。


    难道真要和许之漾服软认错？


    库里南漫无目的地开了一圈，直到傅隽砚再度瞧见刚才的话痨门卫，他才惊觉，自己开了半天的车，竟然只是绕了小区一圈，最后又回到了正门口。


    傅隽砚停下车，忽然懊恼地砸了下方向盘。


    尖锐的喇叭声瞬间划破寂静的夜晚。


    傅隽砚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真想去找许之漾服软。


    他忍不住自嘲的苦笑，难道生日那天，他还不够坦诚不够服软吗？


    可结果呢？


    换来的不过是许之漾的辜负真心罢了。


    发泄完，傅隽砚再一次启动车子。这一次，他是完全下定决心今晚不再回去羲和院。


    于是半个小时后，傅隽砚冷着张脸直接站在林南家门口。


    他没敲门也没有按门铃，更没有给林南通个电话，而是直接输入密码闯进他家。


    傅隽砚显然常来林南家，熟门熟路径直找到房间，一开门果然瞧见某人在床上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傅隽砚只好站在床边伸手推他：“阿南！阿南！林南！”


    可叫了半天，床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傅隽砚脾气一上来，干脆伸手直接掀开林南身上的被子，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啊，什么情况？地震了？”


    林南被动静惊醒，惊慌失措地东张西望，还没弄清楚状况就瞧见跟前居高临下站着个男人。他一个激灵，瞬间把瞌睡吓醒一半，才勉强看清男人的脸。


    “阿砚？”


    对于傅隽砚大半夜出现在家里这件事，林南显然有些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他起身点亮房间顶灯，顺道又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这不看还好，一看，林南顿时原地气炸。


    “不是，我的大总裁。”他一脸难以置信地把手机屏幕凑到傅隽砚面前，“这都快两点了，你怎么还好意思闯空门扰人清梦啊？”


    凌晨两点，被人直接从床上扒拉起来，任谁都会怨气冲天。


    但更要命的是，始作俑者傅隽砚压根没有丝毫的愧疚之心，任受害者林南在他面前如何怨声载道吹胡子瞪眼，他也是无动于衷，冷酷地一把扫开眼前的手机。


    “许之漾一天天就知道惹我，不想回去看到她。”


    林南困得五迷三道，打着哈欠从床上捞了个抱枕，盘腿坐到床上：“嗯，这回她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他们两人结婚一年多，许之漾动不动就给傅隽砚整点不一样的花活，林南从刚开始听到的惊讶兴奋，到现在早已见怪不怪，语气相当淡定。


    “她的过错，为什么要我自降身价去服软？”


    “嗯嗯。”林南上下眼皮几乎要黏在一起，疲倦无力地将全身重量都压在怀里的小抱枕上，睡眼惺忪地耷拉着脑袋点头，“你说的没错。”


    “坦诚布公？女人要哄？我难道没有对她坦诚，没有哄过她？”


    “嗯，就是。”


    “结果她呢，只会把我推向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