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南郡，御酒坊后巷角门。


    上官芸已经决定动身去往北境，拓宽支撑上官家家业后续百年所需的基业，哪怕之后田地山川悉数收于朝廷，不再为世家私有，上官家依旧不伤根基，无需伤筋动骨的，一意与朝廷为敌，最后沦为政治屠刀下的牺牲品。


    听雨，听雪跟在大小姐身后，看着行李搬上马车，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们想说什么？”


    上官芸回过身，冷不丁问道。


    听雪身板挺直，握着刀，连忙摇头。


    听雨低下头，感觉到大小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手握着刀微微紧了紧。


    “大小姐，旧伤才好，新伤未愈，何不再修整两日，再动身？”


    听雪忙跟着点头，眼睛眨巴了下，看着大小姐。


    上官芸眸光移开，看向马车，“十六皇女已经启程回京，朝中局势即将大变，料想不久便会有定论，上官家需在这之前，做好万全准备，顺应新政给大雍带来的改变。”


    “那正……”


    听雪张了张口，被听雨一个眼神制止。


    “大小姐，所言极是”，听雨揖手，转而道，“只是京城形势瞬息万变，光靠京中的人手，只怕未必能敏锐的即时观到风向，譬如昨日从京城发来的谕旨，陛下突然在早朝下令延迟春闱之期，至今朝中内外皆是议论纷纷，京中人手尚不知宫中有了什么变故。”


    上官芸神色微动。


    听雨接着回禀，“奴婢以为大小姐若能亲去一趟京城……借着谢恩之名，与旭华帝卿同行……”


    听雪目瞪口呆。


    上官芸侧眸看向听雨，“入京意味上官家不可能独善其身，将来亦会落人口实，帝王之心，不可捉摸，皇权之争，无论旧帝新帝，无论上官家有无给予助力，待到朝局稳固，皆会心有忌惮，非常时期，即便只是因为陛下赐婚，前去叩谢圣恩，旁人眼中却会有百般计较，何况旭华帝卿极得陛下宠爱，任凭他随意出入御书房，更是允他翻阅奏章，在陛下目倦之时，为其念读，如此荣宠，朝野后宫为之侧目，上官家与之有了牵扯，此时赴京，或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上官芸微顿了下，目中一抹压抑之色，一闪而逝，“听雨，值此时机，上官家不能行差踏错，你需谨记。”


    听雨埋下头，“奴婢明白了。”


    此时，护卫前来禀报行李已收拾妥当，可以出发启程。


    上官芸微微颔首，正要登上马车，一道冷箭突然射来，钉在马车边角。


    “大小姐！”


    听雨，听雪，卫队尽皆拔刀，向着马车聚拢。


    上官芸取下了箭矢，将箭矢上绑着的信拿下，展开，蹙起眉心。


    “大小姐？”


    听雪注意到大小姐神情的变化，忍不住出声唤。


    上官芸将信丢进听雪怀里，上了马车。


    听雪楞了下，接下后，急忙看上头的字。


    “什么？”


    听雨靠过去。


    听雪将信展给她瞧，“不知是哪个蠢货，竟问大小姐要延寿丸的方子。”


    听雨拿过，看了眼，“上官家自有养身方，此信确实来的莫名其妙。”


    马车中，上官芸这时出了声，“延寿丸是何来历？”


    听雨惊诧一瞬，与听雪对视一眼，向着车窗揖手回禀，“大小姐中了毒，所以不记得延寿丸是商家祖传秘方所制之药。”


    “原来如此。”


    上官芸坐在马车里，须臾轻笑一声，“依我上官家底蕴，何需她府养身之方，不想竟有人如此轻看我上官家，当真是不知所谓，也太过放肆。”


    “听雨，再派几人前去捉拿，我倒要瞧瞧是何人如此大胆，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污蔑。”


    上官芸命令道。


    听雨应是，即刻退下。


    听雪靠近马车车窗，捂上嘴，低低问，“大小姐，商家的延寿丸丹方，旭华帝卿来燕安，也找过一阵，这是不是意味陛下的丹毒没瞒住多少人，还都知道和商家有干系？”


    听雪说着，咳了一声，“那，那上官家连带着被怀疑藏着方子，大小姐，之后是不是会有更多的……”


    上官芸没说话。


    听雪再接再厉，“大小姐，要不让奴婢派一支卫队去京城，打探打探情况？”


    马车里依然安静。


    听雪闭上了嘴。


    等到听雨回来，听雪看了眼她，又看向马车示意。


    听雨目光沉默，正要摇头。


    上官芸掀了车窗帘子，径直吩咐，“去京城。”


    听雪一下看向大小姐，正要问什么，被听雨扯了把臂弯，立刻同听雨应是。


    马车，卫队启程。


    听雨骑在马上，护卫在马车一侧，听雪驱马靠近，不解的低声。


    “你方才拦着我做什么？”


    听雨看她一眼，“那放冷箭之人可不止一个同伙，万一有耳聪目明的，你说那么多话，不是上赶着给人送把柄？再者，大小姐方才明摆着是告知那些人，上官家没有延寿丸丹方，不然陛下哪日驾崩，这用丹毒害陛下的弑帝罪名，指不定要赖上官家头上。”


    听雪龇了下牙，哦了一声，“难怪大小姐改主意，要去京城了。”


    听雨点点头，看着前方，“不过进京城，少不得要乔装打扮了。”


    “嗐，这有什么，从前大小姐游历之时，又不是没有这样过。”


    听雪扬眉笑，“我原先还担心咱们派去的人保护不力，也没拦下正君，就这么让正君被歹人劫去京城，要该怎么向大小姐迂回禀报，眼下，大小姐这就要去京城了，嘿嘿，救正君这事，算是有着落了。”


    御酒坊内，旭华帝卿听见侍卫说上官家的人已经离开，支起下巴，笑了一声。


    “上官芸都不亲自与本殿来说一声，就走了，本殿还待在这儿，做什么？吩咐人收拾箱笼，本殿要回京城。”


    “是”，宫侍，侍卫应声，皆忙活起来。


    旭华帝卿掩下眸底不愉，摇着纨扇，起身，“另外，派人跟上去，本殿要知道上官芸一路的行程。”


    旭华帝卿转身，出了花园凉亭，身侧宫侍撑着伞跟着。


    旭华帝卿看着花园的景，忽然问，“你说那个桑岑好看，还是本殿好看？”


    宫侍低着头，“自然是殿下更好看。”


    旭华帝卿唇角抿直，看了宫侍一眼，“罢了，本殿也不指望你一个宫侍直言不讳，左右上官芸眼中，桑岑定然比本殿好，本殿气恼她，倒也不至于拿你们撒气。”


    旭华帝卿望向京城方向，扬了下眉梢，“且上官芸去京城，也未必是为了桑岑，本殿还没输呢。”


    京城，太女府。


    周青端着茶盏，正要绕过屏风，去给太女上茶。


    忽听书房屋门轻微响动，有人进来向太女禀报，“殿下，平王府近日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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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召了数名御医进府，还私下派管事去牙行买了十来个半大孩童，带进平王府。”


    太女奇怪了一声，“平王府中有人病了？”


    来人轻声回，“卑下打探过，平王，平王君，还有小王女皆无恙，平王后院的那些更是安分，不曾闻听借病争风吃醋之事。”


    太女迟疑的啧啧两下，“孤的王妹这是卖什么名堂呢？十六皇妹回京在即，王妹不帮着孤想法子打压十六皇妹，这时候请御医……”


    来人脚步踱近，“殿下，会不会是陛下有什么……”


    太女拍了下案。


    来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谢罪，“卑下知罪，不该妄自怀疑平王殿下用心。”


    太女语气不好，“不是你之故，而是孤的的确确有些恼孤的这个王妹，口蜜腹剑，心思深沉，总让孤觉得她并不与孤亲厚，不过是装给君父瞧的姊妹情深。”


    来人不再出声。


    周青透过屏风，隐约瞧见她还跪在地上，手撑着，没有抬头。


    太女砸了手边的书册，起身，来回踱步。


    “王妹不受孤的掌控，孤却还要顾念她是孤的同胞亲妹，一直隐忍，不能发作，实在叫孤憋屈。”


    屏风后，周青端着茶，垂下眼，嘴角抿出了丝笑。


    太女这时止了步子，看向来人，“你起来说话，孤要听听你的说法。”


    来人当即爬起，躬着身，“殿下信任卑下，乃是卑下之荣幸，卑下定当知无不……”


    “孤问你，你照实回话便是，奉承话，下头有的是人对孤说，用不着你”，太女烦躁的直指来人。


    来人头低下，告了声罪，忙回禀，“卑下以为平王之心，深不可测，太女需防备平王请御医入平王府的用意，毕竟皇位之争，从来无姐妹情谊可言，说不准平王密谋，想从陛下痼疾上做手脚，栽赃殿下，之后矫诏……”


    “放肆！”


    太女拂袖，脸上怒气难掩。


    “卑下该死，是卑下大逆不道”，来人又跪下，这次连连叩首。


    周青迈出了屏风，掀起珠帘，走到书房中，行礼，放下茶盏。


    “殿下，其实旁人言说，终究不如自己亲耳听见，亲眼看见，殿下何不登门，亲自去问一问平王殿下，她为何要请御医住进府中？”


    太女见周青温顺乖觉的看着她，气压下大半，“你懂什么，孤了解王妹，一旦亲自去问，她只会警觉，根本不会对孤说实情。”


    周青挨近太女，靠进她怀里，轻轻抬头，“如此，殿下岂不是要气坏身子？”


    太女摸了摸周青的脸，心中熨帖，“放心，孤有法子让王妹藏不住这个秘密。”


    “何法？”


    周青指尖划过太女衣襟，微微勾住，一脸崇拜的看着太女。


    太女很得意，扬了扬下巴。


    “孤要去向母皇禀告，说王妹日夜殚精竭虑，在为她的痼疾想辙，且而今已有眉目。”


    周青含笑，“殿下英明睿智，到时若平王殿下说不出所以然，就是暗藏祸心，殿下大义灭亲，当首功一件，平王殿下之事也就影响不到殿下，然若平王殿下真有其法，解陛下痼疾之苦，殿下亦有功劳，不会让平王殿下独占了去，殿下果然高明。”


    “青儿懂孤，孤心甚慰。”


    太女拥住美人，抬起周青下巴，口勿了一下。


    地上来人跪着，微微抬首，打量了眼周青，又极快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