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这次的进奏院状报出自何人之手，这遣词造句竟颇有点能与她这汴京轶事报争锋的味道。


    梁悦拎着最新刊发的邸报，饶有兴趣地想。


    不过也无事，这封澄清的邸报姗姗来迟，她先前那期有关骑兵营的汴京轶事报卖的好，早就让她狠赚了一笔。


    眼看热度降得差不多，也该换个新选题了。


    正思索着呢，已不知不觉地来到他们四兄妹住的院子门口。


    “哇，再踢高点，踢高点！”


    “二哥你好厉害，一直没落地唉！”


    还没推开门便听见梁瑶充满崇拜的惊呼声从院子里传来。


    梁悦推开院门。


    空地上，最近体格越发健壮的梁刚神情专注地盯着脚下的蹴鞠。他轻轻抬起右脚，脚尖一挑，那蹴鞠便如飞鸟一般升起又落在他的头顶。


    他左肩微低，蹴鞠顺从地滚到他的肩膀上。展开手臂，轻微晃动，那蹴鞠活了似的在他肩膀上滚动，由上到下，再从左到右。


    忽的，那蹴鞠又传至脚背，梁刚虽身材健硕，但是脚步却轻盈灵活，交替、跳跃，那蹴鞠上下飞舞，却又稳稳当当，丝毫不肯落地。


    “四妹，瞧好喽！”梁刚扬声道，接着侧身一个飞踢，那蹴鞠不偏不倚，直直朝几米外挂在梁上的竹筐飞去。


    “咚”的一声，蹴鞠落进竹筐。竹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又安静下来。


    “好！”梁悦带头喝彩。


    真是一场精彩纷呈的蹴鞠表演啊！


    “三妹，你回来啦。“梁刚听到梁悦的夸奖，转过头来，羞涩地挠挠头，“我就是瞎踢踢。”


    “你别谦虚啊，真的很厉害，感觉和专业的蹴鞠艺人一样。”梁悦很真诚地夸赞。


    她走到竹筐前掏出那只小巧的蹴鞠，笑着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今天怎么想起来踢蹴鞠了？”


    梁瑶眼疾嘴快地抢答：“三姐，今天二哥下工带我上街，看到那御街上好多人在那里排队报名蹴鞠队。二哥说他也会踢蹴鞠，回来就编了个蹴鞠给我玩。”


    她手舞足蹈地接着比划：“三姐你可是没看到，二哥可会踢了，我觉得比那队里的人还要好！”梁瑶语气带着崇拜。


    梁刚连忙挥挥手否认：“哪有哪有。我耍着玩的，哪里别过齐云社的人。”


    齐云社？虽然这名字倒是像现代的某个讲相声的地方。但是梁悦以前查资料的时候也曾草草阅过。


    这宋朝不仅经济繁华，连带着娱乐活动也十分繁荣。其中，蹴鞠便是上至天子嫔妃、下至平民百姓都喜闻乐见的一项运动。


    看过水浒的人都知道，那书中陷害林冲的高俅就是因为蹴鞠踢得好，得了青眼，平步青云。


    凭借着蹴鞠技艺获宠上位，官至太尉，这历史上也是独一份的发家史。


    而这“齐云社”，又称“圆社”，是踢蹴鞠的艺人们的团体组织，十分有名，换句话说就是当今的足球俱乐部。


    齐云社大名在外，里头的蹴鞠艺人们各个都技艺精湛，甚至于都进宫表演给官家看过。


    梁刚当然不敢和他们相提并论了。


    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小时候没人管，和周围邻居的小孩子拿破布拼凑出来的圆球，一起疯玩，不成体系的。


    “怎么，齐云社在招新？”梁悦不亏是干狗仔出身的，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对，我看齐云社的人贴了告示，搭了台子。可以上台试踢，符合要求的留用。过段日子还有一场比赛呢。”梁刚一五一十道。


    “那你去试踢了吗？”梁悦好奇问，她能看得出梁刚是打心眼里喜欢蹴鞠的。


    “我……我技不如人，没通过。”梁刚结巴了下，憨厚笑笑。


    “才不是呢二姐，二哥他试踢都过了，结果一听要报名费立马拉着我离开。”小丫头嘴快，等梁刚想捂梁瑶嘴的时候，她都已经给他出卖了个干净。


    “舍不得报名费？你是觉得咱家出不起这个钱吗？”梁悦目瞪口呆，看来大家对这家“穷”的刻板印象还是太深了。


    “确实不便宜，得四两银子呢。”梁刚尴尬了，早知道他平日里卖力气一个月也不一定挣一两。大哥半工半读，三妹为了挣钱天天往外跑，他可不能给大家增加负担。


    四两银子确实不便宜，但是她也不是出不起。梁刚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兴趣和天赋之所在，可不能轻易错过。


    于是她大手一挥：“这点钱我出的起！你只管好好踢，给我闯出个名堂来，成为这整个大宋最出名的蹴鞠艺人！以后啊，这汴京轶事报给你单开一页，销量全看你啦！”


    一顿话说得梁刚热血沸腾，外加上梁瑶在旁边不住劝说：“哎呀，二哥你去嘛去嘛。我听旁边的人说进了齐云社一个月可有不少津贴，赢了球赛还有奖金，你要是不好意思，到时候再还三姐好了。”


    “那我明天去报名试试？”梁刚看看梁悦，再看看梁瑶。


    “嗯！”两人异口同声。


    梁悦忽的一拍大腿：“不行，赶早不赶晚，现在就去，万一没名额了咋办！走走走，现在就去！”


    三人一路狂奔至御街。


    远远地，就看到有人在那里拆展示蹴鞠的台子。


    不是吧，这么快就招满了？


    “等等，还有人要报名！”梁悦疾呼，加快步伐，将梁刚推到招新的人面前。


    正在指挥手下拆卸试踢台子的胡烈烈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立在他身前手足无措的梁刚：“是你啊。”


    这个年轻人他倒是有点印象，刚刚在一众应试者中脱颖而出。


    他的蹴鞠技术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灵巧，是个可造之材。


    可惜喽，是个穷鬼，一听到报名要交钱，吓得转身就走。


    真真是眼皮浅啊，这多少人挤破头想进齐云社啊。那些家里穷的借都要借钱来报名好吧。


    他倒好，给他机会都不要。


    “我们人招满了，若想加入齐云社，请等下次吧。”胡烈烈斜睨了梁刚一眼，没好气地回答。


    梁刚越发窘迫，立马打起了退堂鼓。他无奈地对梁悦说：“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


    梁悦虽然只是借了原主的躯体，与梁刚他们没有以往感情深厚的回忆。但是这么多天与梁刚几人朝夕相处，她也确实将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兄弟姐妹。


    于是这个时候她就生出了一种护犊子的心理。


    梁刚在这上面有天赋，也有感兴趣，她不能坐视不管，必须要帮梁刚再争取一下！


    “您看这样行不行？”梁悦凑上一个笑脸，好声好气地提出建议，“报名费我愿意出双倍，您再给我兄弟一个机会行不行？让他再试一试，他的蹴鞠技艺您也是看到的，绝对不差。”


    双倍？那就是八两？！


    梁刚张大了嘴巴。这也太多钱了，他自己都舍不得，三妹对他真好！


    胡烈烈终于舍得用正眼去瞧眼前的这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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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人她妹妹有钱呀！那他当时一听到报名费吓得当场溜走，真没出息！


    “这位娘子说的是。毕竟我这个人爱才心切嘛，那不妨再给你兄长一个机会。既如此，明日便让他来我们齐云社报道吧。不过我事先说好，目前名额满了，他只能做一个替补。至于之后能不能成为正式的艺人还得看他的造化。”胡烈烈话说圆滑，但是好歹给了梁刚一个机会。


    梁悦一口应下：“好，我明日一定让他准时去齐云社报道。”


    回去的路上，梁刚有些愧疚，他总觉得是因为他让梁悦破费了。


    他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开口：“三妹要不我们还是把报名的钱要回来吧？”


    毕竟那可是八两银子啊！


    梁悦摆摆手：“你不要把这些钱往心里去，之前梁瑶不是说了吗？只要能进齐云社，后面是可以有津贴和奖金的。况且你说这齐云社这么火，这里面一定有一些很出名的蹴鞠艺人。你现在能进齐云社，这以后就是我们汴京轶事报的人脉呀。这齐云社以后的小道消息不得靠你了是不是？”梁悦认真看着梁刚的脸，耐心开解。


    梁刚觉得梁悦说的很在理，刚刚愁云密布的脸上现在终于放晴，他当下热血沸腾、斗志满满：“我今晚就回去再练习练习，争取早日成为齐云社的正式艺人！”


    第二日，报道的时间还未到，打了鸡血的梁刚就已经来到齐云社门口，一脸期待地等着报道。


    等了好久，打着哈欠的杂役才放下门栓，打开齐云社的大门。


    他揉了揉眼睛。咦，这么早就有新人报道了？


    “你是新来的社员？”


    梁刚扬声回答：“对！”


    呦，瞧着中气十足的样子，不愧是新人啊。


    “你随我来吧。”


    梁刚挎着昨夜收拾的行囊连忙跟了过去。


    杂役一边走着一边压低声音介绍：“社员艺人们还没醒呢，你待会收拾东西的时候动作轻点。”


    “这个点了，他们还没起？不是说很快有场比赛吗，他们不抓紧练习吗？”梁刚啧啧惊奇。


    杂役意味深长地瞧着梁刚：“等你待上些时日就知道了。”


    梁刚被带到一个屋子里。


    那屋子里头的桌椅半新不旧的。面积不大，但是却有一张大通铺，足足占去一半的屋子！


    杂役往那一指：“诺，这儿就是你的屋子。一共住七个人。其余人出去了，一会就来。”


    这齐云社的条件虽不如梁刚想象中的好，但是他也是苦出身的穷孩子，这屋子也没啥。


    梁刚放下包袱就准备整理自己的东西。


    “哦，对了，你踢蹴鞠的装备都置办了吗？”那杂役本来迈出去的步子又后撤回来，转头问梁刚。


    梁刚掏出自己自制的蹴鞠和一套洗的整洁的旧衣服展示给他看。


    那杂役一瞧着这堆破破烂烂，摇摇头：“你这些可不行。我们齐云社可有规定，这蹴鞠必须得用牛皮外裹，内部再填稻谷，球体还必须是十二片皮革，多一片少一片都不行。这踢蹴鞠的鞋也得是牛皮制的，身上穿的也得是齐云社的统一袍服。还有那些辅助用的东西，你都得选好啊！”


    “啊，可我这一时半会去哪儿弄来呢？”梁刚犯难了，来这之前也没人和他说啊。


    那杂役嘿嘿一笑：“你呀出门右拐十步远，有一家胡氏杂货店。这里面有你想要的所有东西。记得啊，报我名字能打折，我叫胡邹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