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 73 章

作品:《珠胎

    昨日温幼槐说完就后悔了,但傅伯山的反应太超出意料,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收回自己说的话。


    可是转而一想,又觉得自己对这件事根本没那么抵触,许是因为回京后傅伯山给了她足够的空间,她心中一直觉得成亲是迟早要完成的,是以冲动之下便脱口而出了。


    然而她说完之后,傅伯山便沉默了许久,他越不说话,她心里越慌,当时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直到她发觉他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发觉他掌心的颤抖,她才渐渐平静下来,随之涌上来的却是懊悔。


    再怎么样,由她主动开口说出这件事,实在是令人汗颜,最让她不解的是最后傅伯山竟然直接离开了,什么回应也没有,径直走了出去,这让她在桌前呆坐了许久,反复思考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此昨晚一夜都未曾合眼。


    直到今日晨起后,傅伯山命人抬了十几个大红箱子送进院中,说是聘礼,又说自己准备得匆忙,余下的会找机会补上。


    温幼槐看着满面喜色给她传话的袁观,心里莫名空荡荡的,袁观看出她的心思,道:“二爷原要回来的,但昨夜兵部出了些事,被皇上连夜召进宫里去了。”


    温幼槐才知他昨夜不在的缘故,只是心里终究轻松不下来,让人将箱子都合上,转身进了屋。


    袁观奇怪地挠了挠头,有那么一刻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家主子会错意了,而后想到昨日主子愉悦的神色,还是将这个想法按了下去。


    一旁的罗霁反而若有所思,冷冰冰将袁观赶了出去。


    次日,温幼槐去了傅府赴约,上次生辰宴时老夫人便托她教导麟儿开蒙,她私心想和麟儿多多接触,于是应下了。


    然而回到傅府,她心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直到见到麟儿,这种感觉才被她驱散。


    麟儿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往往她教上一遍,麟儿就能写得有模有样。然她心思聪敏,话却不多,和她教过的那些孩子都不太一样,若说起来,麟儿很少有孩子气的一面。


    几个时辰下来,麟儿不喊苦不喊累,唯一让她感到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刻,是麟儿不小心碰到了茶盏,她担心她被烫到,忙叫丫鬟取冰过来,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的担忧让麟儿莫名说了一句:“温夫人,你要是我娘亲就好了。”


    温幼槐当时一心担心她被烫的留疤,事后才注意到她的脸上有泪痕,不知已经低着头哭了多久。


    温幼槐心中胀得发酸,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呵护着,道:“若我日后住在府上,麟儿可会开心些?”


    傅霄麟听到这话却停下了抽噎,抬起一张泪汪汪地小脸看她,口齿清晰地说:“你不是娘亲,你不会住在府上的。”


    温幼槐心里像被碎了的瓷片碾过似的,血淋淋地生疼,心底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倘或有一日她真告诉麟儿自己的身份,麟儿恐怕也不会接受她。


    如此回到银杏胡同,整个人好似从水里被捞出来一般无力,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无比希望看到书房中的那道身影。


    他却不在。


    一直等到了晚上,坐在塌边,时不时往外看去,像是不经意似的,但没看到那道身影,心逐渐沉入了谷底。


    临睡前,温幼槐在那些个红箱子前绕了一圈,百无聊赖地将每一个箱子都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金银珠宝险些晃瞎了她的眼。


    于是闭上眼睛前,她想,他对她分明很是上心。


    ......


    第二天,四姐托人来给她送信,信却是送到傅府的,又由罗霁递到了她手上。


    信中说温家父母要和大姐一起离开京城了,临走前父亲想见她一面,四姐知道她不会见,只是本着多年姐妹的情分求她一次。


    依父亲的性子,肯辞官离开京城,定然是下了决心的,温幼槐虽口中说着不想见,但心中也会有所动摇。


    动摇的并非是她对温家的态度,而是此去一别,或许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温幼槐踌躇良久,最终让罗霁套了马,坐上马车出了城门。


    父亲正在驿站旁的柳树下站着,像是在等她,诗中说离别时折柳寄思,黯然销魂,温幼槐也难免落俗,下车后折了一小节柳条,却没让父亲看到,随手藏在了袖中。


    短短几年,父亲几乎苍老了十岁,发鬓满是银丝,往常直挺的脊背也弯了几分,如此佝偻着,全然不像从前那个满是气节的老学究了。


    “你还是来了......”父亲见到她,眼睛一热竟然流下泪来,温幼槐挪开视线,只当作看不见。


    温诩章咳了咳,到如今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个女儿的疏离,道:“你母亲身子不好,便不下来见你了。”


    温幼槐视线越过他看向后面停着的一辆马车,那道车帘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放了下来,隔绝了她的视线。


    “是不敢见,还是不想见?”她忽然淡淡地说。


    温诩章脸色有些不好,但想了想她现在的身份还是忍住了,只嗔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她可是你母亲!”


    “母亲?”温幼槐连笑都笑不出来了,生硬地扯了扯唇角,“若是天下的父母都和你们一样哄骗自己的孩子嫁给别人,那我还能勉强称你们一声父母。”


    “你!”温诩章气愤地用手指她,却没法反驳她说的事实,只道,“即便是骗,那也是为了你好!”


    温幼槐看着父亲扭曲的脸,什么也说不出口了,这些事再争辩下去又能有什么结果?


    可她心里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这个问题埋藏在她心底很久很久,久到连记忆都模糊了,那种痛感还会时不时刺向她。


    风吹起她耳边的发丝,良久,她眨了眨干涩的眼,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要骗我代替二姐嫁进宋府,你们分明可以告诉我真相,却骗了我这么多年,为什么?”


    温诩章愣住了,一张嘴开开合合不知该怎么回答。


    温幼槐仍旧问:“为什么?大姐是走了,可三姐四姐嫁得也不算差,为什么你和母亲偏偏只从我一个人身上索取?我不是你们的女儿吗?”


    温诩章脸胀得通红,道:“你胡说些什么!你当然是我的女儿!”


    温幼槐生硬地看向他,“所以是为什么?父亲偏心二姐,我就活该被你们无限度地践踏吗?”


    “闭嘴!”温诩章听不下去了,急得重重叹了一口气,道:“父亲是对不起你,但你是女儿,帮衬着自己娘家不是应该的吗?”


    又道:“我承认过去亏待了你,但你嫁得的确比别的姊妹好些,我和你母亲自然觉得你该多付出些,你既委屈,却又不说,我们怎么知道你心中所想?”


    温诩章没了法子,道:“不管怎么样,你是你母亲九月怀胎生下来的,这份亲缘怎么能说断就断!鸦尚有反哺之情,你未免太狠心!”


    父子君臣,纲常伦理,孝义人伦,在这时通通被拎出来避重就轻地砸在温幼槐身上,温幼槐还能说些什么?她在父母眼中已然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所以最后的答案是什么?温幼槐突然不在意了,也许她一直耿耿于怀的并非是那个真相,而是从来不公的不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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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从一个不爱你的人身上寻找光亮呢......可那分明是她血肉相连的父母。


    温诩章在大风中捋了捋飘乱的胡须,最终道:“你如今虽被二爷看重,但就这么跟着他,名不正言不顺,不如早日把亲事办了,以后也好有个依靠。”


    转身前又意味深长地说:“人心是最靠不住的,他今日能养着你,明日就能换个人迎进门,趁早抓住机会,别最后落得个孤苦伶仃的下场......父亲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那道记忆中伟岸的身影佝偻着远去了,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从前那个甘愿任人宰割的温幼槐,往者不可复,但那些留在心底的伤痛,终究要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深深地扎根在往后的每一次午夜梦回中,又要多久才能愈合?


    那根柳枝在手中勒出了红痕,温幼槐一步一步走上马车,佛曰:过去已灭,未来未到,应思现在,所有之法,念当精进!


    只是知易行难,柳枝捏在手里,要放下并非易事。于是温幼槐怔怔攥着,一路望着窗外,神思似乎凝滞了。


    一直到马车到城门口时,被排在城门前的进城队伍堵住了,温幼槐还没回过神,便见罗霁已经一跃身,去了队伍最前面。


    温幼槐撩开帘子往外看,远远地看见城门前聚着不少官兵,当中一位骑在马上,神色阴沉俊肃,像是在等待什么消息。


    温幼槐有些迟疑,更多的是震惊,她看到罗霁在马下同那人说些什么,他的视线顺着罗霁的目光看了过来,然而只是一瞬,便淡淡地挪开,与陌生人无异。


    而那副马上神威的模样,与原先在寺中的纯净稚柔全然不同,像是彻彻底底换了个人似的。可他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她?


    这时罗霁回来了,坐在前头驱车绕出队伍,道:“大理寺查案,叫了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来,前面正堵着,我们从其他门进城。”


    温幼槐愈发奇怪了,问道:“方才和你说话的,莫不是洪安寺中的观空先生?”


    罗霁微微讶异,“正是,如今缪大人在大理寺任职。”


    “缪大人?”温幼槐喃喃道,心里记起他从前说时机未到,是以没有下山,如今怎么突然做了官,看上去那官职似乎也不低,转而视线飘到车前那道影,问:“你怎么认识他的?”


    罗霁觉得这问题有些怪异,但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只如实回答:“缪大人由二爷一手提拔进的大理寺,属下自然是熟悉的。”


    他是二爷的人?!


    温幼槐惊得瞳孔微睁,头上仿若被人浇了盆凉水似的,寒意当下冷彻了心扉。


    观空先生是二爷的人,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二爷做事的?她忽然不敢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人的眼睛剔透明澈,怎么会骗她?


    温幼槐压住心底的震惊,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实在荒诞,若观空先生一早就是傅伯山的手下,怎么会任由她躲在洪安寺那么久?彼时观空帮她挑水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不觉得那些帮助都是虚假的。


    否定了这个想法之后,温幼槐松了一口气,可转而一个想法又冒了出来——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害怕自己被观空骗么?还是怕自己从来都只在傅伯山的圈套中,从未挣脱过。


    可是想到这里,她才发觉后者的恐惧一直埋在心底,只是在今日这个恰当的时机暴露出来,弥漫了她的整个胸腔。


    她的确很怕。


    她怕自己不过是傅伯山巨网中的一只鱼,他在岸上居高临下地肆意垂钓,而她却只能被放下的饵彻头彻尾地愚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