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木不动声色地夹了一块红烧肉，手腕轻转，肉块稳稳落入海云澜碗中，海云澜眉头一皱，嫌弃地用筷子尖把那块肉拨到碗边，眼皮都没抬一下。


    突然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喧闹声，还没等屋里人反应过来，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阿辰和玄影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慢条斯理的南乔和翎渊。


    “阿姐！”阿辰那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一进门就直奔小殊而去，“原来你就是梨儿姐姐的阿姐啊！我可把你给盼来了！”


    玄影见状立刻不甘示弱，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住小殊的手腕就开始晃悠：“阿姐阿姐！青梨姐姐说你长得可漂亮了，让我好好看看...”那架势，活像要把小殊给晃散架似的。


    “好了好了，快坐下吃饭！”苏青梨赶紧打断玄影的话，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南乔不动声色地扫过小殊藏在面具里的脸，眼神闪了闪，默默转过头坐下来。


    饭后，小殊去了后院安排姑娘们的夜课，厅内茶香袅袅，众人闲坐叙话，茶汤澄澈，映着几张神色各异的面容。


    南乔抿了一口茶，缓缓开口：“梨儿既已寻回阿姐，往后是打算长居千瘴林，还是随神君回北冥？”她语气平淡，却让厅内气氛为之一凝。


    苏青梨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她偷眼瞥向海云澜，见他神色冷峻，不由咬了咬下唇：“我...自小与阿姐相依为命，如今好不容易相见，总想着...能多陪她些时日。”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化作一声叹息。


    海云澜察觉出苏青梨的顾虑，他冷冷开口：“无妨，本君随你一起。”


    苏青梨闻言，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


    南乔看在眼里，轻笑一声：“这倒也好，北冥路途遥远，免得师父念起你，还得先翻过十万雪山，再横渡无妄海吗，才够得着见你一面。”


    正说话间，后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器皿碎裂的声响。


    众人神色骤变，苏青梨站起身，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海云澜紧跟着追了上去。


    南乔手中茶盏尚未放下，眉头却已深深蹙起。


    奚木静静地坐在角落，自昨日黄昏起，他心头就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霾，此刻，他啜饮着杯中早已凉透的茶，苦涩的滋味在舌尖漫开，果然，最坏的预感还是应验了。


    后院的景象令人心惊，几个舞娘缩在墙角，她们紧紧抱作一团，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晕花。


    狼藉中央，小殊持剑而立，她的站姿格外诡异，脚下倒了两个口吐鲜血的妖姬。


    “阿姐！”苏青梨惊恐喊出声。


    小殊闻声扭过头来，目光落在苏青梨身上时，那双黑洞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溃烂的嘴角发出声响：“妖血的味道...”她梦呓般呢喃着，那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


    苏青梨身上那股特殊的血气就像沙漠中的甘泉，让她濒临崩溃的意识彻底决堤，她手中长剑寒光一闪，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苏青梨直扑而去！


    海云澜身形一闪，瞬间挡在苏青梨身前，将她严严实实护在身后。


    他指尖凝起一道清冷灵光，迅速点向小殊眉心，试图以清心诀唤醒她的意识，然而，那缕灵光刚一没入，小殊只是微微一顿，眼中黑雾翻涌，竟硬生生将咒力震散。


    小殊周身戾气暴涨，再度朝苏青梨扑去！


    海云澜单手揽住苏青梨，瞬间绕至小殊背后，他另一手已按上腰间佩剑，剑锋出鞘半寸。


    “不要！”苏青梨眼眶通红，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别伤她！”


    她挣脱海云澜的怀抱，踉跄着冲到小殊面前：“阿姐，是梨儿啊！你看看我！”


    可小殊早已被体内的亡魂侵蚀了意识，眼中只剩一片混沌，她嗅着空气中甜腥的血气，猛地朝苏青梨扑来！


    “梨儿！退后！”海云澜厉喝一声，一把扣住苏青梨的手腕，将她拽回身后。


    “阿姐喝了我的血会好受些…”苏青梨挣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掀起衣袖，露出一截手腕。


    小殊像是嗅到猎物的猛兽，骤然扑上，尖利的牙齿狠狠刺入皮肉！鲜血瞬间涌出，顺着她苍白的唇角蜿蜒而下。


    海云澜一掌劈在小殊后颈，她闷哼一声，终于松了口，身子软软倒下。


    苏青梨顾不得手腕上的伤口，将昏迷的小殊搂进怀里，她哽咽着，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阿姐…阿姐……”


    小殊静静地躺在床上，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衬得她整个人像一具精致的人偶。


    众人围在床边，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她，这具看似脆弱的躯体里，蛰伏着足以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


    噬魂术的反噬太过霸道，即便是海云澜，此刻也别无他法，他身上仅有的一枚护心鳞，已经给了苏青梨，面对小殊，他也束手无策。


    他双手结印，一道道清心去浊的法诀被打入小殊体内，柔和的光芒如流水般包裹住她，随着法诀的渗入，小殊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迷茫而空洞，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惊醒，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看着一张张或担忧或警惕的面孔，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她全然不记得，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阿姐，你好些了吗？”苏青梨凑上前，轻声问道，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可眼底的担忧却怎么都藏不住。


    “我是不是...”小殊怔怔地看着她，神色中带着慌乱。


    苏青梨犹豫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嗯...阿姐方才伤了几个舞娘。”她顿了顿，又急忙补充道：“但神君已为她们疗伤，现下都无碍了。”


    “我时常会神志不清...这般疯癫模样，连累她们了。”


    “阿姐别这么说，”苏青梨连忙摇头，“方才她们都说了，说若非阿姐当年从虎口夺人，她们早成了枯骨...当年的恩，愿用命来抵。”她轻轻握住小殊的手，“她们不怪阿姐的。”


    小殊苦笑了一下，眼底的痛色更深：“话虽如此，还是苦了她们...”她抬起头，目光有些茫然，“只是，以往至少不会伤及无辜，不知为何今日...”


    “不怕，”苏青梨把脸埋进她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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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我看着阿姐，阿姐发作前，我就这样抱住你。”她偷偷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海云澜，声音低了几分，“还有神君呢。”


    她始终藏着那只受了伤的手腕，只用左手别扭地搭在小殊手上，小殊的目光却忽然一顿，她盯着苏青梨的左手，又缓缓抬头，看向海云澜那张冷如冰霜的脸，他的眼神里带着些压抑的怒意。


    小殊的心猛地一沉，心里了然。


    渐渐黄昏，海云澜独自坐在林间，背靠着一块光滑的巨石，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像是穿透了那片暮色，不知望向何方。


    “神君...”


    一道轻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海云澜指尖微微收紧，却没有回头。


    苏青梨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近，残阳的余晖洒在她单薄的肩头，衬得她愈发纤弱，见他不应，她抿了抿唇，轻轻坐在他身旁，两人之间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阿姐已经好多了。”她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柔软。


    海云澜依旧沉默，眼底愈发深沉，像冻着一整片北冥的雪，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今日之事，你可知有多危险，若我再迟半步...”


    “我知道，可是，那是我阿姐...”


    话音未落，海云澜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他的力道有些失控，眼底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情绪：“苏青梨...你非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吗？你以为，我那些阵法，那些筹谋，都是为了看你在阵前流血？！”


    苏青梨吃痛地闷哼一声，海云澜这才猛然惊醒，慌忙松开手，只见她白皙的手腕上已泛起一圈红痕，那道未愈的伤口隐隐渗出血丝。


    他的心脏狠狠一揪，懊悔与心疼交织成一片，苏青梨抬眸看他，眼中盈满歉疚，轻声道：“对不起...”


    海云澜终是长叹一声，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嗓音沙哑：“你总是这样，让我如何放心？”


    苏青梨缓缓抬起头，眼眶早已泛红，这几日的心绪起起落落，委屈、愧疚、不安交织在一起，她再也忍不住，泪水滚落。


    海云澜心头一紧，他看见苏青梨眼底晃动的泪光里，倒映着自己从未示人的狼狈，“梨儿...是我不好。”


    苏青梨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抱紧了他，将脸埋在他胸前，晚风掠过草尖，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按进怀里。


    “别哭。”呢喃消弭在相贴的唇间，他吻得极轻，却让苏青梨绷紧的肩线终于松懈下来，可当她的唇瓣在他唇下微微颤抖时，他忍不住加深了力道，舌尖一寸寸侵占她的呼吸，直到她呜咽着攥紧他的衣领，直到她绷紧的身体终于软在他怀里。


    她呼吸微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夫君…”


    夕阳早已沉入远山，只剩下漫天红霞映照着两人的身影。


    他滚烫的唇舌在耳畔低语：“疼吗？”他吻去她眼角的泪，动作却未停。


    晚风轻拂，草丛沙沙，暮色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他覆身笼罩而下，像是无声的占有，又像是温柔的安抚。


    夜风卷起满地落英，掩住了渐重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