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越愣了愣，自己都意外他会这么快察觉到陆一斐的情绪。


    那点不悦就好像在波澜不惊的湖面轻轻投下的一颗小石子，掀起了丝丝涟漪，非常非常细微。


    也许正是因为出现在陆一斐身上，才会显得那么突兀，存在感异常强烈。


    但那点不悦在被他抱住时就消失了，姜清越只在心里意外什么事会让他感到不悦。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从男人怀里退出来，站直身体，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清越潜意识里觉得陆一斐不爱出门，虽然他每天都在上班，不可能监视他的行动，只是每次他到家，对方都待在家里。


    更别说他身上还不知道有没有钱。


    这个问题不是多难，可疑的是陆一斐竟然沉默了。


    他不说话和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沉默，表情是不一样的，姜清越稀奇地看着他，诧异他也会有沉默的时候，善解人意地问 ：“我不能知道，秘密？”


    姜清越了然，他没有探究别人秘密的想法。


    很正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


    但有件事是摆在他面前不争的事实，他没有犹豫，再次伸手抱住了他。


    陆一斐愣住，冷静的脸像是龟裂般露出了藏着平静表面下的错愕。


    这是个让他始料不及的拥抱。


    姜清越抱着陆一斐，无论抱多少次，他都觉得这具身体很“硬”，一点都不柔软，却又每次都在关键时刻帮了他，给他的感觉就是身体和行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感。


    他甚至觉得再多抱几次，他会觉得这具僵硬的身体也不错。


    姜清越双手环住陆一斐的腰 ：“你又帮了我，谢谢。”


    他提出的酬劳，陆一斐无动于衷，可对方又没有放任他不管，他实在想不出能拿出什么来感谢他了。


    只能用这样最原始、纯粹的行为来表达自己的感谢。


    陆一斐身体僵硬，听完姜清越的话，他的神情变得让人琢磨不透，假如姜清越此刻抬起头就会发现刚才还因为他的拥抱露出错愕神情的人，转瞬就垂下眼眸阴森森地盯着他。


    再假如他认识一两个道士，听过关于恶鬼的传闻，就会知道这类生物尽管它们生前是人，死后却完全不能用人类的行为模式来揣测。它们情绪喜恶捉摸不定，上一秒还极尽所能的引诱你，下一秒就会翻脸露出真实面目。


    可他无知无觉的拥抱着男人，甚至还因为突如其来的凉意，轻轻哆嗦了一下，抱得更紧了。


    陆一斐难耐地皱起了眉，他从来没碰过活人，尽管他忘记了很多事，可潜意识里也认为，他活着时也不喜欢这样跟人接触。


    但他就这样抱住了他，他能感受到这具柔软身体温热的体温，能嗅到他脖颈处散发出来的花蜜一般的甜香。


    这种香味甚至有一瞬掩盖住了他身上永远挥之不去的潮湿泥土的气息。


    从他身上感受到的种种似乎能将这具冰凉的身体灼烧。


    这是从未体验过的。


    他会抱他。


    在被吓到惊慌失措的时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着他。


    他也乐于看他瑟瑟发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恐惧昏厥，又顽强的不肯倒下，拥有无比强大的生命力。


    但那是由恐惧支配的本能，再弱小的生物在面临生死存亡时都会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这是第一次，他在抱住他时，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恐惧。


    更不可理喻的是，他脆弱得轻轻一捏就会死去，不会法术，也没有无坚不摧的身体，仅仅用柔软的身躯抱住他，却比有人用符箓打伤他，带给他的震颤还要大。


    他感觉到了危险，直觉告诉他，不立刻杀死他，他就会被这个羸弱的人类操控情绪。


    他抬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喉结上下滑动，情绪剧烈。


    可笑的是，怀里的人什么都没做，只是乖巧、安静的抱着他，他却仿佛预示到了可能实现的未来感到窒息，喘不过气。


    他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两下，抬起手，慢慢移向姜清越的脖颈，像一条躲在阴影里悄无声息的毒蛇。


    姜清越感觉到了危险，身体轻轻颤栗了一下，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陆一斐，他苍白宽大的手掌放在他颈间，似乎在思索着一件姜清越绝对不会想知道的事。


    危险快要凝结成实质了，也许是这些天被鬼吓出经验了，姜清越并没有太过惊慌失措，诧异一瞬就将注意力放在脖颈上的那只手。


    宽大、冰冷，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只是用脖颈贴着那只手，姜清越都能感觉出来。


    放在他脖子的手一点点收紧，姜清越感觉到了呼吸不畅，他用力去掰那只在他脖子上越收越紧的手，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怎么了？”


    窒息感袭来，他快要不能说话了，用力去掰他脖颈上的手，纹丝不动。


    姜清越大脑疯狂转动，思索着该怎么办，同时分析现在的情况，陆一斐这是怎么了？走火入魔？还是被鬼附身了？


    他不停想着求生的方法，可吸进来的氧气越来越少，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陆一斐的厉害不止是在面对恶鬼，面对他想杀的人类，对方同样毫无还手之力。


    姜清越不想死，如果是死在恶鬼手里，尽管他很不愿意去想，也多少有心理准备，运气不好的时候喝水都会塞牙，万一真就那么倒霉呢。


    但死在陆一斐手里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他救了他这么多次，他怎么会死在他手里？


    这要是真的实现了，就是一个离奇又荒诞的烂尾故事。


    巨大的求生欲让他爆发出了力量，他朝着对方靠近一步。


    姜清越脸色都扭曲了，窒息的感觉很难受，即便如此，他还是献祭般主动迎合掐着脖颈的那只手，就为了靠近陆一斐。


    陆一斐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露出了恶鬼偏执阴鹫的面目，只要他稍稍用力，这具像火焰一样炙烤他身体的躯体就再也没有温度，只剩下冰冷的死气。


    姜清越快要窒息了，嘴唇微微颤动，他感觉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想要叫陆一斐的名字，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可陆一斐听见了，他看着他嘴唇蠕动，脸庞扭曲、面容笼罩着青白的死气，紧接着那道声音直接传达到他的大脑，敲打在他的神经上，令他露出难以忍受的表情，他放开了姜清越。


    姜清越猝不及防重获自由，弓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脖颈被掐过后，咽口水都有种磨砂似的疼痛。


    重重地喘了好几口气后，抬起头看向陆一斐，隐隐有些害怕，声音都不稳 ：“你……恢复正常了？”


    他到现在都以为刚才的事是陆一斐在不正常状态下做出的偏激的事。


    陆一斐看了他一眼，走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姜清越本来就快站不稳了，干脆把全部的力量都放在陆一斐身上，见他恢复正常了，关心地问 ：“是刚才那个鬼太厉害，你被反噬了吗？”


    不然他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陆一斐没说是还是不是，眼神示意姜清越回去了。


    他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姜清越确定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杀意，看向回去的路，站在原地不动，陆一斐投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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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神。


    姜清越觉得自己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明明差点被陆一斐掐死，前一秒还害怕他没有恢复神智，后一秒就敢这样跟他说话 ：“……我刚刚差点死了。”


    他在提醒陆一斐。他不知道，不用特意提醒，他脖颈上还有青紫的指痕，在他干净白皙的脖颈上异常明显。


    陆一斐神情莫测地看着他，姜清越忍住心脏一下下颤栗的感觉说 ：“……腿软了。”


    他没有说谎，他腿到现在都还是软的，任谁在生死关头游走一遭，都会留下阴影。


    他没有软得毫无形象的趴在地上，已经是经历了几次撞鬼事件后胆量得到了提升。


    -


    一分钟后，姜清越趴在陆一斐的背上，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他竟然真的让陆一斐背他回来了。


    他以为他会毫不犹豫的走掉。


    姜清越神游着，慢慢收紧揽着陆一斐脖颈的手，脑袋试探性地放在他肩膀上，敏锐的察觉到背着他的人浑身一僵。


    可他没有制止姜清越的动作，姜清越便像是在陆一斐的底线疯狂试探，贴得更近，双手也搂得紧紧的。


    陆一斐什么反应姜清越不知道，他反而更深刻的体会到了陆一斐的冰凉，没有一丝暖意，像抱住一块人型冰块。


    换做其他人可能早就离他远远的，更别说让他背自己了。


    姜清越却感觉到了安心，大概从他认识陆一斐开始，他就是这样冷冰冰的存在，依然保护了他一次又一次。


    他也许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他，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仍然觉得在他身边很安全。


    温热柔软的手臂揽着陆一斐的脖颈，陆一斐很不舒服，似乎在被缓慢入侵领地，而且因为两人的姿势，他难以抑制的想到了在给马套缰绳。亦或是被藤蔓缠绕。


    都令他感到了危险。


    他需要用极大的意志力才能遏制住将他丢下去的念头。


    -


    姜清越到家后通过镜子看到脖颈上可怖的青紫，清晰地意识到，陆一斐当时是真的想杀了他。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心有余悸，庆幸自己命大，用手机下单了个跑腿，买能去除淤青的膏药。


    晚上，姜清越躺在床上看手机，接到了吕文的消息，让他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早上跟着他去邻市采访。


    邻市一栋高档小区的住宅楼，发生了煤气泄漏，幸好采取的急救措施规范，只有两人因为吸入煤气昏迷，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姜清越收拾好东西，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准备出门——他在微信上跟陆一斐说了他要出差的事，对方还没回他。


    走到门口，姜清越想到贴身带着的平安符还是觉得不够安全，准备再给自己上一层保险。


    他走到次卧敲门，往常不用他敲就直接打开的门这次敲了几下都没人开，姜清越有种不详的预感，迅速打开门，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陆一斐去哪儿了？


    姜清越愣住，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办，就接到吕文催促的电话，时间不等人，姜清越只好暂时把这事压在心里，并祈祷陆一斐只是有事外出了。


    千万不要是因为昨天的事不告而别了！


    以防万一，姜清越找到便利贴，撕下一张贴纸，先将自己的去向又交代了一遍，再言辞恳切的表示他不介意昨天的事了，最后还不忘告诉他，他会实时向他发送定位。


    生怕遇到危险他赶不过来。


    做完这一切，姜清越赶去跟吕文汇合。


    他没看到，在他转身后，他贴在桌上的便利贴以一种神奇的方式自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