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意祯上马之前，越绮雨拦住了他。


    她并不打算劝他放弃这个镜头的拍摄，她知道如果做出这样的要求，剧组的人不会同意，陈意祯本人也更不会答应。更何况陈意祯以后拍摄骑马的戏份数不胜数，她阻止得了这一场，也阻止不了下一场，她总不能叫他弃拍所有需要骑马的戏。而现在去换马也不现实，她想了想，给安然打了电话，托她买最好的护腰器送来。


    只是等护具运过来需要几十分钟，尽管这本是对演员安全负责的好事，可剧组的人也不愿意为了这么个小角色牺牲时间成本。而陈意祯也不知道自己会有从马上摔下来伤到腰椎的几率——毕竟片场铺设的路看上去平坦安全，那匹马看上去也温驯亲人，似乎都没什么危险的地方，他更不好意思叫剧组的人专等他一个，所以也委婉地拒绝了越绮雨的好意。


    越绮雨却拽住他的袖子，坚持要他等护具送来再开拍。片场的工作人员都很为难，看她的眼神也并不友好。


    她现在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群演，提出的要求多半不为人所重视——哪怕大家心里明白若是为了保证片场每个演员的安全，这要求并不算无理取闹。


    越绮雨清楚自己现在人微言轻，因此在心里考量是否要以越氏集团的名义买下这个拍摄项目，或是以合作方的名义进行注资，来换取导演和剧组其他的人员对延迟拍摄的同意。


    注资对家资雄厚的越家来说不过小事一桩，只是这样一来无异于把自己的身份公示在陈意祯面前，她便没理由再和他住一起了。她不禁看向青年。


    片场的气氛有些焦灼，大家因为少女的拦阻没有动工，看向青年的眼神也连带着微妙起来，拿不善的目光隐隐斥责着他的碍事。陈意祯看着她紧张的模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的声音极尽柔和：“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还是准备上马。


    越绮雨仍拉住了他，“你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她还是决定找导演谈谈。能不能住一块儿跟青年的安危比起来都是小事，要是陈意祯因为这次拍摄受了伤，她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导演的看法和其他的工作人员一致，坚决不同意延迟拍摄，越绮雨说出了自己要收购项目的打算，对方以为她开玩笑，并不当真。她正要解释，却被一个打给导演的电话打断了话头。


    电话是导演的妻子打来的，说的是些家常，越绮雨站在旁边既不方便也没心思听，默默退远了几步，却没想到这通电话反成了她的助攻。


    导演的妻子打电话过来是因为看中的珠宝在市面上售罄，想问他有没有其它的渠道拿得到产品。那款产品由越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设计出品，当初有两件样品递交到了总部，越总裁拿了其中一件回来给总裁夫人，被收藏在越夫人的珠宝柜里，这事越绮雨记忆犹新。


    如此一来，延迟拍摄的事就好办许多，她即刻向导演提出以珠宝换取延拍时间的交易，最终顺利地达到目的。半小时后，护腰的器具送了过来，她给陈意祯绑好，这才放下心来。


    陈大少爷很好奇她说服导演的方法，穿戴护具的时候忍不住地问，但她却卖关子，任凭他追问几次，也笑而不答，或是拿一半真诚一半调侃的口吻告诉他，导演是被她要保护他的决心所打动的。


    尽管陈大少爷并不相信她跳脱的说辞，可却打心眼里感谢着她。她的关心仿佛不计代价。


    而谁也没想到那个护腰器竟真的在拍摄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那匹温顺的马在拍完戏返回的途中不明原因地受到惊吓，扬蹄的时候把陈意祯从背上甩了下来。这一摔力道不轻，如果不是护具的保护，陈意祯必然会落个去医院动手术的结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受点手脚破皮的小伤。


    越大小姐悬着的一颗心虽说落了地，可对于青年手脚破皮流血的情况也心疼不已，拍摄结束后把他拉到休息区，满面愁容地给他上药，没过一会儿，便默默地掉起了眼泪。


    陈大少爷被她救这一命，把她当天神似的看待，心里感激得紧，不知道该怎么回报，问她想要什么，却见她摇了摇头，委屈巴巴地啜泣起来。


    越大小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给他缠上绷带，过了半晌，抽抽嗒嗒地嘟囔了句：


    “我就想你以后拍戏别那么拼，更别再给伤着了。”


    陈意祯见她越哭越伤心，自己也慌乱起来，忙不迭地拿袖子替她揩泪。同时，一股沉甸甸的温暖从心底涌出，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小心翼翼地问出一句话来：


    “我受这点小伤，也……也值得你这么哭么？”


    对方竟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值得啊。”


    “除了你，没别人再这么值得了……”


    ……


    那次拍摄结束后，陈意祯便从主拍后景的群演升职为主拍前景的群演，实现了职务和日薪的小小进阶。渐渐地，他在片场积攒了更多的名气，接到带台词的戏拍的频率比其他人高出不少，偶尔也能说上一小段对白，或是跟着主角走完一整段较长的镜头，达成有效的曝光。


    这是很好的事情，越绮雨既替他高兴，也鼓励他继续加油，同时还在网上给他偷偷建了个粉丝后援站，自己当站姐，做些日常的推广。从前做明星被追时没体会过的感受，现在在追自己老婆的过程里体会到了，于她而言，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滋味，不免使她宣传得更加卖力。


    只是一个人太被关注也容易遭到红眼和非议，因为过于上头，越大小姐沉浸在为老婆摇旗打call的状态里，不慎忘记了“人怕出名”的情况，也差点忽略了潜在的危机。


    这周拍摄结束的时候，贺倚云来找她。


    少年似乎觉得她是个有意思的人，即使跟她生气吵嘴却也并没产生厌恶的情绪，反而常常在片场找她说话。越绮雨不想理他，又总想到陈意祯做替身也和他有间接的关系，对他就更不待见，一看见他过来就玩撤退失踪，极力避免和他的接触。这天傍晚她跟着剧组跑完龙套，准备去另一个剧组接陈意祯下班但没看到人，刚要打电话便瞧见贺小明星从这头走来。她收了手机，转身往剧组的休息室走，但还是被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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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越绮雨，你为什么一看到我就跑？”少年跑到她面前，微红的脸颊蕴着气。


    “你找我有事吗？”越绮雨抱臂看他，“我们不是很熟吧？”心里记挂着要找老婆的事，她根本没有和他聊天的耐心。


    可对方却突然说：


    “你朋友被人欺负了。”


    原来少年今天来找她不纯粹是来聊闲天的。陈意祯在剧组被几个做群演的同行排挤，遇到了挑衅，贺倚云路过片场的时候恰巧撞见，于是让自己的经纪人帮忙赶走了挑事的人，把青年送回了家。越大小姐得知原委以后，才明白自己错怪了人，向他道了歉，又感谢他好心的帮忙。一想到陈意祯受了欺负一个人在家，她心里难受得要命，向少年打听那几个挑事者的信息。


    贺倚云不认识他们，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只能大致地描述出那几个人的样貌。越绮雨咬着牙把他说的话记在手机里，一张脸皱巴巴，不给人半点好颜色瞧。


    贺倚云见她气恼，站在旁边静静地观察一阵儿，忽而试探般地问：


    “你很在意他吧？”


    他默默道：“我看你在片场不是在拍戏就是在找他，你好像一点都不关心别的事情……老实说，我觉得你不像个普通人，以你的外形条件，只做个群演也太浪费自己的资源，可你好像也没什么野心，每天都跟他待在一块儿。或者说你像是在等着他进步，他做后景你也做后景，他做前景你也做前景，他以后要是做特约，我感觉你也会和他保持一致的步调……这真是太奇怪了，你在追他，还是在监视他？”


    越绮雨眉头微皱：“这好像跟你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少年却往前走了两步，离她极近。那双狐狸眼在她脸上打量一番，眸子里含着狡黠的笑意。


    “其实呢，我对你有一点感兴趣，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抱我大腿的话，我保证你发展得会比现在好……毕竟毕竟，我贺倚云还是有些名气在身上的。”说这话时，他扬着唇角，看上去别有些自信——抑或是小小的傲慢。可这样的傲慢并不惹人厌恶，反让他显出几分真实的可爱。当一个人无求于人的时候，便更容易向外界展现出不刻意伪装的样貌。直到此刻，越绮雨才更为清晰地意识到少年上辈子表现在自己面前的温驯玲珑、善解人意的确是特意矫饰出来的假象。


    他原是一个恣意的、孩子气的人，没有多么好，也没有多么坏。


    想到这里，她悄悄地叹了口气。


    “贺倚云，如果不必要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别瞒着导演去国外旅游了。”


    “你知道的，只要剧组的项目还没杀青，成片随时都有出问题的风险，而你也随时都有可能陪剧组补拍。一旦在国外赶不回来，后果你未必承担得了。”


    她没法明确地告诉少年这是他走下坡路的开端，更不可能逼着他去认清还未发生的现实，只能尽己所能地提醒。


    可少年没有回应她的话，那张稚气的脸上却露出几分脆弱的委屈。


    “所以你也觉得我很任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