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纵火犯

作品:《这不是我要的HE

    南般若独自在喜榻上醒来。


    她出神地望着悬在帐边的大红吉祥结,许久,缓慢眨一下眼睛。


    蔺青阳没有杀她。


    在记忆的末尾,她已经彻底失控,不知疲累,不知疼痛,疯了似的迎向他,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满帐摇曳的烛光。


    她捅得越重,他动作也越狠。


    都奔着把对方弄死。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昏了过去,在那之前,他淬满血色的眸底已经不掩杀意。


    还能活着醒来,让南般若感觉略有一点意外。


    蔺青阳也会心慈手软?


    她吃力地撑起身躯,手掌触及之处,尽是一片片干涸在缎面和被褥间的血。


    环顾喜榻,仿佛一处凌乱的凶案现场。


    她这个本该死掉的受害者满身血迹地爬了起来,活像一只从地狱里逃回来的不着寸缕的艳鬼。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视线转了转,找到扔在地上的中衣。


    她艰难挪动身体,双脚探出凌乱的大红帏帐,小心踩落在地。


    扶着榻缘起身站稳,只觉一阵难言的撕裂疼痛传来,让她微微倒吸凉气。


    咬住牙,颤手捡回衣物穿上,往出走。


    “吱——呀——”


    庭院里明媚的阳光照得南般若睁不开眼。


    她缓了片刻,抬头观察四周。


    蔺青阳不在。


    她并没有感觉安心,忍痛提起脚步,接连穿过庭院、旁廊和大堂,再越过外院庭间一桌桌酒席,踉跄来到大门口。


    两扇黄厚木门紧闭。


    她抬手推了推,外面果然落了锁。


    侧耳在门缝间倾听片刻,只闻一片寂静,连蝉鸟声都没有。


    “有人没有?”


    南般若用力拍了拍大门,厚而沉的木头发出微弱的砰响。


    这样的动静恐怕传不出三尺去。


    她倒退两步,怔怔望着这两扇大木门以及附近一丈多高的院墙,心中倒也不失望,只道“果然”。


    她太娇弱了,蔺青阳只要随意画地为牢,就能轻易将她困死。不像他,那么强壮,没什么拦得住他,挨那么多刀也不会死。


    南般若转身倚住门扉,视线扫过摆满外院的一桌桌酒菜。


    蔺青阳甚至还贴心给主桌立了块红木牌,上书“亲家席”。他亲自写的字,龙飞凤舞,风骨遒劲。


    南般若无从猜测父母兄长究竟怎样了。


    迷茫盯着酒席,忽地,腹中传出一阵阵灼烧般的疼痛。


    她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已经一天多时间没进食了——昨日担忧禁域中的战斗,七仙女几次给她递吃的她都没有接,被蔺青阳劫走之后,她只喝了半瓢葫芦酒。


    夜里消耗太过,此刻饥饿感终于席卷而来。


    她饿极了。


    南般若抬手掩腹,发现自己小腹微微鼓胀,不禁一僵。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蔺青阳精力过人,他若释得尽兴了,她可怜的肚子就是这样。


    她想洗澡。


    在那之前,得先填饱肚子才行。


    南般若深吸一口气,提步走向那一桌桌酒席。


    蔺青阳的血腥气息浸了她一夜,好像溺水。她呼吸不畅,嗅觉也比平日迟钝。


    到了近处仍然闻不到酒肉的气味。


    虽然早春寒凉,但这样放置一夜的东西多少也该变质了,她的目光掠过那些看着便粘腻的鱼肉,落向边角处点了红砂的喜包子。


    拿起一只包子,张嘴咬下去。


    “咔嚓。”


    古怪的感觉顺着牙齿涌入脑海,本能吞咽之前,她及时干呕一声,把嘴里的“包子”吐了出去。


    蜡的质感和气味后知后觉充斥口腔,她低头一看,手中竟是个缺了角的蜡包子。


    她探手去摸。


    大鱼大肉,山珍野菜,樽中美酒……都是凝固的冷蜡,栩栩如生。


    这根本就不是给活人准备的席面。


    南般若倒退一步,后背生寒。


    她加快脚步,远离这些酒桌,定定心神,折向庭院东南角的小厨房。


    *


    南般若体弱,从小娇生惯养,自然不会生火做饭。


    但她见过蔺青阳做。


    前世他把她带到这里,身边并没有安排什么仆役——凡事都是他亲力亲为。


    他什么都会,什么都很熟练。


    铺床,叠被,洗衣,劈柴,烧水,生火,做饭。


    她傻乎乎在一边看,他偶尔回头笑着与她说话,一双黑湛湛的眼睛里映出她的脸——她双眼瞪得溜圆。


    任谁见了他那个样子,都不会想到他竟然就是传说中呼风唤雨权势滔天的东君蔺青阳。


    在这处宅院,只住着他和她两个人。


    他亲自把她照顾得很好。


    很多年以后,南般若终于意识到,那个时候蔺青阳真的伤得很重,比任何一次都更重——她的父母虽然战败,却成功给蔺青阳留下了刻骨铭心的教训。


    他是个极其冷血多疑、阴险狡诈的人。


    他根本不敢让身边任何一个人察觉他伤到了那个地步,他需要大把时间消失在外界视野。


    金屋藏娇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重伤敛去他的锐气,信不过旁人让他只能凡事亲为,于是他在她的面前,便成了一个贤夫良父的模样。


    年少的她哪里见识过这样的男子。长得好,气质好,什么都会,什么都难不倒他。


    他做事的时候,她总会搬个小杌子坐在边上看。


    那时候她真的很喜欢。


    南般若回忆着蔺青阳的样子,从井中汲上清凉的井水。


    “嘎吱、嘎吱。”


    麻绳勒得她手掌火辣辣疼,水桶汲了半满,晃晃悠悠提过井壁。


    她深吸一口,踩住垂在地上的麻绳,腾出一只手,噗一声抓住木桶湿漉漉的木提梁。


    她成功得到半桶水。


    一步步挪进厨房,气喘吁吁把木桶提上灶,倒进锅里。


    她又到米缸取米。


    哗一声把碗中的硬米粒倒进锅,囫囵淘了淘——实在讲究不了那么精细。


    然后盖上锅盖,开始生火。


    蔺青阳随随便便就弄着的火折子,南般若折腾了大半天才起火,一不小心还烫到了手指。


    手忙脚乱一会儿,好容易点燃削薄的引柴,塞进灶膛,想起还没在灶里支柴火。


    她狼狈抹掉额头的汗,学着他的样子,一根一根往灶里斜着搭木柴。


    她不比他熟练,脑子知道怎么做,动作却不大跟得上,灶膛里时不时熏出烟来,呛得她一阵阵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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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嗽。


    折腾半晌,终于是把火生起来了。


    晃动的火苗越来越旺,她长舒一口气,随手拉过小木方凳,托着腮坐在灶边等水烧开。


    此情此景难免触动些旧事。


    蔺青阳烧得一手好菜。


    他单手就能抓起大铁锅来颠勺,无论做什么菜,总是热腾腾很有锅气。


    这般“狂野”的烹饪,南般若简直闻所未闻。


    他分明一副病弱书生的模样,相处时,却总能不经意让她惊奇。


    她很快就习惯了守在厨房门口等他…的菜。


    他总是一脸好笑,端起盘子大步走出来,偏偏头,送到屋里让她先吃——她身子骨太弱,他连盘子都不敢让她端,总觉得她会失手。


    那个时候她总是想,等到救出父母兄长,她第一时间便要把他带到他们面前。


    献宝一样。


    突然,南般若闻到了大事不好的味道。


    她一个激灵回过神,只见灶膛里的柴火旺过了头,轰轰嗡嗡扑打着锅底,锅上的盖子被掀了起来,嘭嘭乱跳。


    一股显而易见的糊味冲入鼻腔。


    南般若:“……”


    灭火!


    如何灭火?


    她愣住。蔺青阳从来不需要灭火,他总是游刃有余地操纵火候,烹、煎、炸、煮、炖,有条不紊。


    余火他会用来温着热水,或是在灶灰里埋上几只蜜薯做夜宵。


    他擅长玩火,根本不需要灭火。


    情急之下,南般若拎起木桶,把桶底剩余的井水扑进了灶膛。


    “滋轰!”


    滚滚浓烟瞬间蹿了出来,扑她一头一脸,晃眼便充斥了整个灶房。


    “唔!咳咳!”


    南般若抬袖掩住鼻子狼狈逃蹿。


    她第一次知道把水浇在火上竟然会腾起这么大的烟,都已经退进了内院,还是觉得呛人。


    “咳……咳……”


    她退到廊间,用力挥开面前的烟雾。


    怎么挥也挥不完。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更加响亮了,火势仿佛离她更近,肌肤表面都有一点发烫发焦。


    ……似乎哪里不太对?


    南般若扶着廊柱缓了缓,喘着气,蓦地转头望向卧房。


    呼吸一滞。


    火光冲天,整间厢房都在燃烧。


    装饰新房的大红灯笼、大红绸缎在烈火中愈发炽艳,精致的喜字窗框已然变形,双喜形状在火焰中扭曲,像一张张半哭不笑的脸。


    失火了?


    视野中强势闯进一道身影。


    只见蔺青阳闲庭信步行走在廊下,右手提着火把,左手拎一桶火油——这个擅长玩火的男人正在放火烧洞房。


    窗牗倒下,梁柱倾塌。


    他行过一片火光,唇角懒淡勾着百无聊赖的弧度。


    “轰”一声闷响,火海中的木屏风整扇倾倒,露出一张正被火焰彻底吞噬的拔步床。


    蔺青阳手一扬,将手中的纵火证据掷入火场。


    转过身,低低闷笑着往外走。


    忽然之间,四目相对。


    南般若眸光微颤,心跳近乎停滞。


    蔺青阳也是结结实实吓一跳,他瞳仁骤缩,抖动的黑眸里映着她满是灶灰的小黑脸。


    “……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