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忙间，李晓只来得及甩了碗，伸出双手竭力去护她脑袋。


    只闻砰地一下！


    两人极其狗血地叠在一起，重重砸地。


    可惜的是，没有偶像剧里摔倒后必出现的八个机位的亲吻或是深情对视，现实留给两人的只有满满的狼狈——


    王珂珂的鼻子狠狠磕在李晓硬邦邦的胸口上，激得她直冒泪花。而垫在她下边的男人更是头晕眼花，胸口发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嘶……”


    王珂珂摸着鼻子坐起来，龇牙咧嘴，眉毛快要拧作一团。


    李晓兀自缓了一阵才撑着身子坐起来，原本平整妥帖的白衬衫如今胸口那块皱得很——


    是被王珂珂情急之下攥出来的。


    两人无言对视片刻，王珂珂率先笑出声来，毫不客气地敲敲他脑袋：“怎么样，没变傻吧？”


    “……”李晓快要被自己的愚蠢气死，羞愤得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偏过头去一边整理自己乱掉的衣领，一边摇头说：“没事。”


    看他这副样子，王珂珂忍不住弯了弯眉。


    正要拍拍衣服站起来，这个角度正巧瞥见李晓后背衬衫似乎落了片阴影，想着可能是方才摔地上沾的，下意识便伸手去探：“诶你这里——”


    谁料李晓也正在此时要起身，她原本该落在他肩胛处的手指，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摁到了不可说的部位。


    关键是，手指陷进去瞬间就被弹回来了。


    让人不禁联想到被吹得鼓鼓囊囊的气球。


    李晓猛然回头，原本俏生生的白脸一下子变成煮熟的虾子，一时震惊万分，望过来的漆黑眸子似乎在说“想不到你原来是这种人”。


    王珂珂：“……”


    该说不说，手感还挺弹。


    她僵硬地收回手：“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被占了便宜的男人不说话，只保持着原有姿势，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王珂珂尴尬难言，索性两手一摊，从实招来：“我就是想提醒你，你衣服后边好像蹭脏了，不然你去洗手间自己看看？”


    李晓一愣，面上刚涌起的羞色散去三分，赶忙去洗手间查看。


    王珂珂简单收拾了下地面积水，又把中途被李晓摔碎的碗打扫干净。


    好几分钟过去，洗手间的人却没有一点动静。


    想到什么，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先是去自己衣柜里找了件最大码的T恤叠在手上，而后才晃着步子立在洗手间门口。


    王珂珂并不敲门，只是耐心地等。


    果不其然，没一会，里面的人终于出声：“小珂？你在吗？”


    可能是没人回他，男人疑心洗手间隔音太好，犹豫一阵后将洗手间的门打开一条细细的缝，正要继续喊人的时候——


    一道近到几乎可以说是贴着门的声音擦过他耳朵：“我在。”


    “……”李晓呆住。


    王珂珂弯着唇，对方这种软性子将她性格里少见的恶劣因子勾出来，总感觉不逗他怪浪费的。她半倚着墙面，将衣服在那条门缝前晃了晃，确保他能看见后才道：


    “想要衣服是么？求我。”


    可怜的小李总快要被羞耻感淹没，见她真没有直接给他的意思，憋了半天才从喉中憋出一句声如蚊讷的“求你”。


    王珂珂满意了。


    门缝里钻出来的手终于顺利抓住衣服，抽回去后里边的人忙不迭关好门。


    等门再次打开，一个神色别扭的李晓站在她面前。


    王珂珂的视线落到他上身被纯色T恤勾勒出来的年轻躯体——看不出来，这人胸肌还蛮大。所以这些年增长的重量都补到这种地方去了是么？


    她看了一眼，没几秒又忍不住再看一眼。


    李晓勉力把衣服往下扯，一脸生死看淡的无奈：“看够了吗？”


    “……咳咳——”


    王珂珂咳了两声试图缓解尴尬：“那什么，这衣服对你来说确实是有点小了哈，你将就将就。”


    李晓抿唇，正想说什么。


    下一秒，王珂珂放在客厅的手机突然震动，提示有电话打进来。


    她松了口气，径自抛下人接电话去了。


    只留他一个人孤零零站着。


    李晓默默吐出口气，揉上自己红到发烫的耳垂，待温度散了便自觉进厨房收拾方才她给他做姜汤的残局。


    出来时，早打完电话的王珂珂把手机扔给他，“今天有点累不想做饭，你想吃什么晚饭自己点吧。”


    说完她就打开电脑啪啪敲起来，看起来应该是在处理学校那边的事情。


    手机外卖软件界面已经点了她自己那一份。


    见她完全没再看他一眼，李晓垂下视线盯着自己身前貌似不再具有吸引力的胸肌，心中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


    他回忆起昨晚在网上找到的追人攻略，想到那句广为流传的秘诀——


    “抓住一个女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一个女人的胃。”


    握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李晓犹豫几秒：“你家里有食材吗？我来做吧。”


    王珂珂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你会？”


    李晓被她看得脸热，胡乱点头，解释说自己大学几年都是外宿自己做饭的。


    得到王珂珂准许后，他挽起袖子进厨房好一通忙活。冰箱里的食材不多，看得出来家里主人并不太喜欢做饭。他谨慎挑选一番，最后做了个番茄炒蛋、青椒炒肉，以及一个紫菜鸡蛋汤。


    两菜一汤，都是他做过很多遍的家常菜，味道应该不会出错。


    李晓细致摆好菜后才喊王珂珂过来吃饭。


    王珂珂在某人期待的目光中动筷，夹了块肉进嘴里，明知道对方在等着她的反应，偏偏要拉长音调卖个关子：“这味道——”


    李晓提起心：“怎么样？”


    “挺不错，以后继续努力啊。”


    王珂珂冲他笑了一下，眉眼弯弯。


    李晓看着她，心跳不自觉漏跳一拍，只觉淡淡喜悦漫上心头，长久以来的空虚感被一点点填补，恨不得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才好。


    然而他又无比清楚，时间最是无情，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两人分开的这些年便是证明。


    他不愿去想，在他辗转反侧反复念起王珂珂的这些年里，她有没有和别人接触过，是否给别人送过饭盒，又有多少人用过多少拙劣手段追过她。


    他没身份、也没资格问。


    但现在，既然天意让他和她重逢，他绝不会就此错过。漫长的孤独时光教会他，想要的一切都需要靠自己想办法争取。


    成绩是，公司是。


    她也是。


    至少，相较于别的乌七八糟的男人，他能拿出手的一个最大优势就是干净。


    而她素有洁癖。


    “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想法。”


    李晓按捺不住试探的心：“你介意认识的人住你附近吗？”


    王珂珂这会儿脑子里还装着学校那边保研要交的各种材料，闻言没反应过来，只是有些奇怪：“不啊，怎么了？”


    李晓眼睛微亮，唇角向上勾起个不太明显的弧度，却只摇头道：“没事。”


    等人吃完饭洗好碗走了，王珂珂饭后无聊刷些没营养小视频时才迟迟反应过来——


    好像自家楼下要找租客来着？


    没几天，王珂珂的猜测落实。


    当某天，从公司下班回来的王珂珂路过楼下时，只见搬家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站在边上等着的人不是李晓又是谁。


    怪不得这几天听同事姐姐八卦小李总刚到下班的点就不见人了。


    对方可能是没料到被当面抓包，和她对上视线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躲开。


    “你别告诉我你真要住这。”


    王珂珂轻啧一声，把人揪出来：“你看看你这身西装和这儿搭么？可别委屈了我们的小李总。”


    “……你别叫我小李总。”


    李晓眼皮一跳，神色认真地同她解释：“周大柱被我辞退了，他又知道你家住址，我担心他会来找你麻烦。”


    周大柱就是先前骚扰不成尾随她到这的中年油腻男同事，后来被她揍成猪头那位。


    王珂珂挑眉：“你怎么帮我？拿砖头么？”


    “……”


    李晓的视线落到她的手：“至少我砸他一板砖，你就能少出一份力，手指关节就没那么红了。”


    这话实在笨拙得可爱，让王珂珂有点想笑。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眼中笨拙的李晓像是突然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自从莫名其妙和她成为邻居后，开始天天早起做早餐，每天准点敲响她的门，说是做多了一个人吃不完要分给她。


    王珂珂起初拒绝。


    他却站在门口不肯走，摆出一副可怜模样，拧眉非要问她喜欢吃什么早餐。


    王珂珂耐不住他磨，应了。


    于是渐渐的，不止早餐。


    在被发现她大部分时间都依靠外卖存活后，王珂珂一日三餐都快要被李晓包圆了。


    上班午休时她打开某人精心准备的饭盒，边上的同事还打趣她，怎么最近天天带饭盒来上班，是不是周围的外卖满足不了她。


    一切仿佛和高中那会完全对调过来。


    吃了个肚饱的王珂珂摸着尚有余温的饭盒，说不清自己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只知道她心底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开心的。


    偶尔也会对送来饭盒的人产生那么一丝丝少儿不宜的想法。


    她发誓，真的只有一丝丝。


    可就是这么点想法让王珂珂总狠不下心来拒绝他。


    李晓大概也知道这一点。


    明明是不善言辞的人，却次次都能用可怜姿态把她逼到心软接受。


    直到学校保研名单出来后，王珂珂请了几天假去高校面试，在别的城市听着雨声吃外卖时，她才惊觉自己已经吃了很久某人做的饭，以至于吃着外卖总觉得油腻不适。


    王珂珂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喝了几口水才压下喉间翻滚的恶心感。她静静坐在窗边，凝视着雨滴在窗户划过的道道痕迹，心想这大概算是重逢以来，她和他分开最久的一次。


    好不容易面试完收到拟录取通知，王珂珂没再逗留，当天就赶回了w市。


    一回到家，李晓的消息如期而至。


    他喊她下楼。


    王珂珂毕竟吃过他很多次饭，对楼下他那间房早已不陌生。下了楼，她才发现他做了很多她爱吃的菜，桌上还少见地摆了醒好的红酒。


    穿着围裙的李晓从厨房走出，笑得温润：“恭喜你。”


    看见他，王珂珂莫名有种心安的感觉，唇角一弯：“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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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啦。”


    王珂珂没掩饰她的喜悦，一边坐下吃饭一边同他分享面试见闻，说得口干还喝了挺多酒。


    李晓也陪着她，一杯接一杯。


    只是王珂珂没想到，这人的酒量居然这么差。


    自己还没什么感觉呢，这人就开始说话咬舌头了，两颊红扑扑的，活像涂了致死量腮红。


    看起来还怪蠢的。


    她暗自腹诽，把他手里的酒杯收了，硬是给他灌了几杯茶解酒。正要起身之际，衣角突然被人拉住——


    “你去哪？”男人盯住她。


    王珂珂无语：“给醉鬼续茶。”


    “我没醉，真的。”


    李晓用力睁着尚有几分迷离的眸子抬头仰望她，不肯放手：“小珂，你觉得我怎么样？”


    她哼笑：“一脸傻样。”


    “我说真的——”


    男人含了几分恼意，就着酒意张口就说：“你明明知道我喜欢……”


    话没说完被王珂珂竖起食指打断，她看着他微微扬眉，直白道：“你这是要跟我表白？”


    “……”李晓一愣，后知后觉般点头。


    在王珂珂预备再次开口时，男人忽地站起来，黑眸轻颤：“小珂，你在这里等等我，就一会。”


    王珂珂：？


    她看着这人摇摇晃晃起身，不由有些想笑。


    只见他先是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而后钻进房间里不知道在倒腾什么。王珂珂等待期间，视线无意扫到客厅角落里好些雕木头的工具，好奇多看了一眼。


    这时，房门打开。


    男人捧着红色玫瑰花迈步而出。明明是再热烈不过的颜色，捧着花的人脸上却微红着脸，眸中羞意与忐忑一览无余。


    “我喜欢你很久了。”


    李晓双手捧着花送到她面前，神色认真得很：“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独属于玫瑰的芬芳萦绕鼻尖，王珂珂心念一动，歪着头道：“那以后我要随意点菜。”


    “好。”


    “我要你做很多小猫木雕送给我。”


    “好。”


    “以后我在你身上做什么你都不许躲。”


    “……好。”


    “我要你主动来亲我。”


    “好——”


    李晓突然意识到她说什么，一个好字才说一半就被生生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王珂珂扑哧一声笑出来，接过他手中的玫瑰花：“开玩笑而已啦，你这样子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应啊？”


    男人被她看得愈发脸热，咳了声忙收起无意识露出的笑容，一板一眼道：“工作上我不能给你开后门的。”


    王珂珂忍俊不禁：“意思是只要不是工作方面的事就行？”


    “可以。”李晓点点头。


    无言片刻，他犹豫开口：“你之前想做的那些事……”


    王珂珂面上笑意一敛。


    李晓定定看着她。


    几年前两人分别的那场近似争吵的对话他并没有忘记。甚至于，他这些年常常忆起，那天王珂珂对他说的那句“你过界了”。


    他那时太过年轻，不懂得有些事情是开不了口的，也不明白有些执念是需要自己亲手解开的。


    李晓只知道，当时的自己急切希望她能向他开口求助、想要帮她，可她的数次拒绝犹如往他心上踩了一脚。


    注重自身发展也好，负气也罢，总之一别经年，他忍住了没去打听王珂珂的事情，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扳回一成。


    后来，他终于在一次次午夜梦回中领悟她当年那句话的含义。可人早已不在，这次来w市之前，李晓曾去g大校园逛了几圈，没人知道他在找谁。


    “你确定要现在跟我谈这种事？”


    眼前的王珂珂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在她的注视下，李晓原本呱噪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重逢以来两人都默契地不去提过去那些事，可有些东西，不是不提就能当作不存在的。


    他不愿意让这种事情成为两人之间的隔阂。


    迎着王珂珂的目光，李晓点头，把心头酝酿了好几年的话托盘而出：“只要你想，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情。你不愿意我插手，那我就安心等你。我只想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


    话音落下，周遭一时静下来。


    窗外忽地炸起惊雷，不一会便滴答滴答下起了雨。


    见王珂珂不说话，他用力抿唇，心中直打鼓，犹豫道：“你要是后悔和我在一起，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话没说完，男人上下嘴唇被人捏住。


    李晓眨了眨眼：？


    王珂珂啧了声，拎着他衣领将人扯得弯下腰来，继而抬起下巴往上一送——


    啵的一声。


    相较于窗外淅沥雨声，轻到不能再轻。


    落在李晓耳中，却犹如轰鸣。


    他立刻屏住了呼吸，心如鼓擂，几乎反应不过来，只能愣愣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她澄澈的眼底如何清楚无二地映出自己模样。


    一秒，两秒，三秒。


    王珂珂忍无可忍，伸手挡住他眼睛：“闭眼！”


    风卷着微凉雨丝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瞥见这一幕害羞得直往玫瑰花里躲。如火般浓烈的花瓣轻轻摇曳着，雨丝凝成小水珠悄然滚落其间。


    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