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星，城区内。


    体积庞大的飞船无法直接进入城区，只能先在城区与贫民窟的交界处停下。


    有些破旧的停航坪并不常有来客，这艘货运飞船喷着火停下的时候，跷着脚打盹的守门人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猛地惊醒，肥胖的身子一个哆嗦，将他整个人翻到椅子底下。


    “嘶，嘶……今天是月半了？”


    他爬起来，揉着屁股，老式义眼慢吞吞地反应，让他得以锁定不远处停航坪上的飞船。还没来得及细看，有人靠近了他所在的小窗口，递过来几张纸币，声音沙哑难辨。


    “停十二个小时。”


    停航坪是官方设施，按理来说需要身份登记才能够使用。但维尔星实在太过破旧，守门人眯着眼，慢吞吞地反应了一下，将纸钞接过。


    他知情识趣地道：“我还得再睡一会儿。”


    他扶起椅子，重新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手臂里，义眼老实地被眼皮盖住。只是耳朵竖得很高：他听到那艘飞船停好之后，上面的人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又操作了什么，接着是一阵精密的机械搬运声，大概是一艘小式飞艇？飞艇在雨中逡巡了三圈，接着拖着低低的嗡鸣离开。


    察觉到那伙人都离开之后，守门人的肌肉终于松懈下来。不过，他也没有抬头看个究竟的打算，只是把自己的耳朵塞进手臂之中，真正进入了梦乡。


    ·


    才过了两天，仓库又大变了模样。往坏处变的。


    林青按照林酌的吩咐，暂时将其他人安置到别的地方，并将仓库重新装置成之前污水横流、臭气熏天的样子。


    陈雀进来的时候捏着鼻子，又回想起和汉克对打时候的情形，她看着地上的一个水洼出神，她的脸曾经砸在这上面，而吴青的脸色比她苍白许多，显然这环境勾起了她的不适，不过她们还是按捺下来，为不久之后的任务做准备。


    “你说说，到底因为什么，他们非得活捉你不可？”


    趁着人还没来，林酌倚在柱子上，和被绑起来的费利克斯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


    后者满脸憋屈：“他们怎么想我不知道。你不能先把我放开吗？”


    “我觉得你很可能跟某位大人物长得很像，所以有人打算利用你这张脸做些什么。”


    “就不能我是那个大人物吗？你不能先把我放开吗？”


    “利用你这张脸当替身。没错，某位逝去的白月光的替身，你以为自己得到了白月光的追求者的心，实际上白月光并没有死，在他回来之后，你将失去一切……”


    “你不能先把我放开吗？别转移话题了！”


    “好吧，”林酌说，“不能。”


    “为什么？”


    “哪有一上来就开打的。当然是先偷后杀再抢，哪个流程漏了我都会心疼的好吗？对了，你要不要吃这个。”


    费利克斯听了一耳朵强盗言论，麻木道：“不要。”


    “由不得你，”她笑了，把自己咬了一半的糖果子塞到了他嘴里。他不出意料吃了一嘴甜得发齁的糖和甜得发腻的果子——她喜欢吃酸的，他看出来了，但这不代表他愿意吃她的口水好吗！


    他愤慨地把糖咬得咯咯响，正要说些什么，嘴突然被堵住了。


    “……？”


    他先是睁大眼，接着反应过来，瞬间把满腔怒火调整成萎靡不振、愤愤不安。


    陈雀站了起来，吴青则把门微微推开。


    门外，三个人高马大的身影逼近，压迫感十足。


    “汉克，时间到了，货在哪里，准备好了吗？你不会准备——”


    人未至，声先近，仓库门被彻底打开，当杰登看清那等待着的人时，他的话堵在喉咙里，一时间居然吐不出来。


    他瞪着瘦小的、表情温和又或可称怯弱无能的林酌，以及被她用锁链缚住的费利克斯，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汉克呢？”


    林酌小声道：“他……他死了。现在这里，我说了算。”


    “你是谁？”


    “……张三。”


    有些熟悉的对话重演了一遍，唯一不同的是第二个问题被问出口时，三支光能枪也同时对准了林酌。杰登冷淡道：“张三小姐，不知你是怎么弄死汉克的，我也不在乎。我只想知道——这生意，你还做不做？”


    话是这么说，他的心情却放松了一些。来之前他一直在焦虑汉克久久不回复讯息，是否因为已经知道卡文迪许继承人的身份、准备将之献给其他人获得更大的利益。


    杰登虽在罗尔星与维尔星的地盘上有些话语权，放在帝国层面上，却不过小卒一名。倘若汉克真与有实力的第三方搭上线，他还真可能没办法、只能拍着大腿长叹。


    如今知道汉克是死了而不是转投他人了，意外杀死汉克的还是个看上去就弱小的女人，杰登的心情别提多舒畅。


    只要把这女人解决，卡文迪许的继承人就能落到他手中，这之后的荣华富贵，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林酌面对着三把光能枪，表情肉眼可见得越发怯弱可怜：“我……我不想再做人口贩卖的生意了……我们好不容易……以前也……”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若蚊蝇。杰登看了一眼她颤抖的小腿，心中的不屑愈发旺盛，表面却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原来如此。你以前也是奴隶？你怎么弄死汉克的，你那些同伴呢？”


    “他们……他们都走了，汉克被毒死了……他们都走了，不要我们了……这里只有我……”


    她说着说着，浑身都开始抖。


    而杰登通过这零散的几句话拼出了事实的真相。


    不用说了，这就是个走了狗屎运、用了毒杀了汉克他们的奴隶。汉克起之后，这群贱种奴隶逃出笼子，争相出逃，只剩下面前三个女人，以及她们手里的卡文迪许继承人。


    杰登正疑惑着她们为什么不离开时，林酌又开腔了。


    “但我、我不会走的！我不会走的，这里的地盘都是我的，我要他们都跪在我脚下求我！你，你就是和汉克他们做生意的人，你——你现在也要和我做生意！”


    杰登笑了起来，他的眼角浮起条条皱纹，让他的脸看上去又和蔼又扭曲：“你想和我做什么生意？”


    “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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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他卖给你们。我知道你们最想要的就是他。”


    “你不是说不做人口生意了么？”


    “这种富家少爷，我就算卖了他又怎么样！他活该！他活该！”女孩露出被激怒的表情，凶狠如同一头幼狮。


    被她抓在手里的小少爷适时露出愤怒的表情，但因为嘴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说得有道理。可是卖？不用那么麻烦吧。我只要杀了你，他自然也是我们的了。”


    “哈。你杀了我，他也会死。我说的是真的！我下了毒！”


    仿佛说到了得意之处，女生挺了挺胸脯，一脸“要死一起死”的坚毅。


    杰登还真被她镇住了。难不成她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毒药不成？哈，维尔星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像样的毒药？汉克那个蠢货上了当，他难道也有那么蠢？


    杰登心中百转千回，很快便做了决定：“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这些够不够？”


    随着杰登一个眼神，他身后两人打开了两个箱子，里面铺满了钞票。


    在杰登的打量中，女生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将目光从那上面拔出来，斩钉截铁道：“不够！我还要更多！”


    “那你得跟我们去飞船上。”


    杰登用半是无奈、半是肯定的语气道：“我们没带那么多钱。”


    “你……我怎么知道你们没有在飞船上埋伏什么陷阱？”


    杰登摊开了手：“我恐怕你只能跟我们去一趟了。去了，拿到你想要的钱。不去……”


    三把光能枪，型号比迈克尔那把先进得多，可以瞬间轰平仓库方圆十米。哪怕杰登有点人脉，这三把枪也来得不轻易，他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


    女生脸上的犹豫逐渐转为萎缩，原本已经止住颤抖的小腿肚又开始颤颤巍巍，她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只能小声确认：“我能拿到想要的钱……？”


    “当然，”杰登不动声色道，“我们只拿想要的东西。杀了你，对我们而言一点好处也没有。”


    杀了她，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但他们也没说会让她带着钱走。为什么不把她一起打包卖走？——反正上了飞船，她就连逃的地方都没有了。


    杰登的笑意更深，他满意地看到女生向他迈出一步，就像猎物踏进陷阱。


    “走吧，”他假惺惺地道，“交易早完成早好，你说呢？”


    一行人就这样走出仓库，前往停航坪。一开始吴青还想要留下来，被杰登身后的人拦住了退路，杰登已将她们看成瓮中之鳖，又怎会将她放走？


    “不如一起来飞船上参观一下，之后还有机会合作也说不定。”


    不久之后，停航坪的守门人在迷迷糊糊之中醒来，发现飞艇飞了回来，上面多了几个人下来，步履匆匆地走上飞船。


    又是那群贩卖人口的人……还以为会有什么意外出现呢。


    守门人默默把自己的耳朵埋得更低，视而不见，如同过去每一个固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