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萧蕙心一早就起床梳妆，她稍作准备，便赶往坊市会合。


    明懿长公主恢复了端庄姿态，像是昨天什么都没发生，她闭口不谈。


    “长安竟比我走前更加繁华。少了流民乞丐，想来都是明霁的功劳。”


    萧蕙心挑了个不出错的答案：


    “太平盛世，仰仗天子的功绩，陆大人也不好居功。”


    街头人来人往，沿路都是小贩的叫卖声，明懿拿起摊位上的荷包，看了半晌，又放下。


    “我瞧着明霁身上的香囊颇为好看，这是哪个绣娘的手艺，可否介绍给我？”


    萧蕙心接道：“这种香囊随处可见，天香阁内比它精巧的有许多，您不必特意去寻。”


    “我问的是明霁，你为何一直替他回答？”


    明懿皱起眉头。


    “我是看陆大人不想说话，才解释几句。您若是不喜，我再也不说了。”


    萧蕙心眼中闪着泪光，喉间带上哽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都是我的错，是我惹您不高兴了。您任打任罚，我绝无怨言。”


    明懿惊呆了，她还什么都没做，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为了今日出行，她打扮低调，伺候的宫女都换了身装束，没人能认出她的身份。


    可这么做也有弊端，皇宫里没人敢直视她，这里却不同。


    街上人络绎不绝，已经有好奇心重的，频频往她们这里看来。


    明懿脸上挂不住，假笑道：“萧二娘子别多心，从见到你第一面开始，我就很喜欢你。”


    “你像我早逝的妹妹，她如你一样秀外慧中。”她拉起萧蕙心的手，“我们一起去天香阁吧。”


    她放弃了让陆聿说话，权当他是侍卫，转而同萧蕙心谈论天南海北。


    “以前天天待在宫中，可真是腻得慌，还是像现在这样好玩。下回我带你去公主府坐坐。”


    明懿亲热地挽着她的手，全无公主架子，“你不知道宫中人说话多无聊，问什么都答一样的话，我早就想认识你这样的小娘子了。”


    她的力气很大，萧蕙心几乎是被她拖着走。


    明懿也太热情了。萧蕙心回头，看见陆聿跟在她们几步之外，稍微安心下来。


    “我真的很羡慕你，出来这么久，明霁眼珠子一直黏在你身上，半刻都未离开。”


    萧蕙心讶异，她倒从没注意过。她觉得是公主想太多。


    “您是众星捧月的公主，爱慕您的人只多不少，您何必自寻烦恼？”


    明懿实话实说：“可我不喜欢他们，我看见那些人就觉得恶心。你呢？你也喜欢明霁吧？”


    “如我这般出身的女郎，情爱是最不重要的。”萧蕙心无奈地笑了，“其实我也很羡慕您，能追求心爱之人。”


    “罢了，我们不提这个。”


    她开始说起在宫中长大的趣事，绘声绘色。说到兴起，还询问萧蕙心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萧蕙心不喜欢与人谈这些，她礼貌的一句带过。


    “你知道吗？我其实已经放下了。”


    明懿突然说道，“明霁以前就不喜欢我，再过多少年也不会改变。”


    她们快走到天香阁了。


    她的行为完全不像说的那样。萧蕙心不相信，也不懂她说此话的用意。


    萧蕙心斟酌着：“您会选择最合适的路。”


    “你说得对，我总能选到最正确的路，从小到大我没有选错过。”


    明懿停下脚步，她的脸上带着毅然决然的神态。


    萧蕙心升起一丝不祥预感。


    明懿松开挽着她的手：“萧二娘子，不管你是如何装乖撒娇，引得明霁对你上心，你都不会再有机会。”


    她迟疑了一瞬。


    也就这一瞬，她错过了逃脱的最佳机会。


    “杀人了，杀人了——”


    后面突然响起尖叫，街上的人不知发生什么，纷纷跑起来。


    人群你推我挤，一下变得无比混乱。


    慌乱中，有人踩过好几个摊位，一下撞向她们这边，明懿被撞倒在地。


    骚乱刚发生时，萧蕙心已经与明懿拉开距离，她一直在寻找陆聿。可不光是陆聿，跟随明懿的几个宫女也被人群冲散，不知所踪。


    她的心沉了下来。


    容不得她过多犹豫，眼看明懿就要被人群淹没，她狠下心，逆人流而上。


    她拉起还呆坐在原地的长公主：“快走！”


    萧蕙心带着明懿穿过街头，往巷子里钻。


    “这是去哪？我们还是等明霁过来吧？”


    明懿长公主在背后喊。


    “您可以留在原地等死，等着陆大人给您收尸。”


    萧蕙心熟练地穿行在小巷里，说话毫不客气。


    明懿觉得她像是变了个人，与先前柔弱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匪夷所思：“你也太放肆了点……”


    "殿下，我要是您，就懂得什么时候闭嘴最好。"


    萧蕙心脸上不见笑意，她小心地探出头，观察街上的人流。


    官兵来得很快，在街头维持秩序。她还看见有几个乔装过的宫女，焦急地四处问人。


    她刚想呼喊，肩上多了一只手。


    “小娘们，还挺会跑的。”


    她猛地回头，一个大汉手起刀落，往她后脖一砸。


    不要相信宫中任何人。


    陆聿的话闪过脑海，萧蕙心昏厥过去。


    *


    屋子面朝阴，即使外头艳阳高照，内里仍然昏暗。窗户破了个大洞，风呼啸地往里灌。


    萧蕙心被绑在中柱上，她用脚尖踢了踢明懿。


    明懿突然惊醒，她环顾四周，慌张地睁大眼睛：“这是哪？”


    “我还想问你。”萧蕙心脸色很难看，“你做了什么？”


    “我、我……”


    她支支吾吾，“我什么都没做。我乃当朝长公主，哪个不要命的贼人敢对我下手？”


    “再不说实话，你我都得死。”萧蕙心放慢语速，尽量稳定心神，“这些人是你找来的？”


    从昨日刺客开始她就起了疑心。


    一个不重要、在京城也没有仇家的长公主，频频遭到绑架刺杀，圣上都没像她这样。


    除了和她脱不了干系，萧蕙心想不出第二个解释。


    “你想让陆大人救你？玩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她不说，萧蕙心就随便猜测。


    “胡说！”明懿提高声音，又怕被外头人听到，连忙降低音量，“我只是想让你消失，谁知他们敢把我一起绑来。”


    无论是被慌乱的人群踩踏而死，还是逃命时被人绑架，都能达成明懿的目的。


    万幸她早有预料，能做出这事的都是亡命之徒，带着明懿果然多了个筹码。


    她袖中常年藏着一把小刀，很隐蔽，不用心搜查是找不出来的。


    萧蕙心一边割着手腕上的绳子，一边分散明懿的注意力：“做这种事，想必你没有表明身份，你许诺他们什么条件？”


    “事成之后，一箱金子奉上。”


    她复述。


    “我的宫女虽没有明言，但暗示过是宫里的吩咐。他们胆子竟然这么大，等出去，我一定要让他们千刀万剐。不，光这样怎么够，连同他们的子孙后代，我都不会放过。”


    明懿怒火中烧，若不是被绑着，她已经冲了出去。


    能在皇宫平安长大的，怎会有良善之辈。之前那些话，大概都是为了降低她的防备心。


    萧蕙心有些明白，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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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聿一直不喜欢提起宫里。


    “为了一个郎君，犯下此等大罪，圣上不会饶过你。”


    “我是陛下的胞姐，他不会对我如何。”


    明懿明显有点慌了，嘴上却仍旧不饶人，“区区九品官的女儿，也敢与我叫板？你不怕你父亲丢了官职？”


    “那是父亲该操心的事。而殿下现在要担心的，不是这个。”


    萧蕙心平静地说。


    她已经割断了绳子。稍微活动下手腕，萧蕙心朝门缝看去。


    门底下透出一道长条人影，看守的仅有一人。


    她轻言：“对不住了。”


    明懿还未反应过来，一把小刀飞来，斜插入她的胳膊，鲜血瞬间流下。


    萧蕙心开始大叫：“有人吗？救命！殿下受伤了，快来人啊！”


    门“砰”地被打开，一名大汉骂骂咧咧地进来：“叫什么？找死啊！”


    “血，血……”


    她颤抖着手指。


    大汉定睛一看，连忙蹲下来查看明懿的伤势。


    门虚掩着，未合拢。


    趁此机会，萧蕙心奋不顾身地冲向门外。


    背后传来大汉的咆哮声。


    她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地奔跑。


    她们被绑的地方是一处荒野山岭，可奇怪的是，萧蕙心跑出院子都没看见其他人。


    “啊！”


    她径直撞入一个人的怀里。


    “晏晏？”


    她惊喜：“明霁哥哥。”


    陆聿扣住她的后脑勺，冷声：“只留一个活口。”


    “是！”


    官兵们朝山上冲去。


    “长公主还在上面。”


    萧蕙心双手抵在他胸前，闷闷不乐。


    “你还有心思管别人。”


    陆聿冷笑一声，单手将她抱起。


    她的视野突然拔高。


    萧蕙心提心吊胆的坐在他肩上，山路不平，她被颠得很想吐。


    “放我下来。”


    他置之不理。


    “我要下去……”


    萧蕙心捂住嘴，腹中翻江倒海。


    陆聿才发现她的脸色很不好，立刻把她放下。


    萧蕙心马上冲向路边的草丛，一阵干呕。


    阴影打在她的头顶，陆聿走过来，递给她帕子。


    他沉默了会：“是我没照顾好你。”


    “怎会怪你？”萧蕙心弯着腰，摇头，“你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事。”


    他默不作声。


    “怎么了？”


    萧蕙心觉得好笑：“你是希望我怪你吗？”


    “日后我要知道你的去向。你去哪，做什么，我都要知道。”


    陆聿缓慢而又坚定地说，“我不会再让今天这种事发生。”


    她蹙眉：“陆大人，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


    “你觉得我想做你的情郎。”


    陆聿神情晦暗不明，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


    “既是情郎，自然什么都要关心。不是吗？”


    “可是……”


    "晏晏。"


    萧蕙心明白过来，这不是询问，而是决定。


    她垂下眼眸：“我知道了，大人。”


    “好乖。”陆聿叹息，摸了摸她的头，“我抱你下山。”


    “我自己能走。”


    萧蕙心避开他的手，埋头往下走。


    “二娘子。”


    陆聿站在原地，心平气和地说，“我给过你机会，这是你的选择。”


    “用赵郎和阿姐威胁我，这就算选择？”


    她忍不住讥讽。


    “不管如何，是你求我，让我来帮你。想事成后摆脱我？二娘子真是天真。”


    陆聿的眼神格外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