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伊把头倚靠在车窗玻璃上，漫不经心地想，这可能是白塔史上最糟糕的一次追捕行动。


    逃犯没抓到，自己反倒成了俘虏。


    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本以为还得去废墟里转一圈，装模作样搜下人，再与前来接应逃犯的黑晶城武装力量“意外”遭遇，演一场戏。没想到因为顾曜珩耽误了时间，反倒让一切轻松落幕，连转场都省了。


    现在，她将以“俘虏”的身份进入黑晶城，一场狩猎游戏正式拉开序幕。


    车队扬起滚滚烟尘，一路颠簸前行。


    两个多小时后，黑晶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这是一座从黑晶矿山中野蛮生长出的庞然大物。


    沿着山体错落着层层叠叠的建筑，穿梭着错综复杂的管道和运输轨道，像是给整座山安上了钢铁骨架，一座座炮台点缀其间，犹如巨兽的眼睛。


    外围是一座由铁丝电网构筑的城墙，约五米高，能抵御大多数低级异种，以及来自人类的外来入侵。


    车队进入城市，沿着专用道路盘旋而上，在半山腰的广场上停下。


    广场中央，黑晶城的旗帜猎猎作响——黑天鹅在飞中展翅欲飞，傲然俯瞰着整座城市。


    尽头，一座旧时代古典城堡样式的建筑半嵌于山体之中，周围戒备森严，想必是城主府或是市政厅。


    下车后，洛月华目不斜视，步履端庄，充分体现出白塔向导的风度和礼仪。


    夏伊则是东张西望，她用手敲了下门前廊柱，向叶沉感叹：“这里真有钱，连廊柱都是黑晶矿石做的！”


    “因为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黑晶呀。”


    一个甜美软糯的声音突然响起，接过她的话。


    夏伊闻言望去，只见转角处的大理石护栏上坐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小萝莉。


    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碧蓝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金色发丝编成两个麻花辫，俏皮地垂在肩头。


    她穿着黑丝绸的蓬蓬裙，外罩一件白色花边围裙，手中抱着一个洋娃娃，小皮靴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像是从童话中蹦出来的小人儿。


    夏伊眉眼弯弯地向她打招呼：“你好。”


    “你好！”


    小女孩轻巧地跳下栏杆，抱着洋娃娃跑到夏伊面前，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朝夏伊伸出白嫩的小手：“我叫爱丽丝，是城主府的总管。你就是夏伊姐姐吧，欢迎来到黑晶城！”


    一行人都禁不住面露异色，城主府竟然让这么小的女孩当总管？


    夏伊接过小女孩的握手，问：“黑晶城使用童工？”


    爱丽丝掩嘴娇笑：“姐姐真会说笑。”


    “你是新上任的？以前好像没听说过。”


    “城主府有好几位总管，客人不同，接待的总管也不同。我见两位姐姐太美丽，所以主动揽下了这份差事。”


    小女孩的嘴巴真甜，像抹了蜜一样。


    只是这蜜里，十有八九有毒。


    爱丽丝的个头只到夏伊的肩膀，她仰着小脸望着夏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喜爱眼神：“夏姐姐，你长的真好看，比我所有的洋娃娃都漂亮。”


    她说着举起她的洋娃娃，展示给夏伊看。


    这是一个非常精巧的少女人偶，穿着蓝色丝裙和水晶鞋，垂着金色卷发，眉目栩栩如生，逼真到让人觉得，作为一个小女孩的玩具，并不合适。


    夏伊只觉一股诡异的感觉爬上背脊。


    洛月华悄悄探出精神感知，却在接触到爱丽丝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重弹回。


    她身形震了一下，差点摔倒，夏伊一把扶住了她。


    爱丽丝像是毫无察觉一样，冲洛月华嫣然一笑：“洛姐姐也很漂亮，就像我的公主娃娃一样！”


    洛月华打量着她问：“你是向导？”


    “是啊。”爱丽丝眼底泛着狡黠的光：“不过我可不想去白塔，姐姐那么漂亮，不像是会拐卖小孩的人吧？”


    洛月华眼底闪过一丝尬色。


    的确，白塔的每位向导在外执行任务时，都肩负着一项默认责任——如果遇到有资质的向导孩子，要带回白塔进行培养。


    向导人数稀少，白塔之外，向导的处境其实很糟糕。野生向导是黑市商人的猎物，能够进入白塔，绝对是她们的最好归宿。


    但眼前这个小女孩……恐怕没有人能把她视作猎物。


    就连洛月华在她的注视下，都有一种被盯上的不安感觉。


    爱丽丝望望夏伊，又看看洛月华，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兴奋，兴致勃勃地问：“请问两位姐姐喜欢什么样的裙子？我有很多漂亮的裙子，鞋子，首饰和包包，一定能把你们打扮的漂漂亮亮。”


    洛月华打断她的话：“我们对这些不敢兴趣。城主在哪里？”


    “那我们以后再慢慢聊。”爱丽丝一脸意犹未尽，她轻巧地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夏姐姐，洛姐姐，这边请。”


    洛月华抬眼征求夏伊的意见，夏伊给了她一个先跟上的眼神。


    因为他们没得选择，身后就是全副武装虎视眈眈的军人，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他们。


    一行人跟着爱丽丝踏入一条幽长封闭的走廊。


    地面铺着厚重的深蓝织锦地毯，墙壁是黑晶矿石，壁灯在光滑的墙面投下一圈圈昏黄光晕，仿佛水波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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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几步，夏伊微微顿足。


    她敏锐地觉察了一丝危险，然而当她探出精神力去感知危险源头时，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洛月华和爱丽丝走在前方，夏伊能够清晰地听到她们在谈话。


    爱丽丝：“洛姐姐，你的哨兵呢？”


    洛月华：“死了。”


    爱丽丝：“哦，我们这里有很多哨兵，我可以帮姐姐挑一个。”


    身侧，叶沉牵住她的手，传来一丝精神讯息：【这个地方很诡异，小心一点。】


    夏伊轻轻点头，和叶沉携手前行。


    身后的雕花木门无声地合拢。


    一瞬之间，眼前一暗，指尖一空——


    牵着她的那只手，消失了。


    叶沉不见了。


    走在前方的爱丽丝和洛月华，也不见了。


    随行的白塔哨兵踪影全无。


    走廊一片寂静，空无一人，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自己。


    下一秒。


    脚下的深蓝地毯像是被泼了墨，迅速晕染开来，隐隐传来破裂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塌陷。


    夏伊凝身不动。


    周围景象骤然改变。


    刺骨寒风猝然灌入衣领，衣衫猎猎起舞。她站在一片死寂的冰湖中央，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冰面上，映出细密如蛛网的裂痕。


    "咔嚓——"


    冰层在她脚下碎裂。


    她开始飞奔，向岸边跑去，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碎裂声，最后冰面轰然塌陷——


    她坠入湖中。


    刺骨的湖水淹没头顶时，她透过晃动的冰层，看见一只黑天鹅的倒影正俯瞰着她。


    夏伊知道自己陷入到精神幻景中。


    精神幻景是高阶向导特有的攻击方式，她不确定攻击是否来自爱丽丝，但是她确定，爱丽丝的背后，还有一个强大的精神力者。


    她能够感觉到一股窥探的目光，正在欣赏她狼狈坠湖的模样。


    那股目光带着侵略性，又带着某种病态的愉悦。


    于是她索性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沉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破碎的冰湖之上，一只黑天鹅静静游弋。


    姿态优雅，身形修长，光滑的羽毛黑得仿佛吸收世间一切光芒。


    它弯下优美的长颈，俯视着沉在水中的女孩。


    女孩安静地闭着双眼，张开纤柔的四肢，发丝与衣裙在水中缓缓飘散，犹如一朵飘落在水中的百合花。


    花瓣洁白脆弱，有种破碎的美，诱惑着它去采撷。


    黑天鹅良久地注视着这朵美丽诱人的水中花，羽翼翅根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