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6日忌出行


    随燕归关掉跳出来的日历提醒，毕业在即，今天是他决定回一趟学校的日子。


    “喵喵喵喵。”领居家的布偶猫坐在阳台置的猫爬架上，隔着明亮的落地窗，在朝他舒展自己的大尾巴，甜美的猫叫声从旁边打开的金刚窗纱的缝隙里传出来。


    布偶猫大概是见隔壁的两脚兽一如既往的冷漠，觉得没意思，尾巴一转，优雅迈步，跳进屋里走了。


    他每见到一回领居的猫，就会想起他曾拥有过的、会学猫叫的傻狐狸。


    没等其他人发现他家多了只狐狸，傻狐狸就跟他一起进到一个特殊的异世界，并且留在了那里没有回来。


    异管局透露的信息里说，至今未发现有人进入过两个及以上的异世界，包括受到精神侵袭的隐世人。


    隐世人身上通常有特定异世界的物质跟随，异世界之间相互排斥，无法相融。


    过于特殊与未知都不算好事情，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四年前他实际失踪八天，因暴雪造成的信息差和各种原因，家里人发现他失踪时已有五天，自己人暗中找了两天，找不到人才报案，他登记在册的失踪时间是三十七小时。


    一天半，一个不长不短的时间。


    恰逢联邦发布新公告，经过兵荒马乱的三个月，他第三次进入“神话传说”的异世界。


    等他三天后回来，异管局的人已经在和他妈喝茶了。


    说话十分假和十分真，前者容易让人怀疑，后者容易被人当成傻子。


    随燕归深谙说话七分真三分假的道理，“我进入的地方站在山上，向远眺望，是一片广袤无际的平原，太阳将土地晒成焦土，平原尽头的两个太阳其中一个刚刚落下，兽潮浩浩荡荡朝我奔来，这件事发生在1002年7月12日的夏天，我第一次进入异世界，进入异世界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


    办事员记录下他的话，“你对时间很敏感？”


    “我的记忆力不错，从异世界出来的晚上，我的脸开始褪皮，经医院诊断我得了紫外线晒伤，买药膏抹了一周，足有两周没有出门，如此奇幻的事情，很难不印象深刻。”


    办事员的目光控制不住地聚焦在他脸上，“你没有想过告诉其他人吗？”


    门缝处的光影晃动，随燕归猜门外的人正在查他的就医记录。


    听见办事员的问题，他笑道：“我有一个堂哥，他说走夜路撞见鬼，家里人愿意给他在疗养院请大师都无人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我不想不分时间地点地去往异世界，联邦能帮我吗？”


    办事员立即收回投在他脸上的视线，公事公办道：“你第二次进入异世界是什么时候？”


    “去年12月20日，我手拿正准备煮的方便面，出现在两座垂直九十度的悬崖崖底中间，崖底之间的距离目测没超过两米，峭壁摸上去全是烧焦的石块，我在里面走走停停过了一天一夜，没走到尽头。”


    办事员翻看记录，12月20日晚六点，随锦意报案称与她外甥随燕归失去联系超过十二小时；12月21日早六点，随燕归未归，随锦意再次报案，正式立案；12月21日晚十点，出现在家的随燕归称他早在晚上七八点时已回到家。


    说辞是对得上的，收集其他被选中者的经历，进入异世界的时间是慢慢拉长的，从几分钟拉长到几小时再到几十个小时，像随燕归这种，第二次进入异世界便超过二十四小时的人是少数，但不是仅他一个。


    异世界入侵程度的加深，天选者首次进入异世界的时间会逐步拉长。


    随燕归默数时间，等他差不多看完记录继续道：“2月28日，在上午第一堂课的上课期间，我第三次进入异世界，这次的异世界，天边只有一个太阳，万物复苏，土地润泽，绿草从中钻出。


    “我在的山洞没有大型野兽和有毒生物出没，下山路没有过于陡峭，路边的树上结有果子，经常有鸟飞来啄食，往上走会有一条细小的溪流，溪流水这次我带了一点回来，经检测很干净，没有寄生虫。”


    随燕归稍作停顿总结道：“我的运气很不错。”


    此后四年，他平均每个季度要去“神话传说”异世界呆三到十五天，跟度假似的。


    少有出世人能跟他一样，进出异世界能这样规律。


    “神话传说”异世界里的物种和联邦土地上的多有不同，比如第二次出异世界里跟他出来的三尾白狐。


    算得上好运的是，他没有在这个异世界里找到类人物种。


    他在他的山洞刷新点居住下来，远离异世界其他物种的聚集地，来时碰运气带点本世界的建设和生活用品来改善他的度假生活，回时攥点草带过去研究。


    随燕归攥回来的草大大小小十几种，大概是水土不服，无论怎么浇水施肥，一直长不大，死不了。


    每株一个花盆，小小的一颗，栽在花盆中央，像太平洋中间的一叶扁舟，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随燕归收纳好必备的药包和工具包，例行公事查看他带回来杂草们的生长数据，没有一丁点变化。


    他背好包，临跨出门前折回来，给放在架子上的微型盆栽树浇水。


    根系发达，在树顶分叉长树干的盆栽树造型奇特。


    随燕归捻了下它的树干，带下来一小块树皮，今天这棵迷你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它是随燕归从“神话传说”异世界一根随便捡的有绿叶的树枝。


    他原意是想尝试一下，带出来的树枝绿叶是不是也一样长不大、死不了。


    随燕归的试验从某种角度上讲很成功，树叶没枯萎，手肘长的树枝变成手肘长的树，之后没有再变化，栽在花盆里，充当家庭迷你盆栽树。


    过几天，他打算试试扦插，截断它顶上的几根树枝，看看能不能养出第二盆。


    “叽叽叽喳喳啾啾喳喳。”打开门，小鸟在枝头跳跃，随燕归松手朝里退一步。


    啪，啪啪啪。


    烂熟的果子从天而降，砸在地上，汁水飞溅。


    鸟鸣声由近及远，一帮做了坏事的小鸟三五成群飞走。


    这个季节能在中心市找出熟到发烂的野果子挺不容易的。


    随燕归拿手套处理掉果子，冲干净地面。


    天边飘来一朵乌云，遮去明亮的光线。


    目测云层的厚度，等会儿估计有一场大雨。


    他在包里加了一把伞，坐上车，副驾驶堆了一堆衣服纸袋，里面是他妈上次新买没拿走的衣服，他放整齐袋子，正要启动，随锦意发来消息，问他有没有看见她的文件。


    他看见过。


    [放在我书房专业书堆的最上方]


    [我回学校了，急自己来拿]


    关掉光屏，随燕归坚定启动车子，今天他一定要出门。


    *


    “你今天真的不用上班吗？”祝穗礼帮缩成球，意图藏进她怀里的祝红问道。


    祝穰满看一团快溢出来的白毛，“你抱不动的话，我帮你抱。”


    白毛球缩得更圆润了。


    祝穗礼扛起大白毛和小黄毛，“去宠物医院不用预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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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穰满的手环震动，他点开通话，她听见小王的声音：“您好，祝小姐，我是助理小王，你们距离瑃壹区最好的宠物医院预计步行时间十分钟，已经成功预约，到了之后五分钟内能会有人接待。”


    祝穗礼眨眨眼，问她弟：“你什么时候发的预约信息？”


    “我们知道了。”祝穰满按掉通话，推她往来走，“走吧。”


    祝穗礼跟他往外走，“就我们两个去吗？”


    祝穰满瞥她一眼，“怎么，你想把小王叫来，无偿陪你出外勤吗？”


    “？”祝穗礼拿手肘撞他，“你不上班不还是让人家给你干活？”


    走到十字路口，红灯刚好亮起，马路对面宠物医院偌大的招牌树立在那儿。


    温暖的阳光拉长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偶有几瓣樱花落下当作点缀。


    外出踏春的人不多不少，路边的樱花树也不多不少，没有祝穗礼在伊甸园里的惊鸿一瞥来得震撼。


    祝穰满托过她的手肘，捏一把大白毛球溢出来的肉，“你真的不累吗？”


    祝红拔出埋在怀里的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落后半步的祝穰满。


    站在祝红身上的富贵接收到祝穰满的视线，若无其事地转身，全神贯注地去数绿灯到来还有几秒。


    “不累，我抱得动。”祝穗礼没发现她弟的小动作，向上托了一把祝红。


    祝穗礼好久没等过这么长时间的红灯，她想起了以前上班每天必经的路口，红灯时间也有这么长。


    她难得有恰好遇见绿灯的时候。


    红灯开始倒计时。


    6，5，4……


    “我们……”她侧头，祝穰满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地上原来交叠的影子矮了一截。


    祝穗礼呆呆地原地转了一圈。


    不用关注红绿灯的祝红是看着祝穰满凭空消失的。


    熟悉的空间波动拉他进异世界里去了。


    感受到一把大活人消失术的祝穗礼没来得及恐慌，天地骤暗，料峭寒风袭来，如同一桶冰兜头倒下，身体快速失温


    祝穗礼下意识地闭眼，突如其来的狂风吹掉发绳，头发糊了她一脸。


    “发～～财～～”富贵一只爪拽住祝红的毛，一只爪拽住她的头发，“风～好～大～”


    耳机里全是它被风吹出波浪线的声音。


    祝穗礼蹲下，腾出一只手救下劈叉的小黄鸡，塞进祝红的下巴毛里。


    她抱紧祝红汲取热量，闭眼换个方向吹开糊脸的头发。


    人行道的信号灯变回红灯。


    明媚的春日阳光不见，乌云层层涌过来，将天地变成浓墨点成的水墨画。


    祝穗礼眯起眼蹲在路口，来来回回的人流与她擦肩而过，身边不断有不同的人在说快下雨了，要早点回去。


    独她一人在路口，像……从前一样。


    她站起来分辨方向，印花长裙随风飘荡，变成水墨里面一点彩，格外醒目。


    风雨欲来，随燕归一脚油门开过路口，他朝路边随意一瞥，别样的彩色映进眼底。


    他日思夜想的解，重新出现了。


    直打的方向盘一转，随燕归奔向他多年前遗漏的答案。


    红灯第二次开始倒数。


    “九、八、七、六……砰。”


    天边划来的不明物体裹挟火焰，斩断信号灯杆，无数评价人类等级地位对话框升起，车流失控，擦过尚未走出几步的祝穗礼身侧，带起愈加寒冷的风。


    多年前上班途中的幻觉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