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戈斯站在一群联邦精英中，也不显得弱势，反而带着点久居高位的审视。


    他离开权力中心这么久，回到最擅长的战场却也迅速找回原来的感觉。


    一个甘愿为了虫母放弃权力的高等虫族，是虫母手中最锋利的剑。


    阿里戈斯那双已黯淡的金色眼睛在看向塞尔托里乌斯时忽然闪了一下。


    据说他是现在那个人类虫母拼死也要拯救的虫族，她甚至甘愿独自进入那狂化的精神领域之中。


    阿里戈斯想到还在沉睡的玛提亚，她也会愿意拯救他吗？


    不会的，她只是心安理得地接受虫族的朝拜，坐在王座之上，任性地行使她的全力。


    他们愿意爱护她，顺从她，让她养成了无所畏惧的性子。可她只是偷溜出去一次，就把心落在外面。


    他的妈妈说，她不是玛提亚，她应该有自己的名字……


    “竟然是守卫长大人背叛了虫族吗？”阿拉里克淡淡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阿里戈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面无表情地说：“背叛虫族？”


    “若是说背叛，如今仍在自欺欺人的你们，才算是真正的不忠臣子吧。”


    当时，所有虫族都拒绝她的离开，他们疑惑，但更加愤怒。


    他们不够爱她吗？他们对她还不够好吗？


    这不只是上一代虫族的想法，即使是现在，莉莉亚以为足够可爱的虫族也是这样想的。


    这群虫族是自己破壳，从粘腻的，散发着淡淡血腥味的虫卵中爬出来的。


    一开始，他们甚至厌恶诞生，为什么来到世界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她分离？


    在漫长的等待中，虫族早就扭曲了思想，他们只想要找到妈妈，然后惩罚她。


    惩罚她的离开，惩罚她的绝情，他们信誓旦旦，誓言掷地有声。


    可一见到莉莉亚，见到他们的妈妈，他们就完全忘记了誓言。


    杀人无形的高等虫族对她俯首称臣，她的子民热衷于凝视她，守护她。


    她无需弥补曾经的过错，只需要为他们诞育后代，让虫族永远闪耀在星际之间。


    虫族一直是这样的，他们对虫母无条件的爱来自于对权力的向往，而虫母就是权势本身。


    诞生之初，他们何其脆弱，需要她无私地献出自己鲜血，而她可以随时随地选择厌弃，让他们永远消失在宇宙间。


    母亲对尚在孕育的孩子有着绝对的控制权，他们不过是盘附在她小腹的恶魔，吞吃她的生机。


    这是强权的开始。


    诞生之后，他们不会想要触碰到母亲的眼泪，这比最炽热的火焰还要能够灼伤他们。


    他们喜欢闻她身上散发的甜腻的味道，这令他们感到心安，一种对世界所有纷扰都无所谓的平静。


    于是母亲的强权在这个时候被他们消解了，狡猾的虫族告诉莉莉亚，我们多爱您，您应该永远爱着我们。


    不出意料，莉莉亚上当了，她乖乖走进为她编织的圈套，要成为被圈养的妈妈。


    阿里戈斯多熟悉这样的情节，因为他们就是这样做的。


    上一任虫母也是这样，她虽然任性娇气，但是足够听话，她是被囚禁着的国王。


    他们原以为会一直这样。


    可是她狠狠打了他们的脸，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妈妈永远是妈妈。


    她要行使她的权力，但她也很心软，没有收回他们的生命，只是说自己要离开。


    但是她并不知道，她一离开，他们就只能死去了。


    *


    阿里戈斯残忍地宣告这群虫族的结局：“趁你们新选的小虫母还没厌弃你们，多天真几天吧。”


    他的话充满恶意，几乎是断定了他们会被抛弃。


    可对面的虫族没有任何反应，这个叫什么阿里戈斯的叛徒可真够搞笑的。


    妈妈怎么会厌弃他们呢？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她的爱，即使是为了满足他们的欲望惹她生气了，只要装模作样地露出歉意内疚的眼神，就能骗得她气消。


    她还会不计前嫌，心软地抱抱他们，轻声细语地说：“我不生气了，你们乖啦。”


    其实最乖的是她，她乖乖地献出了自己的一切。


    阿里戈斯看着他们无所谓的样子，并不惊讶，没有虫族会在绝望降临之前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也不想争辩。


    等到那个小虫母要逃离的那一天，他们就会明白，玛提亚都是一样的残忍。


    她才不会管他们的爱，她只要自由。


    “比起她，我倒是很好奇，你们到底是有多蠢，才会弄丢自己的妈妈？”塞尔托里乌斯嘲讽道。


    阿里戈斯却没有生气，他很平静地说：“因为像你们一样爱她。”


    “是吗？可是里托主席不是这么说的。”阿拉里克适时开口。


    此刻，让他在意的是莉莉亚曾收到的那封信，联邦的人究竟是如何接触到她的，又想要如何诱骗她？


    他们究竟掌握了什么，能够让上一任虫母宁愿死亡也要逃离虫族，而上一任虫母又明白了什么，能够让所有精神领域里的虫母都选择离开？


    阿拉里克希望，莉莉亚不会成为她们其中的一员。


    因为连他也无法想象，当她哭喊着一定要离开他们的时候，他会怎么做，他们会怎么做。


    阿里戈斯的眼神在听见那句话时瞬间凌冽起来，里托，还是里托。


    里托诱哄他们的妈妈，让她放弃爱着她的孩子们，选择投入一个兽人的怀抱。


    她被里托骗了，这个狡猾的兽人只是想要利用她而已，他描绘的自由里没有让玛提亚能够活下去的，属于虫族的献祭。


    可当他找到妈妈的时候，她露出了一个令人心醉的笑容。阿里戈斯清楚地记得，这是玛提亚第一次抚摸他的脸，她说：“阿里戈斯，这才是我。”


    然后她沉睡了，而他却选择停留在这个她喜欢的地方。


    阿里戈斯并非没有想过带着她离开，只要他想，即使是所谓的联邦之星也不能阻拦他。


    可当他背着躺着她的休眠舱，想要离开时，那个笑容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玛提亚喜欢的地方，她不会想要离开的。


    于是阿里戈斯成了虫族的叛徒，他因为虫族最珍爱的虫母背叛了他的种族。


    现在，新的玛提亚出现了，以后，除他之外，没有人会再喊那个沉睡的女人为母亲了。


    阿里戈斯的玛提亚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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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舍弃这个名字囚禁她一生的名字。


    她还没找到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名字就沉睡了，她没有名字了，但阿里戈斯无端地想：她应该会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


    莉莉亚以为的塞尔，是个有点傲娇有点小坏的孩子，他总是好急。上一秒拒绝了她，下一秒就反悔，臭着一张脸完成她的请求。


    可她并不知道，第二军团长塞尔托里乌斯是极擅长狩猎的，他虽喜欢折磨猎物，但在猎物落网之前，他有足够的耐心。


    这个正在捕猎同族的战场暴君漫不经心地说：“里托说什么来着，好像说她是因为某个人来着。”


    他的话戛然而止。


    明明知道是他的陷阱，可是阿里戈斯无法继续保持冷静，因为没有人可以玷污玛提亚的荣誉。


    她没有爱上别人，是别人引诱了她。


    他们原本会永远这般畸形地共生着，她会疑惑，会茫然，但也会亲吻他们，陪伴他们。


    但是里托毁了这一切，所谓的自由毁了这一切。


    他不明白，自由比爱更重要吗？


    阿里戈斯却突然冷静下来，他早就想好了结局。


    那把藏在里托主席不为外人得知的联邦深处的刀，跨越了千年的距离，从沉睡着的女人的身后刺出，杀死了安静看着她的男人。


    在杀死里托的那一瞬间，阿里戈斯有些释怀地笑了。也许，他的玛提亚找到了真爱。


    但现在，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联邦最伟大的里托主席死于一场谋杀。据说，他被发现时，正安静地躺在地上，染血的手指向休眠舱，却始终没有真正触碰。


    而休眠舱中的人，已经化作了灰烬。


    这个诞育了虫族的玛提亚，被她最忠诚的孩子杀死了。


    这是阿里戈斯想好的结局，他已经厌倦了她的沉睡，最后一次按照里托的要求出现，不过是因为他想要说一句。


    “所有虫族都只配拥有绝望的爱，这是早就写好的宿命。”


    他死了，独活了千年的上一任守卫长在做了此生最大逆不道的事情后，自焚于世。


    他要去找他的妈妈了，即使她不愿见到他。


    *


    联邦星舰上的兽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可在他们得知，属于里托主席的精神力之光已经消散时，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


    支持战争的里托主席离开了，新的真正掌权者会是什么样的，他们并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他们可以结束这场必死无疑的战争了。


    阿拉里克甚至比这群兽人还要早一步得知里托的死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阿里戈斯是什么样的，他不清楚，但他知道虫族都是什么样的。


    他不意外阿里戈斯的选择，这本就是他为他们写好的结局。


    虫族将会为联邦选择一个新的主人。此后，星际之间，唯有虫族的意志至高无上。


    只是最懂谋略算计的执政官还是没能知道，让上一任虫母选择离开的理由。


    阿拉里克不免有些失望，但是他又想，这并不重要了。


    因为莉莉亚是独一无二的妈妈，她不会离开，她会永远爱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