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觅清没瞎说，他是真忙。


    神外的节奏很快，不会说看你是新来的就优待你，给你一个足够长的缓冲时间，而是逮着了个廉价劳动力就开始疯狂压榨。


    上午到了科室就开始开医嘱写病历，在写的过程中还要时不时被一些旁的事情打断，比如突然来了个家属问能不能不做检查，能不能换床，比如护士突然又找来让你改医嘱，比如突然又来了个上级大夫让他别的科室交个什么资料。


    思绪不断地被打断，导致看上去一天没停下来过，但是上午的病历都还没写完，要下午，甚至晚上加班写。


    老实说，很痛苦，所以他几次都想去找叶祈安诉苦。


    ......别问，问就是一种雏鸟情结。


    但是他几乎看不到叶祈安的踪迹，每每偶尔撞见，叶祈安都是一副累到自动启动低耗能的游魂状态。


    许觅清一见就不忍心去打扰他了。


    叶祈安抽空去看了眼那位六岁男孩。


    男孩已经做了第一期手术，手术过程很顺利，现阶段还需要继续观察，过几天再复查MRI确认缩小效果，如果效果不错，便可以进行第二期手术了。


    那也就正式轮到叶祈安动手了。


    叶祈安看了看男孩的状态，离开时又看了眼时间，想起今天就是他和封今约好的见面的日子，便占用了午餐时间回了趟家。


    为保效率和节约时间，叶祈安直接选了他家当见面的地点。


    顺利的话签完合同他能顺便把封今的指纹录进大门。


    叶祈安把他家小区的地址发给了封今，想了想后便直接在小区门口等待封今。


    封今到达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等待他的叶祈安。


    叶祈安今天的穿着显得有几分正式，浅灰色的挺括衬衣，衬衫的扣子系到了最上一颗，将他细长白皙的脖子包裹住了一半，下身是同色系的西装长裤，衬得他整个人都更加挺拔修长，气质突出。


    封今停好车，有些讶异地朝叶祈安走去，问道：“你怎么不在里面等？”


    叶祈安随口解释：“里面有点绕。”


    “嗯？咖啡？”封今走近后才注意到叶祈安的右手臂上还搭着他的外套，手里也握着杯咖啡。


    叶祈安扭头看封今，顿了一下后才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应该也给你带一杯的。”


    封今摇头，问道：“我的意思是你午饭就只喝咖啡吗？”


    叶祈安脸上的抱歉瞬间被驱散了一半，甚至忍不住笑了笑，但看向封今的眼神却透露着一点难以压抑的困惑。


    似乎没想到封今的关注点会是这个。


    叶祈安眨了眨眼睛，棕色的眼睛恢复了平静与锐利，道：“不是，我在路上吃了个三明治。”


    封今似乎还是有些不认可这种饮食习惯，却碍于他俩的关系还处于一种“陌生”的状态，便很有分寸地点到为止，没有过多过问。


    叶祈安讲究效率地在路上就将合同递给了封今。


    封今也很配合地在电梯里顺势读了一小部分。


    然后越看越惊讶。


    老实说，封今见过那么多合同，都没有见过像这份一样所有利益都完全偏向一方的。


    没错，偏向的都是他。


    前几条就将他在这一年里需要完成的主线任务言简意赅地讲明了。


    只有一件事。


    就是假扮叶祈安的男朋友。


    没有限制，完全随他个人行动。


    下一条就写明了报酬。


    五十万一年，如果在合同履约过程当中，经双方同意可以随时解除合同，但叶祈安都会应约将五十万打进封今的账户。


    无论有没有达到一年期限。


    叶祈安就像是一个随性且过分信任“员工”的“老板”，只给一个主线任务，让他随心所欲地去做，没有要求也没有标准，只要不穿帮怎样都行。


    封今还是第一次见这种......


    封今搜刮了半天都没想到一个词语去形容。


    感觉任何词语都显得生涩。


    封今神色复杂地翻看合同，莫名产生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幸好叶祈安找的是他。


    如果是旁人，就凭这份不平等条约，叶祈安吃亏的可能性太大了。


    轻轻松松到手五十万谁会不心动？


    也得亏是他......


    不差这五十万。


    “怎么样？”叶祈安问。


    封今掀起眼皮看他，道：“改一条吧。”


    叶祈安：“什么？”


    “这条。”封今屈指在纸上点了点，道，“如果一年期内，因我个人原因导致合同解除，五十万我一分都不要。”


    叶祈安皱眉，摇头道：“不行，对你不公平。”


    “那就对你公平了？”封今质疑，“现在这份合同完全是在损耗你的利益。”


    叶祈安沉默了下来。


    他在拟合同前确实仔细考虑过，最后还是主动放弃了大多有利于自己的条例，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很难去界定合理和公平性的事情。


    封今答应陪他演这场戏已经很......勉强他了。


    另一方面还是因为叶祈安不想欠封今。


    能用钱解决最好就都用钱来解决。


    “改吧，不改这条就算了。”封今道，“咱们之间的协议就到此为止。”


    叶祈安没忍住抬眼看封今。


    封今面上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似乎已经笃定了叶祈安的决定。


    好吧。


    封今又赢了。


    叶祈安勉强点头，冷着嗓子道：“好。”


    “其他的没问题？”叶祈安问。


    “没有。”


    叶祈安这才像是彻底放下了心，不易察觉地偷偷吐了口气，然后对封今道：“那我给你录一下指纹。”


    封今惊诧：“需要吗？”


    叶祈安颔首，解释道：“严格来说你只需要周末来我家吃个饭，我爸妈一般只有周末饭点才会过来。”


    见封今目露疑惑，叶祈安纠结两秒，又解释了一句：“我不会做饭，他俩偶尔会带饭过来。”


    封今似乎是笑了一声，叶祈安没忍住扭头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继续道：“我的想法是主动告知并没有被动获取来的更有说服力，所以我更希望是他们发现有你的存在，而不是我告诉他们。”


    不然太假了。


    前脚才摆出一副死不恋爱的态度，后脚就跑去和他们说有男朋友了。


    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怀疑。


    “但是你不是为了逃避相亲才需要一个假男友吗？”封今敏锐地发现了漏洞，“如果他们不知道，你还是会被要求去相亲。”


    叶祈安耸肩，“我会拒绝，据我对他俩的了解，拒绝个三四次他们就坐不住了，一定会来当面催我。”


    这也就解决了万一他俩不来他家，无法“意外”撞上封今的问题。


    叶祈安想的很周到，各种可能性都在他的预期之内，甚至还能在这个基础上考虑封今的权益。


    “所以你只要饭点在就好，当然，如果你觉得麻烦，我家也有空房间。”


    说罢，叶祈安便打开了门，顿了一下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将门关上了，然后弯腰在电子面板上操作了些什么。


    两人站的近。


    叶祈安微微一躬腰，两人之间的距离更是所剩无几。


    封今甚至都隐约感觉叶祈安的屁股碰到了什么......无法言说的位置。


    封今往后退了小半步，逼着自己将目光放到一些更加合理和礼貌一点的位置，比如叶祈安的脑袋。


    黑色的短发修剪得很整齐，在衬衫衣领上方留下了一个圆润的弧度，细短的发岔看起来也毛茸茸的。


    说来奇怪，虽然叶祈安工作压力大，又天天熬夜，但是头发却意外的很多，天赋异禀吗？


    封今盯着看了半响，突然有点手痒。


    叶祈安将页面调好，微微侧首看向封今，示意封今可以录指纹了。


    封今从善如流地上前将指纹录入，也验证般的自己动手打开了大门。


    在一眼看尽叶祈安家时，封今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叶祈安这么放心地就给了他进出自由权。


    空。


    是封今的第一印象。


    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像个样板房。


    除了必备的沙发和餐桌之外，旁的任何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封今颇为震撼地观望了一圈。


    小偷进来了都得摇头。


    辛苦撬门进来只能偷点二手空气回去。


    叶祈安对封今的想法一无所知，似乎不觉得自己的房子有什么问题，淡定道：“还有件客房空着，你想住可以住那儿。”


    “除了我房间和书房，家里其他地方你都可以随意进。”


    封今缓缓点头。


    叶祈安见事情都交代的差不多了，垂眸看了眼手表，道：“那没事的话我就走了，合同我修改过后再给你。”


    封今想了想，突然问：“假扮男朋友该做些什么？”


    话音刚落，叶祈安就沉默了下来。


    半响后，叶祈安才问：“你没谈过？”


    封今诚实摇头。


    两个雏儿于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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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叶祈安轻咳一声，道：“你自由发挥吧。”


    封今似是思考了一下，问：“你对亲密称呼过敏吗？”


    没来由的，叶祈安眼皮突兀地跳了一下。


    有点突然，让叶祈安莫名紧张了起来。


    但由于毫无根据，叶祈安也只得暂且按下心里那股诡异的不详预感，慢吞吞地点头道：“没事，我不介意......亲密称呼。”


    只要不是宝宝，乖乖，崽崽之类的。


    叶祈安光是想想，大脑就像是被除颤仪震了好几下，大脑皮层的皱褶也被瞬间抚平拉展了。


    “但也不要......”叶祈安还是没忍住，委婉补充道，“最好不要出现叠词。”


    封今突然看了叶祈安一眼，似乎对他的话有些困惑，但还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叶祈安松了口气，又抬眼看封今。


    封今也垂眸看向叶祈安，而后注意到叶祈安的睫毛如微尘落地般缓慢、轻悄地扇动了两下。


    叶祈安抿了抿唇，诚挚地冲封今正式道：“不管怎样，谢谢你。”


    封今微怔，感觉心口像是塞了块被水浸湿了的海绵似的，不停地充盈涨大，沉甸甸而极具分量地坠在心里。


    因着叶祈安这句道谢，封今对待这份“兼职”格外的用心。


    即使还没签合同，但封今已经提前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和工作内容，在正式上岗之前还提前研习了一遍工作守则并且汲取了一下别人的经验分享。


    到周五的时候，封今便正式“入了职”，开车驶向“工作单位”。


    老板没在。


    封今便自己自由地在“公司”闲逛了一圈。


    之前来的时候没有仔细看过，今天一逛，才发现叶祈安家不只是客厅空空如也，其他地方也是。


    厨房更是空荡的连把刀都没有。


    盘子也没。


    封今不由得撑着台面思索了起来。


    叶祈安平时都不吃饭的吗？


    封今又扭头看了眼整个家里最具有使用痕迹的劳模咖啡机。


    全靠喝咖啡维系生命？


    即使只是个假男友，但是出于人道主义，封今也对叶祈安的生活状态和饮食习惯颇为担忧。


    封今简单查看了一遍厨房的情况，叹了口气后还是去点了个外卖。


    等待外卖到达的间隙，封今给“领导”发了条微信请示一下。


    叶祈安今天难得不太忙，在写完一份手术记录后，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小许，来一下。”谭存冲许觅清招了招手。


    许觅清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叹了口气后才又“精神洋溢”地转身朝向谭存，“谭医生，怎么了？”


    谭存把一份文件交给许觅清，道：“把这份文件送到急诊去，现在就去哈，有点急。”


    许觅清低头看了一眼，点头应了声好。


    见谭存离开，许觅清也苦哈哈地揣着文件给人跑腿去了。


    叶祈安一边穿好外套一边往外走，还没等进电梯就收到了他今天中午刚认的男朋友的消息。


    【封今】：你今天晚上回家吃饭吗？


    叶祈安有一瞬的晃神，似乎还不太适应有人会在家里等自己吃饭这件事。


    垂眸盯着消息看了半响，叶祈安的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打下了一个“回”字。


    还没等发出去。


    叶祈安就注意到护士台的动静。


    电话响了起来。


    于婷路过的时候，看了眼护士站的护士，然后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便自己接起了电话。


    电话另一端传来声音。


    “你好，急诊。”


    于婷皱眉，然后突然转头看向电梯口的叶祈安，打了个手势示意叶祈安留一下。


    叶祈安脚步一停，心下微微叹气，收回了按电梯的手，然后垂眸看向手机，在那个孤零零的“回”字前添上了一个字。


    【叶祈安】：不回。


    封今收到了叶祈安回绝的消息，倒也没有太失望或者不满。


    毕竟在工作中带有个人情绪是大忌。


    但封今还十分敬业地沉浸在角色当中，思索了半响后才回消息。


    【封今】：你好冷漠，在前面加句老公会死吗？


    于婷冲叶祈安招手，自己也抬起步子朝叶祈安走去。


    叶祈安没有分太多精力给手机，皱着眉看向于婷，在于婷离自己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立刻低头回消息。


    【叶祈安】：老公会死吗？不回。


    封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