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夜，应真潇收到了江城沈书记的陈秘书的消息。


    陈秘书给她推了一个人的联系方式，说是随访人员，并且告诉她，龙川株式会社的人也在秘鲁，届时，他们会有会面机会，陈秘书请应真潇届时多留心。


    应真潇回了个收到，在床上翻了个身，陷入沉思。


    她确实想看看这个龙川株式会社——尤其是背后的龙川家族，究竟是何方神圣。


    最初高茉莉网暴事件的镜子就和他们有关，但在那件事里他们表现得像是路过的npc；


    后来的胭脂镇工厂事件，又关联到了这个家族，虽然抓不到实质性的证据，但应真潇还是觉得这件事蹊跷得很，有点……莫名其妙。


    她这龙一向行事谨慎。


    应真潇又翻了个身，打着哈欠拉上被子；隔壁床的钱佳妮刚挂断和男朋友的电话，看她困了，就按掉灯，一起睡觉。


    ……


    次日一早，一行人统一上大巴车，被从酒店拉到机场等待登机。


    随行商务团队的包机，时间上略晚于外交人员飞机，以便错开仪式；所有人安检后坐在单独的候机厅里，群体气氛浮动而不安。


    昨天晚上，南亚发生了一起重大空难，飞机直接一头栽到了地上，虽然官方通报仍在救援中，但看现场视频，似乎是希望渺茫了。


    虽然是别的地方、别的航司发生的空难，但人类难免触景生情，物伤其类，大家坐在候机厅里，面面相觑，惴惴不安。


    钱佳妮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唉。”


    要是自己的事情，她现在撒腿就跑；但这是国家的任务，可不能因为一点恐慌情绪临阵脱逃啊。


    “别担心，国内航司的飞机还是很安全的。”许助理脸色有点僵硬，安慰她：“要不我给你占卜一下今日运势？”


    许助理会算塔罗，自述是当年在建筑学院，为了防止自己画图画疯掉培养的兴趣爱好，还挺灵的。


    钱佳妮昨天晚上问应真潇是不是真的，应真潇说是的，身体虚弱的时候阴阳混淆，更容易产生灵性，说白了就是熬夜熬得看见太奶了。


    钱佳妮：“还是算了，要是结果不好，那不是更难受了吗？”


    好姐妹选择把脑袋一头扎进沙子里当鸵鸟。


    许助理：……


    其实，她是打算直接作弊，给钱佳妮抽个大吉大利的运势，安慰钱佳妮的，反正钱佳妮也不会解，什么结果还不是她一张嘴说。


    结果这丫头怎么好像真信了啊？


    应真潇好笑，拿矿泉水瓶捅了捅钱佳妮腰，说：“你信不过自己，还信不过陆总和贺总吗？把心放肚子里吧，他俩命那么硬，和他们坐同一班飞机肯定没事。”


    钱佳妮脸上浮起希望，一副抓住救命稻草的表情：“真的？”


    许助理：？


    不是，这什么意思啊？


    都是封建迷信，怎么应真潇的封建迷信就比她的更有说服力？以前也没发现钱佳妮是个本土派啊？


    不过许助理也有点焦虑，发生这种事心平气和是不可能的，于是催促着应真潇继续说，就算是封建迷信，那也是个心理安慰啊。


    周边的人也有点紧张，闻言，凑了过来，紧张地等待应真潇的心理按摩。


    应真潇侃侃而谈：“陆总是应真湖龙女关照的人，龙女是水府主神，司人间祸福，龙女不开口收他，谁敢自作主张把他收了？贺总，天喜照命，心想而事成，更何况逢凶化吉。”


    她总结：“所以都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没事的。”


    群体的气氛开始有所松动。


    大家焦虑，不是真觉得自己会倒霉，而是由可得性最高的信息——也就是刚发生的空难，在大脑对风险更敏感的负面偏好，和负面情绪互相传染的心理学机制下，共同营造的。


    恐慌的情绪一旦产生，理性上又知道不构成现实风险，且临阵脱逃代价无法接受，又碍于从众压力，只能被迫坐在这里，就构成一种认知失调，认知失调进一步加剧了恐慌。


    而应真潇的说法，以及自信的神态语气，则是给大家提供了心理安慰剂，这个说法有效重建了控制感，并且用团结、积极的防护性叙事，取代了原本的灾难性叙事。


    尽管在场的众人未必真的相信命理，理智上知道这是非理性证据，但共享“我们被保护着”这一幻觉，本身就提供了链接感，抵御了独自面对恐惧的无力感。


    这就是用非理性的魔法打败了非理性的恐慌。


    刚才还僵硬、焦虑的候机厅里立马松缓了不少，大家开始交流，连本来互相不熟的不同公司的人，都开始彼此交流。


    钱佳妮心神大定，许助理的封建迷信她不信，但是应真潇的封建迷信她是真信啊：“天喜照命是什么意思啊？”


    其他人也竖起耳朵，准备多磕点心理安慰剂，更何况闲着也是闲着，往脑子里塞点乱七八糟的事情，总好过坐立不安东想西想。


    “命照天喜星。天喜是吉星。红鸾星动的说法大家应该都听说过吧？”应真潇侃侃而谈：“天喜就是和红鸾相对应的吉星。不过红鸾星主姻缘，主开端，天喜则对应更宽泛的喜庆之事，主成就。”


    “人要是天喜照命呢，就会婚恋美满、感情顺利，人际和谐、命遇贵人，添丁进口、家庭兴旺，也会转化为事业上的助益，毕竟，事业上肯定要有好事，才会喜嘛！”


    应真潇调侃：“虽然天喜星不直接主财，但是没点好事，一般人也乐不出来啊，正所谓，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嘛。”


    她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看了贺文祯一眼。


    京圈太子可是个反面例子啊，物理上的好处占完了，情绪却依然很负面。


    有其他公司的外向分子凑趣，说没听说过天喜星，红鸾星倒是听说过。


    应真潇大方回应：“天喜星没听说过，那天喜星君应该认识吧？就是大名鼎鼎的商纣王，他自焚于摘星楼之后，名录封神榜，擢为天喜星君，司掌人间吉庆之事。”


    事实上这才是应真潇的舒适区，星相命理她是不熟，讲起来全是大白话；但这个星君那个星君她熟啊，都是同事，不说关系多好，见了面打个招呼的面子也是有的。


    有人说：“噢，是他啊。我老家有个习俗，结婚要点红蜡烛，说是为了驱赶商纣王，因为商纣王掌管姻缘，但本性风流，会在洞房偷窥新娘。我说怎么他管别人结婚呢，原来是天喜星君。”


    应真潇：……


    她摸了摸下巴，据她对天喜星君的了解，这种习俗倒是多虑了，星君本人是个阴郁内向的男子，关键是和妲己感情好得不得了，纯恋爱脑。


    大家看应真潇懂行，忍不住东问西问，应真潇也大方，于是很快就变成了封神演义评书表演，大家喜闻乐见，应真潇顺手拈来八卦同事，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


    ——搞文艺汇演总比一直宣扬封建迷信好！这毕竟是官方活动！


    候机厅里的欢乐氛围，很快传染到了领导们坐的地方，他们比下面的人定力强多了，但刚听说空难也难免紧张，这是人之常情，这下应真潇一顿表演，他们也松弛多了。


    一家大国企的代表恭维陆雁书：“陆总手下真是人才济济，我看这个女同志很不错啊，落落大方，又博闻强记，镇得住场子，有领导风范！”


    “这不是小应吗？”另一个国企的老总说：“难怪这么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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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之前组织学习了她的先进事迹，光是我有印象的，就有两次！”


    一个老总：“怎么说？”


    “一次是今年，她在江城见义勇为制裁精神病，那个网上很火啊，你们应该都知道吧。”国企老总：“另一次我估计你们不知道，她之前评过扶贫攻坚先进模范！”


    众人：？


    国企老总说，之前江城市气象局的扶贫助农任务，就是应真潇完成的。


    她周末跑到公园去说评书，搭着把助农产品销售一空，表彰材料写她“主动担当”、“另辟蹊径，创新模式，开拓扶贫新渠道，探索扶贫新路径”、“传统文化赋能扶贫攻坚”。


    “上头叫我们学习。”国企老总调侃道，朝应真潇努了努下巴：“我们是有心也无力啊，手下就没这员大将，只得叫廖化～作了先锋。”


    大家哈哈大笑，先前的紧张一扫而空；陆雁书则平淡点头，波澜不惊——


    个屁。


    应真潇隔老远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气了，忍不住看了他几眼，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高兴什么。


    有人说：“我觉得小应说贺总吉人天相，也不无道理，毕竟贺总上半年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都安然无恙，可见确实是运气很不错的，正好贺总今天在，大家可沾你的光了啊。”


    他对陆雁书避而不提，毕竟“龙女童子”、“被龙女照顾”这种话是直白的封建迷信，在这种场合说，不合适，除非是像应真潇那样，主要是为了安慰大家；


    至于“吉人天相”这种措辞就安全多了，说不上直接宣扬封建迷信，也可以理解为提振积极情绪，发扬主观能动性嘛！


    “对对。”国企老总说：“哎呀，真是惊险啊，从二十米多米高的高架桥上翻下来，居然毫发无伤，贺总确实是运气很好啊。”


    他说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几个月前，贺文祯的车突然失控，从高架桥上翻下来，网传的行车记录仪视频里，看着他们摔下来的车主，吓得连连尖叫，说车摔成这样人肯定不行了。


    结果下一秒，贺文祯毫发无伤地从车里出来了，满脸肃杀之气，对自己的车和事故毫不关心，板着脸迅速打车离开现场，留下鼻青脸肿的秘书应对交警。


    虽然奇怪，但因为没有伤亡，并且立马就出了结果——车上的人没事，所以舆论也就迅速平息了。


    这下一提起来，别人都替贺文祯庆幸和后怕，贺文祯本人却从微微的失神中被拉了回来，并未参与话题。


    他垂着眸，敛去眼中的戾气和郁气。


    ……


    众人顺利登机，老总们和机要秘书被安排在头等舱，其他人在后面挤经济舱。


    因为应真潇刚才的举措引起了老总们的注意，大家对她比较关注，这会儿有人调侃，这飞机座位小，小应是个大长腿，那么高挑，估计有得憋屈了。


    陆雁书：……


    他目光缓缓移动，投向梁博。


    梁博：……


    他立马起身为陆雁书分忧，低声说：“陆总，我去交代个事情，开个短会。”


    陆雁书颔首。


    其他老总说梁大秘责任心强啊，梁博微笑，去到经济舱，找到远潮众人被安排落座的地方，一脸严肃地叫应真潇和他换座位去经济舱，其他人则调整一下位置，开个会。


    要么说梁助理工作能力强，还真被他找到一个需要临时交代的重要事项。


    他点了几个涉事人员，钱佳妮、许助理还有几个其他部门的随行人员，要求坐到一起听他开会，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应真潇的位置上，开始严肃地交代事情。


    应真潇：……


    她差点没憋住笑。


    梁助，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