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事吗？”


    云舟看游淮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对劲。


    是太热了吗？可是宿舍空调的冷风还挺给力的啊……


    云舟的目光一瞬不移地落在游淮脸上，他的眼神专注，总是很容易让人产生自己被他认真放在心上且独一无二的错觉。


    十几秒后，对面的人似乎是终于忍无可忍，云舟感到自己眼前突然一暗。


    游淮伸手把他的眼睛捂住了。


    云舟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发展，一时间有些慌乱道：“游同学？”


    “别说话。”


    游淮的声音比平常更哑，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一样。


    云舟终于察觉到宿舍里的氛围有点怪异，立刻闭上嘴不说话，他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感觉，游淮已经讨厌他到连他的声音都受不了了吗？


    因为看不见周围，其他感官就格外突出，覆盖在他眼睛上的手掌很凉，略带茧的指腹无意间蹭过他的眼角。


    云舟有些不太自在，刚想伸手把游淮的手拿开，忽然，云舟的动作一顿。


    有一瞬间，他觉得游淮的呼吸似乎离他很近。


    但这种感觉只存在了不到一秒钟，接着立刻就消失无踪，云舟疑心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过了一会儿，游淮把手拿开，人也退到两步之外，这是打算跟之前一样和他物理隔离了，云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突然就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


    游淮身形一僵。


    云舟没注意到游淮的异样，只是他伸出手后才慢半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鲁莽，他连忙松开，一边在脑子里疯狂搜索有什么话题能缓解现场的尴尬。


    最后他口不择言道：“呃……说起来，之前有个叫黎应的同学来找我，说想和我换宿舍。”


    周围的气压瞬间低了下去。


    显然这也不是个好话题，云舟对自己的表达能力绝望了，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问问游同学你的意见，所以……”


    “你的想法呢？”游淮声音里并没有太多情绪，目光却紧盯着他，“你想换吗？”


    “我？”


    云舟一愣，没想到游淮会问他的想法，他的想法向来是最不重要的，于是没想太多就直接道：“当然不想啊。”


    云舟不觉得这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虽然游淮一直不太喜欢他，但云舟过去相处过的舍友不少，高中睡他上铺的舍友第一次见到他就看他不顺眼，之后几乎每天都要找他茬。


    大学里遇到的前两位舍友客观来讲当然不能说人坏，只是后来正常的舍友关系慢慢变味，云舟确实也很烦恼。


    相比之下，游淮正常得太突出了，就算不喜欢他也不会主动找他麻烦，云舟心说以自己这个找舍友的运气，比起赌下一个“盲盒”，怎么看都是精神稳定还绝对不会像他前两个舍友那样对他产生奇怪想法的游淮更好。


    “我觉得和游同学你在一个宿舍就很好。”


    见游淮沉默着不说话，云舟意识到自己这话好像也有点黎应之前说的死赖着不走的意味，赶紧摆手解释道：“那个，我只是说我自己的感觉，没有要干涉你选择的意思，我知道游同学你讨厌我，不想和我一个宿舍，所以如果你觉得黎应同学换宿舍的提议可以，我也一定会配合……”


    “我没有讨厌你。”


    “换宿舍”这几个字听得他莫名心烦，游淮打断他：“也不需要你离开。”


    游淮看着云舟先是愣住，然后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开心。


    “真的吗？太好了！”


    云舟的目光坦然，眼底只印出自己一个人的样子又太有迷惑性，游淮忽然想道，刚才把他的眼睛蒙上是对的。


    不能再多看一眼。


    *


    从游淮那里得到不讨厌自己的答案，云舟的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一直关注他的周子钦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变化。


    他试探地问：“你和新舍友相处得还好吗？”


    “嗯，”云舟点了点头，认真道，“游同学人很好。”


    周子钦：“……”


    云舟之前和苏榆当舍友的时候也是那么说苏榆的，从云舟嘴里说出来的评价实在没什么参考价值。


    周子钦决定换个说法。


    “我的意思是，毕竟前面已经有两次那样的情况发生了……”


    周子钦在这里刻意顿了顿，他不清楚游淮会不会变成和前两位一样的情况，但提前埋个钉子总不会错。


    云舟确实听懂了周子钦没说出口的话，但反应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游同学才不会，”云舟想了想说，“我之前确实有点自我意识过剩，但仔细想想哪有那么多巧合，再说学长你不也是beta？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很正常啊。”


    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是beta占大多数，云舟觉得没必要反应过度。


    周子钦：“……”


    更难让人信服了。


    *


    云舟看着脾气好，不喜欢和别人起冲突，但实际上他对人对事有自己的判断，不会轻易被别人影响。


    周子钦试探着说了几回，见云舟都没有往心里去，说多了还显得他在恶意揣测，影响自己在云舟心里的印象，周子钦也就不再说了。


    一天下午，好好的晴朗天气说没就没，外面突然下雷阵雨，云舟没带伞，身上还背着个不能浸水的电脑，只能在教学楼里干等。


    他知道这种雨停得也快，因此并不着急。


    不过干等确实无聊，云舟的手机电量只剩一格，最后一个可以打发时间的工具也没了，云舟只能靠在墙边抱着电脑包发呆。


    “云……云舟同学！”


    云舟脑袋正放空着，面前突然站了一个男生，他回过神看了对方一眼，隐约觉得对方面相有点眼熟，但一时间又回想不起来。


    男生明显很紧张，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我……我上次给你递过……情书。”


    云舟终于想起来了：“是你啊。”


    那是他还和苏榆一个宿舍时候的事了，苏榆是金融学院出名的高岭之花，当时很多人找他代送情书。


    云舟本来是不太会去记这些人的长相的，但那次云舟把对方的情书给苏榆之后，苏榆却生了很大的气，还让云舟以后不要再收任何人的情书，这才让他记忆深刻。


    云舟以为对方又是来找自己代送情书的，总有比较执着的人，他抱歉道：“不好意思，我现在和苏榆已经不是舍友了。”


    其实就算还是舍友，云舟也不会再帮忙送情书了，毕竟苏榆已经明确表示了不想要，至于现在，就更不行。


    但听见他的话，对面的男生先是怔住了，然后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来找苏同学的……我……我喜欢的其实是……”


    他耳朵红得要滴血，看着云舟完全不明所以的样子，男生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云舟同学，我们以前上过同一门专业课，那个时候我就——”


    “要一起走吗？”


    耳边传来熟悉的冷淡嗓音，云舟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游淮似乎也是刚从楼里面出来，他手边拎着一把黑伞，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能早点回宿舍当然好，云舟正要点头，但一想到对面男生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他也不好意思就这么一走了之把人扔在这里，便只好有点遗憾地放弃。


    见云舟并没有抛下自己直接离开，对面的男生顿时又燃起了希望和勇气。


    男生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接着续上刚才被游淮打断的话。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游淮不知道什么时候鬼魅一样地移动到他们旁边，一种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游淮看向云舟：“我可以等你。”


    男生：“……”


    这人故意找茬吧？


    算了不管他，男生再次鼓起勇气，他这次一定要——


    游淮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异常恐怖快要实质化的压力，男生瞬间面色变得有些惨白，好一会儿几乎无法正常开口说话。


    云舟等了一会儿，发现对面的人半天也不开口，脸色还很奇怪，他疑惑道：“请问你还想说什么吗？”


    男生艰难地抬头，看了看云舟，又偷瞄了一眼旁边的游淮，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飞快地朝云舟和游淮鞠了一个躬。


    “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


    然后转身就跑，这地方他不敢待了。


    留云舟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所以他到底是来干嘛的？云舟很困惑。


    没给云舟继续思考的时间，游淮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抬了抬黑伞：“走吗？”


    云舟顿时不纠结刚才的事了，点点头：“嗯，谢谢你。”


    游淮手里只有一把伞，不过这也正常，谁出门会带两把伞。


    外面的雨比刚才小了很多，估计过会儿就会完全停下，跟云舟一开始预料的一样，游淮的伞也不算大，强行挤一起搞不好两个人都要淋湿，云舟在想要不还是不麻烦游淮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的手腕忽然被人扣住，游淮把云舟拉到自己面前。


    身后有车开过水坑溅起水花的声音。


    明明只是为了不让他被路边的雨水溅到，但游淮的动作看起来却像是把他完全揽在怀里一样。


    太近了，云舟耳廓莫名有些泛红。


    车开走了好一会儿，游淮才松开他的手腕，平静道：“走吧。”


    这次不是询问。


    云舟并没有注意到这点细小的差别，只是下意识顺着游淮说的做了，两人挤着一把伞回到宿舍，果然最后身上多多少少都淋了点雨，但一直有点轻微洁癖的游淮好像也不太在意的样子。


    一下雨，温度就降了下来，风一吹，穿着短袖的云舟甚至有些冷。


    正好热水壶也空了，云舟去热水间装水。


    手机被他留在宿舍里，云舟走了没两分钟，游淮听见连续的几条短信提示音。


    很吵。


    ……


    外面刚下大雨，这个时间点热水间的人很多，云舟排了一会儿队才轮到，回来的时候看见游淮正靠在桌边看书。


    虽然他们的关系比最开始好了很多，但云舟知道游淮喜静，因此没事也不会打扰他。


    云舟安静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打开手机，他的手机密码很没技术含量，就是他的生日，很好记。


    察看了一下导师之前发给他的修改意见，云舟就放下手机没再看了。


    直到睡前云舟看手机，忽然发现今天苏榆居然一条消息都没给自己发。


    苏榆最近似乎因为家里的事一直都不在学校，但还是一直坚持不懈地给他发一些说想他想见面的短信，云舟每天拉黑都快成日常任务了，但完全没用，也不知道苏榆哪来那么多号码。


    是终于放弃了吗？


    云舟心说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


    *


    结果第二天云舟的希望就破灭了。


    他在图书馆看文献看得有些晚了，出来的时候月亮都被云层遮住，周围只有孤零零的路灯亮着。


    有段时间没见的苏榆站在大门口，瘦长的身形鬼影一样，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云舟掉头就走。


    被说无情也无所谓，但云舟还是觉得把关系彻底断干净更好，生活又不是电视剧，没必要一直折腾来折腾去，更何况他也不是电视剧的主角alpha或omega，他只是个beta而已。


    “我被家里抛弃了。”


    苏榆这次没有上前拦他，只是声音平静地陈述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我父亲给我找了新的联姻对象，我不想去。”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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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舟的脚步停下了。


    他知道苏榆因为是天生残缺的omega，家里对他的压力一直非常大，所以云舟其实也能理解苏榆偶尔的喜怒无常。


    毕竟在那样的家庭里，精神情况很难不出问题。


    察觉到云舟的犹豫，苏榆垂眼继续道：“无法发挥价值的人不配留在家里，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但我真的不想跟完全没见过更不喜欢的对象在一起。”


    苏榆垂下手，手臂上缠着的白色的医疗纱布有些凌乱，伤口的血有很多还渗到了外面，可想而知他在家里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


    云舟觉得给苏榆包扎的医生可能是个新手，这纱布包得实在不太专业。


    他刚想说你应该快点去换块新的干净纱布，这样用旧纱布很容易病菌感染，但没等他开口，苏榆已经上前一步，目光牢牢锁在他的身上。


    苏榆的声音带着恳求：“哪怕只是同情我也好，今天晚上，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云舟的心到底没有硬到可以无视一个刚被家里赶出来，而且身上还带着伤的人，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先去医务室吧，你的手需要重新包扎。”


    “嗯。”


    苏榆很顺从地点头。


    为了避免意外，学校的医务室二十四小时都开着，不过离图书馆挺远，学校面积大，大晚上云舟也有点分不清方向。


    正思考往哪边走，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周围安静，能听见一声压得很低的抽气声。


    云舟回头，苏榆立刻朝他笑了一下，但脸色很勉强。


    “没事，我们走吧。”


    云舟不觉得没事，刚才那个声音像是哪里痛到了，他看向苏榆有些不自然的脚。


    他走近到苏榆身旁，问：“你的脚没事吗？”


    “只是崴了一下。”


    苏榆久违地嗅到那不带任何信息素，宁静清新的味道。


    只有这种时候，云舟才会毫无顾忌地走到自己身边，就像被陷阱里假受伤的同类吸引过来的猎物一样。


    苏榆克制自己想就这么把他揽到自己怀里的欲望，语气低柔道：“我没关系的，你不用担心。”


    “怎么会没关系？”云舟又想叹气了，“还是更注意一点吧，不及时处理的话会更严重……”


    苏榆忽然靠过来，柔软的头发蹭到云舟的脖颈。


    “谢谢你还这么关心我，”苏榆说话时的吐息完全落在他皮肤上，“就让我这样靠一会儿，好吗？”


    被家里抛弃，还是伤患。


    云舟没有再说话，但也没有推开他，苏榆知道他还是心软了。


    这一幕完整落在晚上来图书馆附近散步的游淮眼中。


    *


    游淮站在一片绿化带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放任苏榆靠在自己身上的云舟。


    扮可怜博取同情，最无聊的把戏。


    偏偏当事人还看不出来。


    游淮转身离开，不再看无聊透顶的情景剧。


    说白了云舟的事跟他无关，没有必要管。


    ——之前还避之不及，现在又放任。


    无所谓，与他无关。


    ——这么轻松就原谅，简直就是把弱点展示给别人看。


    无聊。


    没意思。


    游淮指骨抵住额角，明明刚吃了强效抑制药，神经却抽痛得厉害，锁链尽头的凶兽发狂，想出来毁掉一切。


    陈旭新配的药也不好用。


    走了几步，游淮拿出手机，给齐延发了条消息。


    *


    到医务室的时候里面没有人，云舟估计值班医生可能是出去摸鱼了，毕竟医务室晚上确实不太会有人过来。


    他让苏榆先坐在一张空的病床上，然后去旁边可自由取用的便携药柜上翻纱布和酒精碘伏。


    这些都是比较常用的东西，云舟很快就翻到了。


    他让苏榆把手臂伸出来。


    纱布刚拆开，隐隐的血腥气冒上来，云舟立刻皱了皱眉，连他这个非医学专业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伤口处理得很不好。


    “我先用碘伏帮你清理一下，可能会比较痛，”云舟说道，“你要是不舒服就说。”


    苏榆要是怕痛就不会自己割自己一刀，但面上还是一副强行忍痛的样子。


    等伤口重新消毒处理好了，值班医生还是没有回来，云舟觉得苏榆伤口挺深，包扎还是让专业医生来更专业，便站起来想去办公桌上找找有没有联系电话。


    但看见他要走，苏榆想都不想就伸手拉住他。


    苏榆用的是带伤的那只手，稍一动作伤口就有些裂开，见好不容易处理好的伤口又要出血，云舟赶忙转身。


    “你现在不要乱动，”云舟对一个伤患实在没办法，安抚道，“我不会走的，我只是想去看看有没有医生的联系电话，你现在这样最好还是让医生再看看。”


    医务室只有他们两个人正合苏榆的意，他可不想这地方再来第三个人。


    “你给我包扎就好了，我的伤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苏榆垂下眼睛，“而且，我不想让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可是你从学校门口一路走到图书馆来找我肯定会被其他人看见啊，这又不是鬼校。


    不过云舟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到底没把这么直男的话说出口。


    “……我知道了，我帮你包扎。”


    好在云舟在这方面确实有经验，虽然比不上专业的，但比苏榆最开始那个仿佛医生故意害他的包扎方式还是要好很多。


    伤口包扎完了，苏榆开口想说点什么，云舟的手机却在这时震动了一下。


    这个时间点……谁啊？


    云舟打开来看，是齐延发来的消息。


    “游淮突然不太舒服，现在一个人在宿舍，可以麻烦你帮忙去看看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