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觉已经完全恢复了。


    她瘫倒在地上。


    模糊间，她看见薇加达公主杀死了魔兽王。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整整八年。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薇加达公主回头看着赛莉亚，她拔出了那把剑，她自己也快不行了。


    她就像那个远方的旅者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清晨的太阳缓缓升起。


    赛莉亚凝视着自己的双手，那犹如黄金般的光芒环绕着她，她听到了那句熟悉的话语：


    “赛莉亚，现在你全都明白了吗？”


    赛莉亚抬头望着渐远的鹰，回答了那句话。


    ……


    又下雨了。


    冰冷的雨水打在她滚烫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白雾。


    泥泞不堪的战场上鲜血横飞，她一次又一次杀死敌人，疼痛像是闪电般传入大脑，她跪在地上，直到那漆黑的身影遮盖了她的身躯。


    ……


    死气沉沉的大厅内，所有骑士都站成两排，她被他们拖至殿前，赛莉亚猛地咳嗽了几声，她快不行了。但是，她还不能不行，这里已经是最接近魔兽王勒狄斯的位置了，只要她还……她就必须……


    全夜纪元1572年11月。


    赛莉亚魔女被俘，其余三位魔女召集起最后剩余的骑士军团，向着原始裂隙的深处进发。


    杀死魔兽王，封印裂隙。


    他们即将胜利了。


    “魔女。”


    赛莉亚披散着头发，冰晶已经蔓延到她的双眼，模糊的，她看不清坐在殿上的男人，黑压压的，宛如死神一般。


    但那声音里没有胜利者的嘲讽，也没有野兽的狂躁，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疲惫。


    “我来告诉你这世界的真相吧……”


    “你所拯救的世界。”


    “黄金树的少女啊……”


    “我们都是被遗弃的生物，被‘神’所控制，或许某天你会和我一样仅仅只是为了一件小事而爆发，我们都是怪物，丑陋的生物……”


    “神到底……是什么？”


    勒狄斯缓缓站起身来，他走到赛莉亚的面前，说：“那么就让我看看吧。”


    “这个可悲的世界。”


    赛莉亚的手与勒狄斯的掌心接触到一起的瞬间……


    她看到广袤的大地，看到一棵贯穿天地的黄金巨树。


    她感受着新鲜的空气，闭上双眼，她听到了那个声音——


    “这个世界由‘秩序’所控制，而这源自于神对我们思想的……”


    “掌控。”赛莉亚脱口而出。


    “当这一切都被颠覆的时候，他会出手，将这一切平息下来。”


    “而这种‘秩序’便是……”


    “一个必须依靠不断牺牲和压制这些‘污秽’才能存在的秩序。”


    “现在……”


    “去看看吧……”


    赛莉亚睁开眼睛，她看到了——


    一群人围绕着一张桌子，他们似乎在讨论着什么，那是……


    “神”的文字缓缓铺展开，众人凝视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文字记录，索兰接着说：“而我们无法改变一切，我们只能在这种可悲的世界之中循环，找不到真正的答案……”


    “那……就让我们去寻找我们都能生存下来的‘秩序’吧，既然它能摧毁一切，也可以创造一切，我们必须抛弃旧的一切，创造出我们自己的世界……”


    女人站在最前面，她一字一句地说。


    莉莉安?


    赛莉亚愣在了原地。


    这里是什么地方?


    “即便我们的身体被诅咒、被摧残，可……”


    莉莉安向前迈了一步。


    “我们为什么要退缩呢，我们是丑陋的生物，我们是失败品，可是，我们还没有完全失败，我们会用自己的双手证明……我们存在的意义。”


    “……”赛莉亚微微张开嘴，她看到的不是已经毁灭的世界，而是一个更好的世界。


    勒狄斯他难道……


    不，他……


    “艾登。”莉莉安叫唤着身旁男人。


    赛莉亚完全不敢相信：“勒狄斯?”


    “不，为什么莉莉安要叫他……艾登?”赛莉亚的大脑突然混乱起来，她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过了什么事情……她还看到了那位一直在薇加达公主身旁服侍的修女，这难道是另一个未来吗？


    “这是循环的意义。”


    “不是没有存在的价值的。”


    勒狄斯出现在了赛莉亚的身旁。


    “而我也是循环的产物。”


    “我本是误入人类世界的怪物，不，是神的指示，可是我没有在意……”勒狄斯解释道，他将第一次的经历全部告诉给了赛莉亚。


    “可是，一股奇怪的记忆闯入我的世界之中，准确地来说，是艾登。”


    景象变幻。


    赛莉亚不再只是“听到”解释，而是“看到”了勒狄斯的身影，时而他是痛苦的男人艾登，时而他是狰狞的魔兽王。


    他们的灵魂似乎无法融合。


    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人。


    “我感受到了……人的感情。”艾登的声音在低语。


    勒狄斯的声音回荡在这个空间之中：“可当我变成勒狄斯之时，神降下的诅咒控制了我的思绪，我被使命所控制，我发动了战争……短暂的我恢复了我的意识，但这根本没有阻止战争的进程，我……”


    但是……


    最后，两个声音一起出现了，它们起于黑暗，归于绝望。


    “是傀儡。”


    “自始至终……”


    “无法挣脱。”


    赛莉亚凝视着勒狄斯，她说：“谁不是受害者，我的父母被杀，我吃下那块果实失去了我的知觉后身体遍布都是伤……”


    “所有人都在经历这场痛苦。”


    “可是所有人都在尽力拯救他们，努力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即便那算不了什么……”


    “你们必须杀死我，那样未来才能流动。”


    勒狄斯接着说：“赛莉亚……”


    赛莉亚还未听到后续的话便回去了。


    她再次逃了出来，可是这次不是逃的。


    最终战，她救了一位即将死去的魔兽。她紧闭双眼，缓缓说了一句：


    “逃吧，逃的越远越好。”


    勒狄斯死了。


    和他说的一样。


    她再次回到那个墓地。


    见到了被救的男人，他已经不再是魔兽是模样了，是啊，他们都是可怜的生物。男人让她跟她一起走，只是现在她还不能走。她得见到那个她见过的未来。


    “你走吧，我不会和你一起走的。”


    “……”


    赛莉亚离开了，男人站在原地。


    全夜纪元1573年5月27日，原始裂隙与魔兽王被封印。以黄金树的力量、魔女的□□和灵魂作为代价，将之完全封锁起来，永世不见阳光。


    封锁之地刻上几句圣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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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子女们啊，


    如鸟展翅高飞，


    似鱼翱翔深海，


    伟大的大地啊，


    快唤醒沉睡者……”


    “所以，这里的沉睡者就是……”男人轻轻抚摸过书上的文字，“魔女。”


    他连忙接着往下看：


    “黄金树的魔女的力量源自金色果实，当魔女的□□消亡后，其灵魂会携带部分力量转世……”


    艾登恍然大悟，他接着说：“果然，我的母亲就是北方魔女。”他证实了这一点，而他便是北方魔女的孩子，那时的勒狄斯所告诉母亲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呢……


    母亲最后还是和这个陌生的魔兽相爱了，艾登看着这最后一句，他合上书，叹了一口气。


    “母亲……”


    艾登想起梅杰洛斯，他似乎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灵魂……术?”


    当年，母亲所赠与自己的“灵魂之火”便是契约者之间所需要使用的道具，那么母亲也是这样的吗？


    十二黑巫道具……


    是什么时候流传出来的呢……


    他不想再想这些。


    他得赶紧醒来。


    “赛莉亚，你必须活下去！”


    男人看着即将失去所有的赛莉亚，他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封印的后果……了吗？”


    赛莉亚没有说话。


    男人拿出了玻璃罐之中的火焰。


    “灵魂之火……”


    男人的声音在颤抖，那簇被封在玻璃罐中的火焰，仿佛是一颗跳动的心脏，投射出了唯一温暖的光。


    赛莉亚涣散的目光被那光芒吸引。她能感到自己生命的沙漏正飞速流逝，黄金树的力量在封印裂隙的同时，也在吞噬她作为“人”的部分。


    □□在消解，意识如风中残烛。


    “契约……”她蠕动着苍白的嘴唇，几乎发不出声音。


    “不……可以……”


    她要阻止他保留灵魂的举动，这样封印是不完整的，那么……


    景象开始重叠。


    她再次看到了那棵黄金树，但这一次，树下站着的不再是遥远的身影，而是她自己，以及身旁的那个男人。


    勒狄斯站在她的面前，说道：


    “如果创造后的美好世界没有过去的人能够亲眼见证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玻璃罐碎裂。


    那簇“灵魂之火”并未灼烧他的血肉，而是像拥有生命般流淌出来，流入了赛莉亚的胸口之中。


    “呃啊——！”


    赛莉亚痛苦地尖叫着，她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抛向了无尽的虚空，又在那簇“灵魂之火”的牵引下，一点点被拉回。


    她听到了许多的声音：有的是她的父母的；有的是薇加达公主的；有的是莉莉安的，以及，勒狄斯与艾登重合的最后低语——


    “活下去……见证……”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温暖的某个东西紧紧拥抱着赛莉亚，仿佛是一枚回到了生命最初的胚胎。


    赛莉亚缓缓睁开眼睛。


    她不在墓地，不在战场。


    她躺在一片陌生的草地上，天空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清澈的湛蓝。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芳香，没有血腥，没有硝烟。


    她支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远处，一棵幼小的、散发着柔和金光的树苗，正破土而出，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这不是她记忆中那棵黄金巨树。


    这是一棵新生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