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林冬青之前在方丈室时，因彼时天色渐暗，又想着之后定有西城里的仵作重新勘验，只是粗粗验过。


    两具尸体身上皮肤均被烧焦，口鼻中皆有烟灰，手脚拳缩，且身上有浓重的香油气味，初步看来，这两人应当死于火烧，且是有人蓄意纵火。


    再度仔细验过，还是得出这样的结论。


    “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林冬青语气略带犹疑，踌躇片刻，才喃喃道，“但如果能解剖尸体，进一步验证，应该能更加确定。只是……”


    林冬青咬了咬唇，实在难以启齿。


    并非原主学艺不精，只是对于林冬青自己来说，能够鼓起勇气再度验尸，已经是她的极限了，遑论要她将这两具尸体开膛破肚，检验五脏六腑。


    杨灵灵看出了她的为难，轻声问到：“怎么了？”


    林冬青眼神略微闪躲，面上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来：“主要是，主要是我之前的确没有亲手解剖过，所以可能，就会有一些……”


    杨灵灵径直道：“害怕？”


    林冬青震惊于她的直白，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道：“你不害怕吗？”


    “我怕啊。”


    杨灵灵一脸理所当然，“嗐”了一声，“咱又不是生来就是干这个的，害怕才是人之常情吧！这么整整两具焦尸摆在眼前，还要用刀把肚子切开，取出内脏仔细看……”


    说到这里，杨灵灵嫌弃地缩了缩脖子，“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面对尸体。现在要我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即便是心理建设一万遍也害怕啊。”


    “可这里只有我会验尸……”


    林冬青低头喃喃道。言下之意，她身负仵作职责，却克服不了对尸体的恐惧，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杨灵灵早在方丈室时，便发现了林冬青的异常，仔细听她心中所想，当即便明白了其中缘故。


    “咱这是生理性害怕，要克服多难啊。而且咱们团队里又不是没别人了，换个但子大的姐妹验尸不就行了？”


    又忽地灵光一闪，“我记得不是有好几样道具可以帮助验尸吗？有个什么《洗冤集录》，应该能让人短暂拥有基本验尸技能。对了，我这次还买了一个什么镜，看起来应该非常好用，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林冬青听到这里，心中泛起一股暖意，鼻子酸酸，却还是忍不住确认：“是玄光鉴骨镜吗？”


    可巧，她上次检验白家三具尸体时，也买了这个道具。这样不用解剖，便可以知道尸体内部的状态了。


    杨灵灵正好打开道具面板确认，顺手点击使用，点头道：“没错。”


    霎时，眼中一道幽蓝光线闪过，缓慢靠近尸体，双眼仿佛化作一台精密的医学影像仪，穿透皮肉直抵骨骼结构，尸体内部的状态一览无余，一切细微异常皆无所遁形。


    但是信息太多太杂，杨灵灵毫无验尸经验，一时有些找不清重点，便问：“冬青姐，这主要是看哪里？”


    “你先看看气管内有没有烟灰呢？”


    林冬青此前推断，两名死者应当是死于火烧。尸体口鼻中皆有烟灰，那么意味着气管内也应有烟灰附着。


    片刻后，杨灵灵却回答：“没有。”


    “什么？！”林冬青双眼睁大。


    杨灵灵再次确认，声音十分笃定：“的确没有。”


    只因脑中同步出现道具提示：【尸体气管无烟灰附着，排除死因为火烧。】


    林冬青眉头紧皱，拖着下颌，思索道：“难道……尸体口鼻中的烟灰，是有人事先抹上去的？这手法这般精细，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是人伪造的……”


    杨灵灵冷笑一声，忿忿道：“这人可真不简单呐，居然懂验尸！如果我们不解剖，就真要被这人给误导了！”


    林冬青点头表示赞同，又问：“如果不是火烧，那真正的死因会是什么呢？”


    “难道是中毒？”杨灵灵想起她们此前的推论，“我们先前不是猜测，延明给住持送了饭？莫非还是因为曼陀罗？”


    林冬青却摇头道：“可那个剂量，应当不足以让人当场毙命。如果是中了曼陀罗毒，发作起来碰倒烛台，起了大火，那气管中也应当有烟灰才对……而且他那时候并没有死亡，起了大火，即便发狂，也应该逃跑……”


    忽地灵光一闪，想起此前在医室的发现，“莫非……是因为食用了五石散？灵灵，你快看看胃部。”


    杨灵灵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却也来不及多问，向尸体胃部看去。


    可因焚烧时间过长，两具尸体的五脏已完全碳化，胃部之中也只留有少量灰烬，完全无法辨认。


    “什么也看不清了。”


    杨灵灵想起什么，从荷包里翻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打开来递给林冬青，“你看看这个，是我在住持床边找到的。”


    那是一块深棕色的结块。


    林冬青接过，仔细查看片刻，惊讶道：“这个就是五石散！只是被大火烧过，因此形成了结块。”


    却又将眉头皱起，“我记得我向决明法师确认过，住持服用五石散就是今日，而且他说，圆业法师今日午饭前的确给住持送过这药。但是住持竟然没有服用……”


    杨灵灵将那结块仔细盯了半晌，道具提示竟也出现了。


    “冬青姐，我记得你之前说，五石散里头的礜石需火炼三日，去其毒性，而且单次剂量不能超过一刀圭，对吧？”


    林冬青点头：“但是按照医室的抓药底簿所记，这次用药取了三刀圭。”


    “而且没有火炼。”杨灵灵斩钉截铁，“这份五石散如同砒霜，住持只要服下，必死无疑。”


    “什么？！”林冬青双眼圆睁，“圆业法师……要杀住持？！”


    杨灵灵道：“可是住持毕竟未曾服用，那住持又是怎么死的呢？还有另一具尸体……”


    一时，勘验陷入僵局，林冬青托着腮，在脑中仔细整理着之前获取到的信息。


    一旁杨灵灵将两具尸体扫描了好几遍，却还是一无所获，忍不住吐槽：“这凶手难怪要放火，如果再烧得久一点，估计就剩骨头了，那还查得出来什么？”


    却忽地双眼圆睁，“等等，骨头……”


    她刚刚将尸体扫描几遍，却未曾细看过骨头，尤其是头骨。


    果然，这次她发现，两具尸体的颅腔底部有明显淤血。


    【尸体颅底淤血、骨折，脑挫伤、脑内血肿，系因颈部受压迫导致呼吸道闭塞、颈部血管血流受阻，且头部受到撞击所致，可推断死因：窒息。】


    “天呐！”


    杨灵灵激动地喊了一声，将这一发现仔细向林冬青说了。


    恰在这时，屋外传来县太爷的喊声，接着冷砚冰冲了出来，县太爷等人也走进房中，几人便将各自获取的信息进行了交换。


    沈南南沉吟片刻，总结道：“看来我们之前的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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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大方向都是对的，而且很多都有了印证。这两具尸体应当就是住持圆泽法师和那个典座悟明无疑了。”


    冷砚冰推断道：“这个悟明就是延明的同伙了。受了指使，亲自在茅根水里加了曼陀罗，后来也是他给住持送的饭和甜汤，只是住持应该并未食用。后来，悟明的同伙来了，将他杀害。”


    杨灵灵指了指县太爷拿在手上的纸：“他说‘喘不上气’，那和验尸结果也对上了，的确是死于窒息，而且住持也是这个死因。”


    略微思索，又道，“‘他们’？那说明除了延明之外，还有其他人，不然如果只是延明一个，怎么能将住持和悟明两个人同时控制住？”


    储衙内点头激动道：“这跟我们之前想的一样！这个延明一定还有别的同伙！”


    又听林冬青补充道：“而且他的同伙，一定是个懂验尸技法的人。”


    储衙内长长地“嗯”了一声，努了努嘴：“只是我还是很疑惑，他们竟然拉了悟明入局，为什么最后又要杀了他？”


    几人摇了摇头，皆想不出缘由。


    杨灵灵又将那纸上所记仔细看过，顿时气血上涌，睨了眼圆觉的尸体，咬牙道：“哼，原来是他！”


    又念在死者为大，且她和晦明如今也成功出逃，并未让圆觉得逞，便将一口气咽了下来，只道，“他这主子又是哪个皇子公主殿下？看样子和那群山匪没什么关联了。”


    县太爷看到“下山”二字，回忆一瞬：“要说是渝州的皇亲，称得上‘殿下’的，怕只有圣上的弟弟，恭王殿下了。”


    沈南南道：“我想起来了，渝州本来就是恭王的封地。”


    “那是这个恭王要杀晦明？为啥啊？”杨灵灵万分不解，“看来这当中牵扯的事还不少啊，多少年前的老黄历都扯出来了……


    储衙内瞥见那纸上赫然写着“巡按御史向住持打听当年周太后和莲华太子遇刺一案”，心中一颤，生怕自己的支线任务暴露，痛失50积分，忙不迭地附和，将话题转移：


    “就是！扯太远了！感觉跟这个案子完全没什么关系！而且时间也没剩多少了，咱们还是继续查些关联度大的吧，比如延明那伙人为什么要杀悟明什么的……”


    “你咋忽然这么激动？”沈南南随口一问，却也觉得储衙内说的在理。


    县太爷拖着下颌：“既然尸体的死因都已明确，那就从重点嫌疑人开始，挨个审问吧。”


    沈南南提议道：“人实在太多了，我们分成几个小组吧，重点需要弄清楚方丈室起火前的时间线，还有那些嫌疑人各自的不在场证明。”


    众人点头出去，将院中僧人分成三组，依次进入正房、西厢房、厨房，接受审问。


    延明是重要嫌犯，由正房的县太爷亲自审问，沈南南从旁协助。


    杨灵灵和储衙内一组，林冬青和冷砚冰为一组，各自分头开始审问。不多时，便已将午后至方丈室起火的时间线大致厘清。


    先后询问了数十名僧人，得知，至午时，住持来斋堂用过午饭之后，便回了方丈室，此后便再未出过房门。


    其间，巡按御史不知所踪，未曾出现，而圆业、圆修两人先后去过方丈室，皆于药石饭之前离去。


    之后，晚粥时分，部分僧人用饭后中了毒，斋堂大乱，几乎同时，方丈室起了大火。


    也有僧人于晚粥时路过方丈室，见房门紧闭，奇怪的是，却并未听见当中传来任何异常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