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灵灵穿戴齐整，缓慢起身。


    她现在虽然已有了些许力气，但双腿依旧有些发软，只能扶着山洞的岩壁艰难地往外走着。


    前方的路逐渐变黑，拿出荷包翻出火折子，谁曾想那荷包早被水浸.湿。


    找出火折子想要再抢救一下，一打开，竟倒出些水来。


    火折子废了，只好摸着岩壁缓慢地向外挪动。


    莫约走了半盏茶的功夫，照理说应该接近出口才对，可眼前却未见丝毫光亮。


    心下疑惑，又往前走了两步，却发觉前头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


    杨灵灵的视力还未完全恢复，在这黑暗之中根本不能视物，顿时绷紧神经，做出防御姿势。


    前方却传来人声：“洞口被堵住了。”


    那人音色故作低沉，竟有些熟悉。


    杨灵灵后退半步，不愿相信：“什么意思？出不去了吗？”


    “嗯。”


    “不会吧……”


    杨灵灵忽地想起手里那件半湿的衣袍：“是刚刚那位好心的壮士吗？”


    那人默了片刻，回了声：“是。”


    声音听上去比刚才更近了些，杨灵灵缓缓抬手，试探着将手里的衣服往前递：“谢谢，你的衣服。”


    手背感受到一片略带坚硬的温热，不知道触碰到了哪里。


    感到那人似乎绷紧了身体，接着似有一只大手准确握住了她的腕骨，缓慢地往指尖方向移动，最终将衣袍从她手中接过。


    她想去洞口处查看一番，可那人挡在她身前，只好道：


    “劳驾壮士让一让，我想去前头看看。”


    前方传来一声“好”，忽地，感受到那人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的肩头。


    “诶？”


    杨灵灵身体紧绷，万分疑惑之际，身子却被推着往右旋转，与他交换了前后。


    她这才想起，那洞口处狭窄，只能容下一人，若要两人通行，只能侧着身子。


    杨灵灵道了声谢，转身往前挪了几步。


    没几步，便感到头上的石壁越来越低，她蹲下身来，再挪动半步，脚尖便撞上了坚硬的物体。


    连忙伸手往前摩挲着，感受到那洞口处是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正牢牢将洞口堵住。


    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地推了数十下，那石头竟然纹丝不动。


    “壮……壮士，你刚刚试了吗？”


    杨灵灵气喘吁吁，转头问道。


    “试过了。”


    声音出现在她头顶。


    “太奇怪了，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块石头堵在这里？”


    这石头绝非凭空出现，一定是有人在她进入山洞之后搬来的，目的可想而知，便是要将洞中之人困住。


    想到这里，杨灵灵心下凉了半截。


    果然，这剧情任务不是这么容易便能完成的。


    事到如今，系统提示音竟还未响起，到底怎么样才算完成？


    积分还没拿到，难道真的要让她活活困死在这里吗？


    周身气力本就未曾完全恢复，如今早已经精疲力尽。


    杨灵灵扶着岩壁，万分不甘地道：


    “一定，一定还有别的出口……”


    忽地灵光一闪，这才想起自己还有道具未曾使用。


    匆忙调出道具面板，却发现她仅剩的两个道具眼下似乎并无用武之地。


    哎，早知道就花10个积分买个便宜的「锦囊妙计」好了，说不定能随机抽取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罢了罢了，后悔也无用。


    又枣没枣，先打一竿子再说，万一能派上用场呢？


    冷静分析，眼下比起「玄光鉴骨镜」来说，「照心摩尼珠」可能更有用些。


    ——因上一轮实在好用，这一副本又回购了。


    手指悬在「照心摩尼珠」之上，思考一瞬，最终选择了确认使用。


    然而刚刚回到剧情之中，洞口处竟然飘来一股异香，猝不及防地吸了一口，杨灵灵的脑袋霎时变得晕晕乎乎。


    心下顿时警觉，不会又有人给她下迷烟吧？


    拜托，能不能有点新意啊？


    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起身想要往里头跑，然而杨灵灵双腿虚软，几乎摔倒在地，幸好被身前之人堪堪扶住。


    “还好吗？”


    声音近在咫尺，然而杨灵灵根本来不及解释，强撑着精神，用另一只握紧那人的手臂，焦急道：


    “快……快……到里面去……”


    然而话音未落，她已用尽了周身力气，近乎瘫坐在地，根本不能往前挪动半步。


    香气愈加浓郁，已将她二人完全笼罩。


    烟尘弥漫，到底是夏日薄衫不能阻挡的，稍有一丝吸入肺腑，顷刻间便能蔓延直周身经脉。


    意识模糊，即将陷入昏迷之际，杨灵灵却清楚地听到身旁之人在心底唤她。


    【炳灵。】


    ……


    ……


    ……


    “同学！同学！醒醒！”


    杨灵灵猛地惊醒，环顾四周。


    早八的地铁上，挤满了人。


    有的低头看手机，有的闭目养神，有的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广告牌。


    身旁坐着的，是一个穿着紫红色碎花裙的中年阿姨，此时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机上那字体超大的小说，根本没空搭理她。


    见鬼了吧。


    多半是因为她昨晚和朋友熬夜玩儿剧本杀到凌晨五点，早上七点过又匆忙爬起来赶地铁去实习，脑子实在是混沌一片。


    刚刚做了一场漫长的怪梦，她好像和她那几个怨种朋友一起穿越到了剧本杀游戏世界里，如果不能成功通关，就要死翘翘了。


    还好不是真的。


    看来以后不能通宵玩游戏了，太吓人了。


    地铁摇摇晃晃地行驶着，杨灵灵瞄了一眼对面顶上的电子显示屏，显示离实习单位楼下还有十几个站。


    她一会儿坐在工位上不会睡着吧？


    不管了，抓紧时间再眯一会儿。


    然而即将闭眼之际，眼角余光却从人群的缝隙中瞥见了一个光头小男孩儿。


    小男孩瞧上去不过十一二岁，藏蓝色polo短袖衫上，印有第八中学的校徽。背着书包，端坐在座位扶手一侧，手里正拿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着。


    杨灵灵拿出手机按亮屏幕，时间显示在08：08。


    现在初中生上学都这么晚吗？


    恍惚间，却觉得这男孩儿十分面熟，可又实在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列车转过一个弯道，车厢摇摇晃晃，那男孩儿手里的书也摇摇晃晃。


    杨灵灵这才看清，那书厚厚的一本，封面用行书写着“天龙八部”四个大字。


    现在初中生就在看金庸了？


    忽然间，耳畔却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天龙八部、人与非人。”[1]


    她微微怔住，转头看去——


    车厢霎时变得空空荡荡，身旁的中年阿姨也不见了踪影，唯有一位身穿玉色僧衣的少年，与她并肩而坐。


    车厢上空，竟然传来一声悠长的鸣磬之声。


    猛然间，身体被猛地往后一拽，她所在的方寸之地竟然脱离了车身，光速向后退去。


    身子穿过幽深的山洞甬道，继而有巨大的瀑布从天而降，将她周身淋湿。


    蓦地，她被推向一个更明亮更广阔的天地。


    车厢中的景象虽仍在眼前，却旋转扭曲成一个极小的猫眼，杨灵灵下意识地凑上前去往里看——


    原本对面座椅上的男孩儿缓慢抬头，似乎也透过猫眼看见了她，竟微笑着颔首，单掌立在胸前，向她打了个问讯。


    “我想起来了，他叫云空！”


    杨灵灵猛地睁开双眼，脚步后撤。


    “啪”地一声，脚边水花溅起，浸湿了她的衣裙下摆。


    低头看去，愕然发现自己竟然站立在一片清澈见底的湖面之上。


    怎么回事？难道刚刚在地铁上发生的一切才是梦境吗？


    水下鱼儿被惊得四散逃开，水声唤回了她的思绪，自己的倒影也因泛起的涟漪而变得模糊。


    忽地一瞥，见那倒影中还有一片玉色的衣角。


    视线从下往上，移到了一张俊逸出尘的面容之上。


    好巧不巧，那人竟也垂下眼眸，眉间微皱，略带疑惑地看向她。


    “晦明，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云空？”


    二人几乎是同时问道。


    “没什么。”


    杨灵灵答了话，晦明却沉默不语。


    等了片刻，未见他有任何回答之意，杨灵灵不耐地“啧”了一声，胸中顿时升起一股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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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怒火。


    怎么她什么都听不到？


    「照心摩尼珠」这么快就失效了吗？


    此刻，以往与晦明相处时发生的不愉快经历，皆无可抑制地漫上心头，甚至私心将对方的罪责无限放大。


    是从那只猫开始？


    还是从她们一行人入寺，他便有意无意地回避她开始？


    总之，她真的好想跟眼前这个人——不，是这个哑巴！


    ——痛痛快快地吵上一架！


    也不管自己到底该以何种身份立场，总归她现在只想将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完全发泄出来。


    甚至想要往晦明手上狠狠地咬上一口。


    眼看双手已经猛地抓住晦明的手腕，一口獠牙几欲刺进他的皮肤——


    忽然听得一阵清脆的铃响。


    霎时，灵台清明，理智回笼。


    一张血盆大口顿时僵住，杨灵灵陡然惊觉，自己怎么忽然就兽性大发了？


    抬眼看去，晦明竟也不躲闪，甚至分外平静地看向自己。


    眼神仿佛在问，怎么不继续咬了？


    杨灵灵冷“哼”一声：“你的肉很香吗？”


    将晦明的手甩开，只偏头看向那声响的来处。


    循声看去，正是那湖泊的正前方，其上，是一道飞瀑。


    越往前，水汽便越是蒸腾。


    那水汽最盛之处，竟有个身穿玄色衣裙的小女孩，正翘起二郎腿，虚悬地坐在半空中。


    小女孩儿莫约三四岁年纪，披散着一头及腰的乌发，光着手臂，手里拿着一根银色鱼竿。


    “啪”地一声，鱼竿挥出，化出一道绚烂夺目的彩虹，竿上的银铃继而发出一阵“叮铃铃”的清脆响声。


    还未等鱼儿上钩，却又忽地将鱼竿收回，在飞瀑之上留下一道细细的冰痕。


    小女孩忽地抬眼，惊喜道：“哎呀，看到我啦。”


    只将鱼竿向后一抛，倏地从空中跃下，光着脚丫立在水面上。


    平静的湖面上顿时绽开一朵巨大的无尽夏。


    一瞬后，小女孩竟闪现到了杨灵灵身前。


    她的身高只到杨灵灵的膝盖，圆嘟嘟的一张小脸，仰头背着手，眉眼俱笑。


    声音听着奶声奶气，内容却是：


    “嗔恨之心一起，可是要下地狱的哦。”


    杨灵灵怔愣住，这才意识到，这小女孩竟只一眼便觉知了她方才的起心动念。


    倏地，她飞到和杨灵灵视线平行之处，面上绽开一个可爱笑容：


    “我叫小鱼仙。”


    不等杨灵灵自我介绍，便抬了抬手：“好啦好啦，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是谁。”


    又环臂在胸，仔细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向后飞离半步，语气疏离：


    “由爱生忧，由爱生恨，由爱生痴。[2]


    “——我说得够明白了吧？”


    “明白个啥啊？”杨灵灵万分不解，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理解，第一次来是这样的。”


    小鱼仙垂目下视，“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晦明不语，你也无法听见他心中所想？”


    又抿嘴笑道，“前两幕中，他比不得你，实在无趣得很！不过第三幕就不一样了，不用我说，其中乐趣还得你亲身体会。


    “此间他心定如水，无嗔无恨，既空无一物，你所用之外物当然窥视不到任何东西了。”


    杨灵灵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你居然知道我有那个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鱼仙不答，却看向晦明，似笑非笑：


    “左右前两幕对你无用，那就直接进下一幕咯？”


    说罢，亦未等晦明回话，小鱼仙右手高举，展开手掌，方才那根被她扔掉的银色鱼竿竟又重新出现在她手中。


    小鱼仙猛地向下一挥，只听“哗啦”一声巨响，脚下的湖水竟在须臾间被劈成了两半。


    没了那湖水的支撑，杨灵灵的身体不可控地开始下坠。


    “啊——！！！”


    强烈的失重感席卷而来，杨灵灵绷紧身体，闭上眼不敢往底下看。


    一只温暖的大手却紧紧握住她的双臂，猛地将她揽入怀中。


    她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下意识便伸出手臂，紧紧回抱住对方。


    然而还未曾感受对方的体温，倏地，冰冷的湖水已将她二人完全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