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临春听雨(20)

作品:《听说她是道门逆徒

    夕阳渐渐越过错落房屋的那头,厅堂隔间中摇曳的烛火发出幽暗橙光,一只粗粝带着伤痕的手伸过来,拿起放在一旁的剪刀,将多余的烛芯修去,光一下变成明黄色,照在花家大小姐花恒毅的脸上。


    “大姐,五弟回来了,那我们……”坐在她对面的花恒远迟疑着开口。


    “嗯,”花恒毅此时已全然没了刚才面对花满蕊一行人时的柔和表情,烛光将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脸庞照得明暗分明,她缓缓抬眼看向对面的妹妹,灰色的瞳孔中映照出跳跃的火光:“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应该开始了。”


    “大姐……”


    “还有什么话趁早讲,等人都聚齐了,恐怕就没机会了。”


    花恒远紧了紧手中的丝帕,咬了咬牙,还是开口:“既然都决定了要这么做,为什么还要把那些账本送到花满蕊那边去?”


    “你后悔了?”


    “……”


    “所以你找的那些来超度的人是你后悔之后幡然醒悟的良心?”


    “我……不……”花恒远一时有些分不清这个“不”字是在对应大姐的哪个问题。


    她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走错了,偏离了一开始的想法。


    所有人的想法。


    “不管那些人到底是不是你找的,你最好看好她们,我现在也不想追究她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若不是花掌门亲口说她们没问题,你不会不知道今天你本该承担什么样的后果。”花恒毅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她将剪刀缓缓放下,错金与红木碰撞,却发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响声。


    “是……”经她这么一提醒,花恒远猛然想起几个时辰前她被大姐和二哥死死盯着时,自上而下毛骨悚然的感觉。事情已然走到这步,易术那行人即使拥有能够进入临风镇的能力,恐怕也没有能在这个计划下保下一个人的实力。


    是啊,她们虽然明面上是一家人——是为了四弟的死要追查到底的一家人,但其实只要能逮到犯错的机会,无论是谁,都会率先承受最痛的一击。


    外间法阵流转的轻微嗡鸣声传入耳朵里,手帕被捏出不能轻易抚平的皱褶。


    “按照大姐的吩咐,那些账册皆是原本,没有任何改动,便不怕花满蕊看出来什么吗?”


    “只怕她看不出来什么,那才不正常。我们筹划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让人看出来些什么吗?”花恒毅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她盯着眼前的烛火,暖黄色的亮光映在她的眼底,却让花恒远没来由感到一阵刺骨寒意。


    “都走到这一步了,你不会是现在才反应过来,在害怕吧?”花恒旭从昏暗的屏风后转出来,他换了身更精美的丝质玄色长袍,看得出来连发冠都是精心挑选,用了与外裳同色的岫玉。


    他慢慢走过来,要笑不笑地看着花恒远,随后一掀长袍坐在花恒远身侧,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怎么,拖到五弟都回来了你才想退出?不过也行,反正那东西精打细算也只够三个人用,你退出也正合适。”


    他忽地咧开了嘴,像某种动物要攻击之前的威慑,“哎呀,想不到我们的三妹竟然如此重视姐弟之情,看见老四没了之后,竟哀思过度,随他去了。”


    “你……”


    “等等等等,”花恒旭不顾花恒远怒目而视的模样,打断了她的话,“你不喜欢二哥给你的这个结局?那我换一个,让我想想……哦!你不是才叫了那些什么……会算命超度的人来吗?那就是算出四弟他泉下有灵,想让你去陪他,你又顾念姐弟情谊,所以便遂了四弟的愿。”


    “你真的是脑子有问题!”花恒远攥着手帕猛地一拍桌子,“就这么想我死吗?!”


    花恒旭收了笑意,“我是在千方百计地为你死后博个重情义的美名!你这样扭扭捏捏,不就是因为很在乎自己的名声?”


    “我何时说过了?!”


    “那你现在摆出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给谁看?”


    “我什么时候……”


    “你不会觉得这些东西你完全没插过手吧?把人弄进来,又把人弄出去,再找一两个证人猫哭耗子假慈悲,哪桩哪件你没参与的?”


    “我何时说过我不曾参与了?”


    “呵,你……”


    “够了!你们尽可以再大声些,方才侍女们已经去通知花掌门和你请来的客人了,不如就此闹将出去,让她们看看我们花家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二弟和三妹觉得如何啊?”


    “……”


    “……”


    看着花恒毅隐有怒意的脸色,花恒远和花恒旭愤愤瞪了彼此一眼,尔后同时收了声。


    短暂地沉默了一瞬,花恒远还是又轻声开了口:“二哥说的我自然明白,自我把那些账册交到花满蕊手上的那一刻,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你还是没明白。”花恒毅忽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震得花恒远一个激灵。


    后者蓦然抬头,瞪大的黑色眼睛在烛光的照耀下却还是显出一丝既灰又带着些许淡红的痕迹,她喃喃道:“大姐的意思是……”


    花恒毅直直望过来,或许是今日这烛火的缘故,她的灰色眼睛也显出一点红色,“若硬要追溯起来,恐怕该是第一任家主的问题。”


    这话引得花恒旭也望过来,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嗤笑一声,然后看了眼手中的茶水,将它泼了出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很快他又管不住他那张吐不出象牙的嘴了,“三妹,其实你该庆幸你的眼睛不一直是纯黑色,否则现在坐在这里的就该是四弟和五弟了。”


    花恒远向后挪了挪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百年来,花家只出过三位这样的角色,我怎会有这样的好运?”


    “好运?哈哈哈哈哈哈!”仿佛花恒远讲了个天大的笑话一样,花恒旭笑得前仰后合,“也对,对第一任家主和咱们那位花掌门来说,可不是好运吗?”


    花恒远皱着眉转过头不再看他,低声喃喃道:“……希望这次,可以像上次一样顺利。”


    “自然,我们已经付出了一部分代价,当然需要收回来,何况还有更好的祭品仍未献出,待事成之后,所有的恩怨都可以从我们这里结束。”花恒毅的手指在桌上一下接一下地无声敲着,像是什么重大事件的倒数。


    按理说此时应该高兴才对,但是花恒远的心中却渐渐泛起莫名的不安,为了平定这种情绪,她开始回忆起一些为了今日而做的“准备”。


    首先闯进脑海的是一抹束发的瘦长身影,或许是时间已经过去得太久了,花恒远不记得这人的名字和长相,只有些从旁人那里听来的零碎的印象——这是上次为了事情圆满结束而付出的“代价”之一。


    她非常希望这次也如上次一般,但她明白自四弟被关进他自己院子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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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或许都开始向难以言说的地方偏移了。


    可是既然已经开始,就没法再回头,何况……


    花恒远想起大姐手上那些无论用多少上好的灵药都无法修复的疤痕。


    是多久开始出现这种症状的呢?


    对了,是那个叫陈秋落的男人进入花家前一年。想到这个名字,她不禁用余光瞥了花恒旭一眼。


    当年他执意要这个天资一般的人进入花家,是因为早就想好了会有今日吗?


    莫名的,她想起陈秋落入门那日,她在廊上听到的花恒旭和他的对话:


    “嗯,虽然天资平平,但进来打杂也是不错,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陈秋落。”


    “嘶……你这个名字?”


    “……怎么了。”


    “啧,寓意不太好,你父母怎么给你起这样的名字?”


    “她们都是劳苦人,没什么学问,眼前看见什么就用什么了,考虑得也不够长远,只知道见好就收,却不去想之后的影响。”


    “哦,那确实。那她们现在住哪儿?离花家远了的不要,习俗不同做起事来很麻烦。”


    “死了。”


    “……嗯?”


    “死了有几十年了。”


    “你……哦,你是修道的,倒也正常,你多少岁了?”


    “不到一百五十岁,具体的记不清了。”


    “哦?你是哪个道门的?”


    “散修,机缘巧合之下被一个游历在外的高人收作了外门弟子,随她修行一段时间后,她有事离开,我也就自然而然地回来了。”


    “回来?你是临风镇本地人?”


    “不是,是二十里外村子上的人。”


    “……哪个村子?”


    “白寺村。”


    “哦,你知道其他村子的事情吗?”


    “不太清楚,我离家很多年,连自己村子的事情都不怎么了解。”


    “行,你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有过,但死了。”


    “……妹妹?”


    “弟弟。”


    “哦,怎么死的?”


    “不知道,我离开家太久了,这事是有一次回家时,同村人告诉我的。”


    “怎么不是父母告诉你的?”


    “她们想瞒着我,我弟弟常年在外,很多时候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


    “哦……倒也正常,听说白寺村那边的年轻人都在外打拼。”


    “嗯。”


    “所以现在你成家了吗?”


    “没有,我全家都死光了,只剩我一个人。”


    他就这么轻飘飘地把这句话讲了出来,一丝波澜起伏都没有。


    花恒远还记得当时她听到这句话时的震惊,她看过去,发现半藏在阴影中的陈秋落面上也的确没有任何悲伤神色,仿佛只在毫无感情地念诵一段文字一般。


    随后花恒旭一拍手:“行吧!那就你了,以后你就是花家外门门生,记得做事机灵点,否则出了什么事我都没法找你家人告状。”


    “禀大小姐,花掌门和三小姐的客人已来了。”


    侍女的话把花恒远从久远的记忆中拉回来,她转过身,远远望见那段回忆的主角正跟着一行人站在门外。


    ——还是和他平常的习惯一样,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低头不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