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鉴定

作品:《世有潇月

    按察使司里,面东的这个院子有一棵侧柏,不知经历了几朝风雨,树龄已有百年以上。虬劲的树干需两人合抱,色沉如铁,皲裂的树皮深刻着无数纵壑,恍若无数凝固的、无声的惊堂木痕。


    差役们进进出出,脚步不停,掌柜们陆续到来,纷纷站立在树下,尽管紧张不安,但谁也不敢说话,哪怕是相熟之人也只是用眼神在空中交流一下就赶紧避开。


    暗中谁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屋子里坐着的可是锦衣卫啊,这辈子没想过能跟锦衣卫打交道,说实话这比阎王殿还让人可怕。面对鬼神尚可说一句内心坦荡无所畏惧,可是面对锦衣卫,只能盼祖宗护佑,自求多福。


    姚掌柜一路走得急,身上已有了薄汗,乍一走进树荫,竟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日光至此,仿佛也被滤尽了暖意,只余下几点惨淡的光斑,无力地挣扎在青黑的地砖上,旋即被那无边的深绿所吞噬。树身周遭,连空气都似乎凝滞了,沉重地让人喘不过气。


    树下已经站满了人,看到相熟的好友也在此列,姚掌柜朝他们略略点了点头,然后拢着手静静地等着。


    好在并没有等太久,有文书过来让他们去旁边的房间里依次登记。


    姚掌柜走进队伍里正要排队,忽然有差役喊宝蕴楼的墨先生和格古轩的姚掌柜入堂,韩百户有请。


    虽然用了“请”字,姚掌柜的脚步还是沉重了些。此行肯定事关玉坠无疑了,能让这两家扯上关系的,也就是刚发生的这件事而已。


    韩百户特意换上了飞鱼服,肩吞日月,腰束鸾带,好似天威降临,让人不敢直视。


    “召二位掌柜来,是想请你们帮本官一个忙。”他说得和气。


    “不敢不敢,大人有何需要,只管差遣我等便是。”墨先生在杭州古玩行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自然由他来回话。


    “昨天格古轩收了一枚玉坠,转手让给了宝蕴楼,是这么回事吧?”韩百户身姿高大,端坐在堂上沉如山岳,此刻他面无表情,高深莫测。


    “是。”


    “听说收玉坠的人是格古轩的东家?”


    “回大人,小店的东家刚接手古玩行,年轻没经验,只是觉得玉质不错价格也能接受就收下了。小人仔细看过那枚玉坠,还趁机给他讲了不少玉石知识,东家是真不懂,他就是一时兴起。”姚掌柜说。


    “大人,是格古轩的东家亲自把玉坠送到宝蕴楼的,正好是我经手,我照例询问了几句,言语间听得出来,他确实不懂玉石。”墨先生诚恳地说。他这句话如同鉴定古玩,算是给出了定论。


    姚掌柜偷偷瞥了墨先生一眼,话听懂了,但不明白他特地作这个证是什么意思。


    “你们二位可是玉石行的老人了,对这枚玉坠就没什么看法?”


    “回大人,小人虽然打理古玩行有些年头,但小店没什么名气,出入有限,顺带消息也闭塞滞后。我看到这枚玉坠的时候压根没往传闻上想,传闻里的......遥不可及,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我们小店里,不敢想。”


    “传闻?”韩百户意味深长地看过来,手指仿佛不经意地拨弄起了绣春刀上系着的穗子。


    姚掌柜眼皮跳了跳,一咬牙继续实话实说,现在不是遮掩的时候,锦衣卫来了有一段时间了,若说丝毫不知情就是刻意回避,回避就是罪过。


    “传闻张士诚留下的宝藏线索和一枚玉坠有关。但是大人明鉴,玉坠成千上万,就是圆形的也不计其数,小人真没想自己看到的玉坠和宝藏能有什么关系。”


    “大人!”墨掌柜又说话了,“我初见这枚玉坠的时候也没敢往宝藏上想,之前接到命令查库房,我们也找到几枚圆形玉坠,送过来给大人辨认过。所以——我和姚掌柜差不多,一时不敢想宝藏线索的玉坠能在自己手上,如此隐秘的玉坠,怎会出现得这么容易?”


    这是在帮姚掌柜说话,平白无故的,姚掌柜忽然有些紧张了,心里起了提防。锦记不仅仅是江南商界的龙头,放眼四海,那都是响当当难有敌手的名号,格古轩与比相比,那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锦衣卫面前,谁都不敢多说一个字,墨先生却甘愿冒险一再多言,还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商铺,这是为什么?


    墨先生交往的都是达官贵人,朝廷里有耳目也是再正常不过的,难道是他知道什么内部消息?一再突出格古轩,一再极力撇清格古轩,这是反其道而行之,有什么事需要格古轩挡在前面?


    姚掌柜的鬓角又渗出了汗。


    韩百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对,如果认出来了,格古轩也不至于这么快地将玉坠让给宝蕴楼,可见是图利。”


    “大人说的是,如果认出来了,我们东家一定会给大人送来,上交朝廷。”姚掌柜赶紧说道,不带丝毫犹豫。


    “今早锦记的管事已经把玉坠送来了。”韩百户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姚掌柜心里大吃一惊,不愧是锦记,深谙夜长梦多的道理,当真是一刻都不留。


    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姚掌柜和墨先生都盯着自己前方两步远的地砖,低着头默不作声。锦记的管事所作所为,那可是话事人,纵是宝蕴楼的掌柜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请两位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韩百户缓缓开口,他坐起来靠近桌子,右手猛地一掀,桌上盖着的红布随即从上空掠过,飘到了墨先生脚下。


    “请二位来帮忙鉴定一下,那枚是真,那枚是假,另外看看,这里面哪枚是你们见过的玉坠。”韩百户双手搭在桌子上,目光凛冽。


    墨先生和姚掌柜抬起头一看,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五枚,五枚同样大小,同样颜色的玉坠,幽暗里泛着冷冷的光。


    “这......怎么会......”墨先生和姚掌柜对视了一眼,彼此目光里都带着不解和怀疑,甚至姚掌柜眼里还有一丝猜忌。


    只是他们深知利害关系,不敢旁生枝节,顷刻间又把这些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只剩深深的惊讶和恐惧。


    “不瞒二位,从昨天傍晚开始,陆续有人送来玉坠,一夜之间凑了五枚。但古玩行里的事我不懂,所以请教两位,说实话我整晚没睡,很累了,想尽快解决。”


    韩百户的话透着威胁,“墨掌柜就不用说了,杭州古玩响当当的人物。姚掌柜虽然名气不显,但有真本事,你坐镇古玩店二十四年,没打过眼。所以我信得过二位。”


    锦衣卫要打听点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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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上的事那是易如反掌,他家住哪儿,家中几口人,分别做什么,应该也都掌握了吧。


    “承蒙大人信任,我和姚掌柜自当尽心尽力。”墨先生碰了碰姚掌柜。


    姚掌柜定了定神,随墨先生走上前去。


    走近了,看着这几乎一模一样的玉坠,姚掌柜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他心里五味杂陈,在他的意识里,古玩虽然占了一个“玩”字,但它们从来不轻佻,甚至正是因为那份不可复制的厚重和记忆,连同上面沉淀的岁月和故事,世人追之捧之,爱之惜之,借一个“玩”字做调和,让它们得与尘世相亲。


    它们不该是弄虚作假的手段,也不该是阴谋算计的工具。


    他不知天下谁有这般能力一夜之间造出这么多仿品,在他的认知里,唯有锦记能做到。


    “无妨,尽管上手。”韩百户扬了扬下巴示意道。


    他们不敢怠慢,更不敢马虎,仔仔细细地一枚一枚看过去,最后一同认定中间那枚就是他们经手过的。


    “如何看出的?”


    “回大人,这五枚还是分别有细微差别的,刻痕上断刀的方向略有不同。”墨先生躬身说。


    韩百户凑过来看了看,“你们连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


    “回大人,这些都是习惯,也是我们的基本功。”墨先生回答说。


    “不怕记错?”


    “回大人,时间长了可能会忘记,但是短时间内那是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的。古玩行里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会有假冒仿品出来,趁人不备掉包。”姚掌柜说。


    “仿品,确实可恨,那你们可瞧出来这里面哪枚是正品了吗?”


    “回大人,小人眼拙。”墨先生说。


    “小人无能。”姚先生说。


    “什么意思?”


    “古玩行里的正品,通常指的是有艺术价值或特殊历史含义的老物件,俗称’真山头’或’老胎骨’,也就是门路清晰、传承有序、未经作伪篡改的古物。鉴定主要就是明路看传承,老工看胎骨,名号看款识,......”


    “墨先生能不能说得浅显点?”


    “就说这些玉坠吧,玉质都很好,工艺也很好,看起来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但不瞒大人说,这些严格来说也算不上是什么古玩。大户人家的库房里,几十年上百年传下的东西那都是不少的。只能说,大人要找的那枚玉坠,眼下出现了仿品。”


    “这里面有正品吗?”


    “小人不知,无从得知。”


    “还看出了什么?”


    “回大人,若是普通的玉坠,看见了喜欢了,描个样子找人定制本是极寻常的一件事,但事关宝藏,事关朝廷,这事......小人知无不言,但不敢妄加揣测,大人位高权重,自会有一番衡量。”


    韩百户沉思片刻,“如此你们就先回去吧,但是要管好自己的嘴。”


    墨先生和姚掌柜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来。


    刚才墨先生不但一直抢着回话,还几次用眼神制止了姚掌柜想说话的意思。


    姚掌柜心有疑问,想趁往外走的工夫悄悄问两句。谁知墨先生一副素不相识的样子,快步与他拉开距离,出门上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