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出生

作品:《世有潇月

    洪武十四年。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漫长,似乎总也过不完。


    都快出月了,园中的梅花都已落尽,江南竟然又下了一场雪,一场无声无息,却又漫天漫地的雪。


    杭州城东南的苏宅,内院偏僻一角的斜跨院里,从掌灯时分就开始忙碌起来。


    屋门前挂起了红灯笼,正堂供了保平安的香案,两名侍女不时地端着水盆进进出出,她们脚步极快,明蓝的门帘随之起起落落,里面女人的哀痛声隐隐地透了出来。


    这是府里的娘子,正在临盆。


    小院不大,不足十步。苏老爷苏靖斌在对面的屋檐下站着,他神情紧张不安,来来回回地在廊下踱着步子,手攥着,眉头紧皱。


    管家福伯看着飘落的雪花,小心地跟苏老爷说:“老爷,天冷,进屋等吧,喝盏热茶暖暖身子,小心着凉了。妇人产子,时间可不好说。”


    苏老爷摇了摇头,他伸手把刚从对门出来的侍女招呼到跟前来,“去跟稳婆说,但凡有所不测,一定要保大人,切记。”


    侍女转身走了,苏老爷又赶紧补了一句,“不管玉娘说什么,都要照我说的办!”


    苏老爷的声音里带着平日里没有的犀利,侍女应着,很快进去了。


    雪花越发汹涌,纷纷若迫不及待般,一层层铺到地上,很快遮住了刚才的脚印,什么痕迹都不留下。


    正院里,苏夫人手里拿着绣活在榻上坐着,端详着绣了一半的并蒂莲,凑着灯光左瞧右看,忽觉花蕊不够生动,拿起剪刀开始拆,一旁侍候的陈妈想拦着,抬了抬手,又放下了。


    “太太,饭菜都凉了,我让人去热热吧,时候不早了。”陈妈说。


    “不用了,我也不饿。”夫人淡淡地说,“让厨房先别歇,粥要一直热着,还有鸡汤。”


    陈妈应着,朝外堂摆了摆手,一个侍女转身出了门。


    “那边怎么样了?”夫人淡淡地问。


    “还在熬着,小莲刚回来,说老爷一直守着。”


    “老爷就没什么话吗?”


    “老爷说,如果有凶险,一定要保大人。”陈妈轻声说。


    苏夫人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低着头默不作声,转而又看向窗外。窗户上有薄薄的雾气,外面的情形丝毫看不出。


    “雪还下吗?”


    “还下,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越来越冷了。”


    “让小莲再跑一趟,给老爷送件厚衣服吧。”


    小莲拿了件棉袍准备出门,夫人忽然又叫住了她,“算了,别去了。”


    说着她放下手里的绣架,开了点窗户往外看。院子已经被雪覆盖,白茫茫一片,原本熟悉的景象竟然变得陌生起来,连目光也没个着落似的,只透骨的凉扑了满脸,倒觉得清爽了些,头不似刚才那般沉闷了。


    “真干净啊!”夫人一声叹息,“那竹子都压弯了。”


    一旁的陈妈仍旧打发了小莲去给老爷送衣服,还有盛着鸡汤的食盒。“跟老爷说,夫人记挂着玉娘和孩子,上香供了菩萨,但凡缺什么用什么,只管让人来取。”


    夫人听到了陈妈的话,她什么都没说,只揉了眉心,看上去满脸疲惫无力。


    玉娘的卧房里,稳婆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停地鼓励她,“要深呼吸,要攒着劲用力。”


    玉娘压抑地呻吟着,她不想大声喊叫,她的脸因为疼痛而显得狰狞,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目光里全是刚毅和绝决。


    侍女凑到稳婆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眼睛瞄了一下产妇,稳婆担忧地点了点头。


    “不可以!”玉娘吃力地抬起头,“要保孩子,一定要保孩子!”


    玉娘重重地躺下去,眼睛看着屋顶,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什么人听。“如果孩子没了,我必不活着。孩子是我的,没人能替我作主。”


    “娘子别想这么多,老爷不过是按照常理嘱咐一句,这也是他的心。依我的经验,娘子没什么凶险的,只是你身子弱,力气小,又是头胎,难免会吃些苦头。既然你舍命的心都有,那辛苦自然是没什么怕的。放宽心,咱们继续,来,用力——”稳婆安慰着她。


    玉娘嘴里咬着帕子,所有含糊不清的哀鸣都咽了下去,她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却一直在拼命地用力保持着清醒。


    她一定要把这个孩子带到世上来,拼了命也在所不惜。


    下雪的寒夜,空气清冷而干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手脚都冻得有些麻了,苏老爷忽然听到卧房中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生了。”福伯高兴地说。


    “生了。”苏老爷总算松了口气,眉宇间舒展开来,无比地喜悦。


    很快侍女喜滋滋地过来禀告“恭喜老爷,玉娘子生了一位小姐,大人孩子都平安,稳婆正在清洗收拾,一会儿老爷就能进去看了。”


    “恭喜老爷。”福伯笑着说。


    “女孩好,女孩好啊,福伯,你赶紧去告诉夫人一声吧,她也在等着。”苏老爷吩咐着。


    福伯笑着去了。


    稳婆出来了,“恭喜苏老爷,娘子和孩子都很好,里面收拾妥当了,您进去看看吧。”


    “你们几个辛苦了,去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吧,一会儿再过来伺候。”苏老爷对稳婆和侍女说。


    待她们走了,苏老爷走进了卧房。


    玉娘斜靠在床上,枕头摞着,她素衣素面,头发随意挽着,额角的鬓发还有些潮湿,被抹额拢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有了几分为人母的慈爱与祥和。


    婴儿包裹在水红团花的襁褓里,就睡在她身边,小脸儿很是舒展。


    见他进来,玉娘笑了笑,满脸都是幸福。“斌哥,你来看看,是个女儿。就是轻了些,才四斤三两。”


    苏老爷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了,“我身上凉,等寒气散散再抱她。孩子健康就好,明天把奶娘接来,很快就吃胖了。”


    “嗯,刚才稳婆也说了,月子里的婴孩儿一天一个样,一个月就能长个两三斤呢。”玉娘说着,一脸的幸福和向往。


    “听说外面下雪了,你就这么一直在外面站着?”


    “不碍事,看到你们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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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我就放心了。惜玉,你受苦了。”


    玉娘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容里露出些许遮掩不住的苦涩,她的眼睛里浮出一层薄薄的雾气,顿了顿,淡淡地说了声,“没事,我不后悔。”


    她的目光落到孩子身上,转而笑容里又全成了满足,她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一个玉坠子,小心翼翼地给孩子戴上。


    苏老爷笑着,“她才刚出生,你急着给她带个这么大个坠子干什么,也不怕累着她。”


    “我能给她的实在太有限了,再说这个早晚要传给她,我就先给她带带,一会儿再替她收起来。”


    “不要总说这种话,你给了她最宝贵的生命。”


    苏老爷过来顺势把孩子接过抱在怀里,他仔细打量着孩子的眉眼,“惜玉,这孩子像你,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


    玉娘坐在床上仰着脸看着他们,“我只希望孩子平平安安长大,普普通通就好。”


    “一定会的,不单是孩子,还有你,都会平平安安的。孩子就是希望,要向前看。”苏老爷温和地看着玉娘,“你累了大半夜,夫人送来了鸡汤,你喝点就休息吧,明早奶娘就来了。”


    “我对不住夫人,以后当牛做马我都会报答她。”像所有的悲苦一瞬间都凝聚在了玉娘的脸上,她神情哀楚,又情深意切。


    “别这么说,我带你入府,自然就是我担着,欠也是我欠她。再说日子还长着,我们好好过,要开开心心地过。为了孩子,你别多想。”


    玉娘点了点头。她本就是心志坚毅之人,远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柔弱,阖府上下没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她若不刚强,早如随风飘落的花杳无踪迹了,哪里还抵得过秋凉冬寒。


    忽然,房间的门被快速推开又快速关上,一阵冰冷的气息直冲进来,随之进来的还有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手里的刀明晃晃的,二话不说,直奔着苏老爷而去。


    情急之下,连呼喊都忘记了,苏老爷和玉娘都像傻了一般。苏老爷怀里抱着孩子,本能地往后退去,“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黑衣人根本不理会,三两步将苏老爷逼到了墙边,他高高地举起刀,狠狠地劈了下去。


    刀风直击面门,烛火摇摆不定,紧要关头,苏老爷转过身去把孩子护在胸口,闭眼等待刀落。时间已足够,却不觉背后疼痛,只听一声闷哼,有什么倒落在他腿上,又向下滑去。


    苏老爷回过头来,只见玉娘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刀,鲜血汩汩而出。


    原来,刀落下来的那一瞬间,玉娘拖着虚弱的身子,硬是扑过来挡在了他的前面。


    苏老爷惊恐地大呼,他抱紧孩子,气血上涌,力气重又回到身上。他拿起一旁的茶壶砸向窗户,大声呼喊,“来人啊!快点来人啊!”


    黑衣人见刺杀苏老爷不成,索性一脚把苏老也踢倒在地,扯过苏老爷怀里的襁褓,快速地跑出门外,又迅速翻过墙头,消失在了黑暗中。


    短短的几个更漏,快得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雪下得更加猛烈,大团大团的雪花,争先恐后,势不可挡,江南一片素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