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里的气氛沉默而古怪。


    亚尔曼看着前方长出猫耳的白发少年，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向导已经松开了他，但那抓握瞬间的温度似乎还残存在原处，亚尔曼有些不自在地活动下手腕，侧头询问道：“您要尝试安抚他吗？”


    异化哨兵也是哨兵，或许向导有应对的方法？


    星岚注意力一直放在猫耳少年身上，明显感受到对方因为亚尔曼的话变得更加紧绷。


    果然是身份问题么……


    有了结论，未免进一步刺激到对方，星岚没再尝试接近少年，而是直接朝亚尔曼摇了摇头，随后将视线投向了店门口。


    亚尔曼不明所以，正思考着要如何避开少年将向导先送出店，急促的脚步声伴随开门的风铃一道传入店内的人耳中，再之后，是一声带着焦躁的呼唤：


    “裴吉！”


    在确认白发少年是在这里后，新进门的男人明显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注意到少年头上的猫耳，还未来得及展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强忍着心头的不安，终于看向还在店里的另外两人，这一眼，令他神色变得更加复杂。


    “星岚向导，您也在这里……”


    他嗓音有些艰涩，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泄气地闭了下眼。


    星岚没想到会看见熟人，但还是友好地打了声招呼：“中午好，欧斯卡。”


    亚尔曼同样认得他，两人虽然和对方不是一个部门的，但也算战场上合作过的关系，他同样朝对方点了下头，语气却不算好。


    “欧斯卡副队长，这位是你负责的异化哨兵么？”


    欧斯卡依旧穿着干净整洁的黑色军装，但一头蓝紫色短发此刻因为不久前急于奔走找人，难得显出些凌乱，听见亚尔曼的问话，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抿唇解释道：“这是我弟弟，裴吉，抱歉，因为我的疏忽，让他冲撞了你们。”


    说着“你们”，他的目光却只落在向导身上，星岚同他视线相对，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做什么。”


    除了一开始对方的精神体跑进来扒拉了几下她的裤管，少年从进来就抱着自家精神体蹲在不远处自闭，要说冲撞确实算不上，顶多是挡了会儿路。


    向导语气一如既往地平和，欧斯卡稍稍定神，身侧收紧的手指松开了些，余光看着仍闷头蹲在轮椅前的弟弟，他神色复杂一瞬，再看向导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静，礼貌欠身道：“改天我会上门，代替弟弟向您赔罪。”


    星岚能听出他语气并不如表现出的这般平静，又有亚尔曼在一旁紧盯着对面两人，哪怕她心底依旧觉得没这个必要，却没再拒绝。


    得了同意，欧斯卡这才上前拉起弟弟，极力放缓的嗓音里透着几分低哑，“裴吉，哥哥来接你回家了。”


    不知道是被哪个字眼触动，蜷缩的少年终于还是起身，安静站到了兄长身旁。


    裴吉身高只到欧斯卡肩膀，但对坐在轮椅上的星岚来说，即使对方低着头，也已足够她看清少年的模样。


    他看起来最多十六七岁，与头顶新长出的白色猫耳浑然一体，卷发下是一张仿佛由造物主亲手捏就的脸庞，无一处不精致，唯独那双本该最为灵动的水蓝色猫眼，此刻在呆板下，只余深藏的惊惧与恐慌。


    像是注意到向导太过明目张胆的视线，裴吉瑟缩着侧身朝兄长的方向躲了躲，怀中的白色德文却扒在主人胳膊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向导。


    德文的猫瞳和主人一样失了神采，被这样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难免有些恐怖谷效应，但星岚却没觉得害怕，甚至奇异地感受到，自己准备收回来的精神力，被对方的爪子拨弄了一下。


    那感觉若有似无，分不清是故意还是不小心。


    这一瞬间，星岚忽然很想用精神力缠个毛线团丢给小德文试试。


    不过在她化想法为实际行动前，欧斯卡便带着弟弟先一步离开了花店，不知是不是受了精神体的影响，裴吉转身前，目光在向导身上一晃而过，若非星岚对视线极为敏感，几乎都要以为是错觉了。


    但看着少年无意识加快的步伐，她还是没戳破对方，只赶在欧斯卡开门前说了句：“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


    考虑到裴吉的情况，星岚没直说去治疗室。


    欧斯卡听出她的好意，堵在胸口的郁气不自觉散了些，心口酸涩蔓延，他有些失神地顿在原地，如果当初他们遇见的第一个向导就是她……


    他没再想下去，看了眼沉默的弟弟，抬头朝向导微笑道：“我会的。”


    突如其来的小插曲结束，星岚没再多留，同亚尔曼说了一声后，也离开了花店。


    看着向导离开的背影，亚尔曼站在收银台内，黑笔在手中转了又转，也没写下一个字来，直到门口风铃又一次响起，他几乎有些应激般立即抬头看了过去。


    熟悉的铅灰色短发映入眼帘，亚尔曼放松下来，熟稔地和来人打招呼，“队长，你不是才休假？怎么来找我了？”


    “有个临时任务差人手，正好想到你在附近，要辛苦你一下了……”


    另一边，星岚坐进了鹿角餐厅的包厢里，有段时间不来了，餐厅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伊昂已经等了有一会儿，她一来，立马主动承担了传菜员的职位。


    等到菜齐，不用星岚招呼，他已经乖乖坐到她身边的位置，习惯性拉住她左手，坐等享受今日份美食，一边不忘同她吐槽：“星岚你不知道，刚等你的时候我顺便吃了营养液，那东西真是越来越难喝了，研究院真的没有偷偷改配方吗……”


    他半真半假地哀嚎了一声，星岚想着自己吃过的营养液，忍不住赞同点头，不知道是原材料的问题还是自己口味变叼了，总觉得新到的一批营养液有股奇怪的味道，而且比以前更黏糊了，她现在是能不吃就不吃了。


    可怜伊昂只能靠这个东西饱腹，每次都得一口闷，争取让它们少在味蕾上残留。


    不过他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前脚吐槽完，后脚就能晃着两人牵住的手笑得一脸灿烂，营养液是难吃了点，但他还有向导帮忙“改善伙食”，虽然没办法真吃进肚里，能压一压营养液的味道也是好的。


    伊昂向来能说，即使星岚忙着吃饭，没时间接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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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能一个人说得开心，星岚咽下最后一口饭时，他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西莫坐在吧台，把头埋在胳膊肘里，希望能起到一点聊胜于无的隔音效果，包厢的隔音材料只对B级以下哨兵效果明显，对他这种A级哨兵来说效果约等于无。


    说起来，向导小姐到底是怎么忍受住那个话痨的！


    好想翘班。


    还不知道外面的西莫已经满腹怨念，星岚在包厢里吃饱喝足，并没急着离开，她和伊昂坐在原地消食，听他聊着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次的话题，忽然道：“伊昂，你对异化哨兵了解么？”


    伊昂闻言一怔，下意识看向身旁，原本想说的话却在看清对方的那一刻消弭无踪。


    向导刚吃饱，语调听起来漫不经心，眉眼间也多了几分舒缓的慵懒，唇瓣被温水濡湿后，宛如沾着晨露的蔷薇，在包厢里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柔软好亲。


    往常说上一天都不会累，这会儿一顿饭下来，伊昂嗓子却有些发干，他抿了下唇，只觉耳廓烧得厉害。


    注意到他过久的沉默，星岚疑惑转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


    四目相对，伊昂仿佛被烫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绯霞瞬间从耳根一路烧到了脖颈和脸颊，虽然在拉赫尔大哥面前说过想申请和星岚向导结婚什么的，但真对人起色心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想要偏头，又忍不住继续和对方对视，嘴里结结巴巴，“异化哨兵，就是，嗯，身体异化的哨兵……”


    吧台后，被迫听墙角的西莫闻言只觉天空仿佛有乌鸦飞过，沉默这么久，他还以为伊昂是在想怎么和向导解释，哪想到这小子嘴一张直接说了句废话。


    语气听起来也奇奇怪怪的，他支起胳膊，看向包厢方向，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捏了枚硬币。


    指尖摩挲着上面的浮雕，西莫有些迟疑。


    要不要进去看看情况？


    包厢内，星岚看着伊昂仿佛喝了假酒的样子，视线瞥向某个已经见底的碗，桌上唯一带酒精的也就那一碗酒酿圆子了，而且是她吃的，分量也不算多，味觉共享不至于把人共成醉鬼吧？


    伊昂酒量是不是太差了？


    察觉到向导还在盯着自己看，伊昂只能垂眼努力给自己下心理暗示，试图压住躁动的身体。


    可年轻人火气本来就旺，何况是被精神力常年改造开发的哨兵，眼下又沾了点酒精，真起念头，那身体就跟着了火的干柴似的，根本拦不住。


    “要不要喝杯水？”


    就在伊昂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向导的声音再次从旁边传来，他含糊应了一声，接过水杯就灌了一大口。


    水是专门晾了一会儿的，哨兵都是猫舌头，吃不了太烫的东西，水温自然也不能太高，好在才开春，气温没那么高，水从保温壶里倒出来一会儿，也就慢慢凉了。


    冷水下肚的效果确实不错，伊昂能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冷却，但当他转头，看着向导空空如也的手，再看自己面前的水杯，脑子再次变成了浆糊。


    他喝的，是向导的水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