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酒酒踏入鬼市那一刻就觉得不对劲。


    她一开始以为自己先天道体特殊，所以才能自由进出鬼市，可是看到徐子非和招娣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而再之后，云书进来了。


    为什么云书可以进来？是因为他修为高的原因吗？必然不是。要不鹿宣之也可以进来。


    她确信，她、徐子非、招娣、云书、白无常，五个人，一定有共同点。


    “我和你是仙族，小招娣是人族，而楼主殿主是魔族”，江酒酒在天字一号里说着，“而跟屁虫呢——”她朝云书看去。


    云书的脸憋得通红，鼻尖抽搐着，眼里全是不耐烦。


    “但说无妨。”白无常开口。


    “他也是魔族。”江酒酒转过头，看向白无常，“但我能感觉到，他分明有着藏不住的仙气，我想应该是他手里那把剑的原因，剑意所指，俱是仙家气息。正是因为他手执之剑和兼济楼的烟火气，帮他很好地掩盖了身上的魔性。”


    “但我也有一事不明，想请两位高人解惑。”江酒酒学着徐子非也弯下了腰。


    “我开始以为，须是天赋极好的人才能进入鬼市，徐子非就是天赋极高的丹修，小招娣虽然没经过灵根检测，但或许也暗藏天赋；但是跟屁虫也能进来，便打破了我的推论。”


    “你——”角落的云书终于憋不出，吭哧一声。


    “直到前辈刚刚说出我们不是‘纯正的仙族’，我或许能猜到一二。能进鬼市者，应该需要具备人、仙、魔，至少两族的血脉，或者是具备两族的信物？跟屁虫就是如此，虽然是魔修，但拥有我能够感知的仙族之剑，招娣虽然是人族，但拥有仙族的法器，也学会了收放百宝袋的法术，徐少爷我不清楚，但他炼丹无数，不小心碰到和魔有关的丹药也并非难事吧”她看了看徐子非，在他眼底看见了迷茫，


    “至于我，我不知道，我从小就在破云宗，按理说，没沾上什么魔族的东西，难道是因为我在人族地界混得太久了？”


    江酒酒自顾分析着，来不及找黑无常加价竞拍，就自己用肘关节捅了捅站在另一侧用术法封掉了听觉的小鬼，示意他加价挂筹，一番操作，“自助式”地拿下了地九十三件拍品。


    “老不死这是收了个什么徒弟啊。”黑无常合理吐槽。


    “猜对一半。”白无常悠悠看着眼前三人，停留在江酒酒处，“还不算笨到家。”


    猜对一半？


    “那没猜对的另一半是什么？”徐子非抢问。他的好奇，来源于他的震惊，牵连着从小到大的价值体系的颠覆。换做以前的他，可不想和魔族扯上任何关系。但现在，他好奇，就连他也抵不住诱惑去探寻暗处的秘密。


    没人能拒绝一个马上呼之欲出的秘密。


    “鬼市创于三百年前，当时由魔、人、仙，三族以血为契，定百年行规，初心是给生于百年乱世的三族之人提供一个安稳栖息的庇护所。它独立于三界，不受任何一族规矩管控，它自有立世规矩。”白无常带着面具，看着近处的屏风淡然开口，仿佛在说一个和自己不想干的故事。


    “三百年前，人族有一位女将军，立于三族之前，平内乱，领三军，也正是她，私下创立鬼市。”


    “人……族？女将军？”招娣弱弱发问。


    “是啊。没想到吧，一个人族，却可以统率三族。当时的我们也没想到。”


    对于这位人族的女将军，江酒酒有些印象，澜城的说书先生时不时会说到女将军压着仙魔两族的尊长在神剑下立誓的故事，但人类寿命短暂，百年来又未有仙魔进犯，自然而然就忘却了，众人只觉得这是一个哄小孩的传说。以至于江酒酒也觉得，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仅此而已。


    如今细细想来，兼济楼的屏风上，似乎，也有一位女将军的影子。莫不是同一个人？于是暗下决定，下次去定要好好瞧上一番。


    “所以，如今的鬼市，是三族共通的灰色地带。”


    “白楼主的意思是——”江酒酒意识到什么，看了看身旁的徐子非，他脸色惨淡，她不敢说下去。


    “白楼主的意思是，能入鬼市者，仙、人、魔，缺一不可……”徐子非还是说出了自己不愿面对的话。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纯正的仙族，正经的仙族丹修，怎么莫名其妙——和人族、魔族染上了关系。


    “所以我们身上都有着三族的……血缘？”


    “并不。要不跟屁虫怎么说，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仙族的，”江酒酒立刻否定。


    “江酒酒——我忍你很久了！你别欺人太甚！”终究还是少年心性，云书忍不住爆发。


    “有本事去二楼千金台上单挑啊！”


    “啧啧啧，你堂堂一个高阶剑修，单挑我咸鱼宗练气期大废柴，好没品。”江酒酒回怼。


    “还请长辈直言！”徐子非打破两人斗嘴，把话题拉回正轨。


    白无常从身旁又举起了茶杯，黑无常见状，轻蔑一笑，“他嗓子浅，说了一阵喉咙哑了，剩下的我来说吧，不过你们也猜得大差不差。”


    “并非一定要是三族血缘，法器当然也可以。想要将这三种属性聚到一人身上，世间人少有。所以哪怕许多仙族化神期修士窥见鬼市入口，因为不具备魔性，也被拒之门外。反之，魔修亦然。云书的惊鸿便是仙族法器，云书驯化了很久才获得认可，染上了仙族之息，加上兼济楼立人间，迎百客，云书置身其间，不免有了人性。”


    “至于这位小姑娘，或许真的是你给了她法器的缘故，又或许是她自有机缘。”


    “而这位小仙友，”黑无常看着徐子非，“你自己就没想过为什么会有魔气吗？”


    “或许真的是炼丹所致？”江酒酒问。


    徐子非不知道，但只能如此，要不无法解释现下种种。今天之前，他以为自己是天下最正经的正统仙修。今天之后，他有些茫然，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那我呢？我常年呆在破云宗，就下山这么一次，咸鱼宗和澜城人族多，我染上人气不可避免，那我的魔性从哪来？”江酒酒质疑。她想不通。


    “你真的不知？”


    “她要是知道，至于现在还是练气期嘛！”白无常打断，恨铁不成钢地看过来。


    “什么意思？”江酒酒一懵。


    “以你的天赋，仙族的狗屁术法可封印不了你……”


    江酒酒听闻，恍然大悟，“我靠——！”


    她怎么把这茬忘记了。


    黑白无常和莫南山关系匪浅。既然他们能自由出入鬼市，想必莫南山也可以，那是不是说明，自己那整日沉迷喝酒，日日夜夜不着调的师傅，也有可能具备魔性呢……必然是的。他不止具备魔性，他还会魔修术法，当年封印自己半边灵力的是魔族之力！


    “莫南山是魔修？！”她脱口而出，直呼大名。


    “不是。”白无常轻口否决，人淡如菊。


    江酒酒：？


    黑无常在一旁不经意开口，冷冷补充：“老不死是仙魔双修。”


    仙、魔、双、修！


    几个词都认识，怎么合在一起，有些……逆天。


    一旁的招娣和徐子非直接焊在原地，下巴张开。


    江酒酒也没好到哪去，他拼命回忆自己记忆里那个莫南山，不是在后山捉蛐蛐逗小孩，就是喝醉挂在思过崖的树梢上，怀里抱着酒罐子死活不撒手，时不时心情好、心情不好，和最贪玩的三师兄一起犯浑，教一些三教九流的小术法给小江酒酒玩乐……仙气是半点不沾，更别说是魔气了。


    “莫……师傅他，仙魔双修。”江酒酒嘴里念叨着，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恍然。只存在在记忆中的莫南山，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现在的她，因为她是他的关门弟子，因为她是先天道体。


    “魔族秘术，天心诀。刚好封掉你半边灵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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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巧，老鬼刚好也会一点。”黑无常嘴角轻笑，有些瘆人。


    难怪。


    难怪白无常可以一眼识破她的灵脉，难怪江酒酒入兼济楼醉生梦死坊，别人都觉得异样难受，唯独她像个木头，难怪入鬼市的时候徐子非头晕难耐，唯独她毫无感觉。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身体好，天生道体似乎比常人耐受性更强。实则是因为自己从小开始，体内就接受了魔气。她不排斥，因为莫南山的魔气没有攻击性，而且很好的与自己体内的灵脉融为一体。


    “所以，我到底是仙族还是魔族？”江酒酒疑惑。


    “仙族。”白无常解答。


    “那——”


    “你虽然是仙族，但你也可以修习魔族功法。”


    “这么好的体质，学习仙族那些狗屁术法，浪费了！”黑无常说。


    “姐姐要入魔吗？”招娣比徐子非最先反应过来。


    此话一出，徐子非才从刚刚一连串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开什么玩笑，让一个仙盟宗族的长老去当魔修？哪怕咸鱼宗只是个仙族末流小派，但也太怪异了……他更惊讶的是，自己竟然没有阻止，而且他甚至觉得这种事情发生在江酒酒身上似乎是合理的。这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恭喜第九十九件拍品被【和字号巳蛇位】获得——”


    耳边传来三楼云阁中央拍卖主持的声音。


    江酒酒大叫一声：“我靠！！！”


    一时间，四面安静。


    这一声叫唤惊天地泣鬼神，声音嘹亮，带着哭腔酸涩，直直地穿过屏风，传入了云阁拍卖行中央，在清越钟的震荡里，惊遍四座。


    江酒酒一定低估了自己的肺活量。


    她哪有时间思考入不入魔啊！她现在满是悔恨！刚刚聊得太投入，错过了一连串拍品，现在她只有一个想法，她亏大发了！


    “天字号的高人在做什么？”


    “这第九十九件拍品有什么说法吗？！”


    “不会是什么绝世法器吧！”


    “一个百宝袋，虽然镶了西域的宝石，但也不值得这么大动静吧？”


    “之前几件拍品见他没拿下，还以为高人默默走了……”


    “别管，高人自有安排！高人深不可测！”


    地字号的看客们相互议论着，而坐在天字号的江酒酒一时间委屈得不行，苦着眼瞪了瞪黑白无常，又撅着嘴望向身后的徐子非和招娣。


    徐子非：……“要不，趁这个机会……”


    招娣：“我们把霸气小铺的传单发了吧”。


    两人十分默契。虽然心底惊起千层浪，但咸鱼宗人，输人不输阵，该占便宜的时候要狠狠占便宜，仿佛被刻在骨子里，他们穷怕了。


    “好！”江酒酒失了魂，像个听话的机器，从怀里掏出一叠“废纸”。纸上的墨迹有些糊了，但仍看得清楚。


    这一叠纸在少女手里晃了晃。


    伴着一阵不知哪来的自然清风，从千金殿三楼云阁最德高望重的天字一号洒下。


    在清越钟一声声的回响里，纷飞起舞，散落满地。


    第二天，整个鬼市流传着成百上千份传单拓印，上面还是那个熟悉的龙飞凤舞字迹——


    【三界澜城西市——霸气小铺，诚邀天下修士到来！！！】


    于是这一天，刚开业的霸气小铺，人满为患。为首的胖子黄十三大为震惊，震惊之余，十分高兴，自己的菜品难道真的有这么香？于是，在一个平常的傍晚，招待了一天客人的胖子在后厨磨着手里的新刀，暗自发下毒誓：一定要精进厨艺，有朝一日成为天底下灵厨第一人！


    修真界流传着这么一则不成文的小道消息：“听说了吗？三界澜城有家霸气小铺，是三百年前高人所开，快去沾沾福气，据说还有人吃了他家菜肴修为一日之间突飞猛进！”


    霸气小铺，名满天下。


    不过，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