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伶明明在看着她，目光却又似乎不在她身上。


    宋莺时伸手在他眼前划拉了两下，才让他的视线回来，对方眨着眼睛，又恢复了羞涩的模样。


    “你，还是他吗？”她问得警惕，抱着那截手臂在楼台边站定。


    兰伶想了想，眸中闪烁着亮光，许是经由月光的光辉映衬。


    他垂头，又忽地抬首，“我是兰伶，只是兰伶。”


    宋莺时就这般瞧着他，洁白的下巴处，月光映照出柔和的弧线，衬得神情越发柔情，语气却坚决：“你不是。”


    少女歪着脑袋，缓缓出声道：“孟安，你还在骗我。”


    “怎么认出来的？”少年的面容几经变幻，黑雾让人影模糊，看不真切。


    “血。”宋莺时秋水盈眸，对着少年轻笑。


    孟安没想到自己竟是失误在这个地方，声音温润：“失策。”


    他上前一步，取下衣裳一侧的玉佩，碧绿通透，也似曾相识。


    宋莺时安静地看着他在她的身侧挂上玉佩，眼睛抽了抽，终究没有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尝聿会听，但孟安不会。


    小花攀上她的领口，毫不避讳地轻触少女柔软脖颈，又圈出一块地方，枝叶缱绻缠揉，像是极尽温柔的吮吸。


    “还请姑娘……务必收好它。”孟安定睛望她。


    深夜清光，眸中含情，美之种种，让她仿佛置身醉人花海，沉溺而不自知。


    剑光掠过黑夜，一道厉喝随风传来：“放开她。”


    孟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悠悠醒来的少女，只低低一笑道：“阿莺，回见。”


    腰肢被人尽揽，少年的体温烫得惊人，却还是站在她身前，不让男人靠近她一步。


    孟安笑笑，万般留恋的回望一眼，化作黑雾散入夜空。


    月光也逐渐不清明起来，落在地上化为寸寸薄霜，托举白影遗落千里万里。


    “阿莺。”裴宁甩开身后的食人花，踏空而来。


    宋莺时食指点在唇中央，示意噤声，抱着昏迷的裴回坐在椅子上，手背在裴回额头试了□□温。


    紧锁的眉头昭示着情况不容乐观。


    现在却也没有灵力，无法打开储物袋取药。


    “你知道食人花怕什么吗”她传声给妄冥。


    “光，食人花一般在夜晚活动。”


    宋莺时应了一声“好”。


    青筋爆开，像是从中间被人硬生生扳断，流出淋漓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生出诡异艳丽的血花。


    裴宁不解地睁大双眼，想扑上来阻止，“你这是……”


    光却照得她只能合上眼。


    亮，从未有如此亮堂的光，并不刺眼，却让人瞬间便沐浴其中。


    就像少女一般。


    强行运用灵力的下场便是断裂的筋脉，喉咙中血腥味深重，宋莺时用舌尖抵住，强行压下鲜血。


    空中似乎有遥遥叹息，空灵而不可捉摸，“犟脾气。”


    月落日升，那些“人”也化为白雾弥散，轻飘飘地来，又无声地离去，仿佛只是为他们而准备的一场梦。


    噩梦。


    “走吧。”宋莺时起身，清丽的身影在裴宁跟前掠过，只留下一句话。


    剑穗在身侧晃动，翠竹般的青绿色，与玉佩显得相得益彰，并不争夺其彩。


    裴宁慢吞吞地站起来，看着少女抱着少年急匆匆的模样，心上莫名酸涩，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又或许两者都有。


    若是也有人如此对她——


    不，不会有这样的人的。


    她收回所有心思，循着少女身影消失的方向，提步跟上。


    宋莺时带着裴回怎么看怎么诡异，路人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一个姑娘抱着一个俊秀的少年，少年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着实少见这样的搭配。


    “大夫，麻烦您帮忙看看。”她说的恳切。


    摸着胡须的大夫只看了他们一眼，便急忙摆手，“你们去别处，我不看病。”


    “为何？”宋莺时冷静询问，手却搭在剑鞘上，“他身上烫得吓人，还请您帮帮忙，任何要求随您开。”


    大夫瞪着眼瞥了她一眼。


    这是威胁，明晃晃的威胁！


    “本人行医数年，便帮你们瞧瞧。”大夫松了口风，看少女的手又垂下来，不再搭在剑鞘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将手上缠上白巾，只留出一根手指，银仙绕在少年的手腕，不断收紧。


    “先说好，我只开药方，你们出去不准说是我治的病。”大夫咳嗽一声，严肃地叮嘱宋莺时，得到了少女的颔首。


    “去隔壁抓药吧。”


    宋莺时拿着药方，琢磨着没有人间货币，怎么才能抓到药，将裴回留在那里给药房打几天工？


    “姑娘，抓药在这里。”


    宋莺时看了一眼人，又低头瞧了一眼药方。


    她重复了一次动作，终于发现不对劲。


    “大夫，您也在药房上工啊？”她平心静气地问道。


    摸着雪白胡须的大夫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羊当然要一网打尽，黑白通吃。”


    “若是我没钱呢？”


    “那自然是一网打尽，你们想吃霸王餐！？”大夫显然没想到少女的问题是这般，顿了一下，旋即又说道：“不过，我这里有个任务，若你们能完成它，我便不收你们分文，如何？”


    宋莺时有些意动，却还是保有几分清醒，“什么任务？”


    大夫晒笑一声，光斑在地上铺开画卷，肆意涂抹，“只有你们能完成的任务，只有你们，再无旁人。”


    她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秘境的主线，身后赶至的裴宁与宋莺时交换了一个眼神，得到一致的答案。


    “好，我们答应。”


    明黄色的告示牌在两人眼前飘出，上面印着一行字：


    找到兰家公子兰伶。


    所以他们下面的任务就是与兰伶汇合。


    就如此简单？


    别说宋莺时不信，裴宁的眼中也露出怀疑。


    宋莺时猛得一激灵，她想，她大概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她们现在竟然能听懂这里的话语，还能看明白这里的文字。


    眸中不由冰冷一瞬，心底叹气，这是好的现象，还是坏的结果，都犹未可知。


    “诶？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大夫见她们不信，气得竖起胡子，又用手飞快地捋顺，“这可是方圆百里出名的失踪案，兰府花了多少银子都没能找到的人。”


    宋莺时应了一声，盯紧大夫的眼睛，直直说道：“想必您那里有不少线索。”


    大夫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悠了几下。


    少女侧头，“一个？”


    “不，是一个都没有。”想得倒是挺美的，他要是有线索，指定第一个冲上去换奖金，这种好事，哪里还轮得到其他人。


    少女精致的小脸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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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紧了，眼中是止不住的失望。


    随后，她们就被大夫借着影响治疗的借口，赶出了医馆。


    “下面我们去哪里？”裴宁扬起大大的笑容，红衣让她显得活泼动人。


    她看起来倒是不怎么在意兰伶的安危。


    宋莺时不动声色瞥了一眼 ，张了张嘴巴，还是决定问道：“你不担心兰伶？”


    裴宁踢了一脚裙摆，有些嫌弃它的华丽，但来得突然，所以没有衣裳可换。


    “他？他有什么可担心的？”提到兰伶，裴宁的声音骤冷，像是嘲讽又像是自言自语：“一朵菟丝花罢了。”


    此话一出，宋莺时成功闭麦，并收回目光。


    她随手指了一个方向，肯定道：“我的预感告诉我，那里是个好地方。”


    裴宁不解，可少女的神情过于认真，让她


    ——还是不相信。


    “比如说……”裴宁欲言又止。


    “拐卖人口。”宋莺时严肃脸。


    裴宁：……


    ？


    她拉住宋莺时想走的脚步，向医馆瞧了瞧，声音犹豫：“不管他了？”


    “没什么可担心的。”少女温婉的声线自前方掠过，随后反拉住她的手腕，皓白手指纤细，让她晃了神。


    只是，这话怎地如此耳熟？


    她刚刚是不是说过？


    宋莺时倚在茶馆门口，白天人来人往，叫卖声络绎不绝。


    斜对面便是那两人叫她等待的地方，顶上高高挂着一条蓝色丝巾，在一众白墙青瓦中显得无比突兀。


    “咱这样蹲守能行吗？”裴宁谨慎地将身子向墙缝中又挤了挤：“先说好，我只接受穷凶极恶之人。”


    宋莺时忍无可忍，将红衣少女拽出来，两人光明正大地立在别人摊子前面。


    裴宁扶正头上的木钗，不满地戳一下宋莺时手背，“拐卖得这么明显，你不怕别人发现？”


    身后的视线明显一变，她听见小贩的“嘶”声。


    宋莺时及时捂住裴宁的嘴巴，对着目露惊恐的小贩友好一笑，却得到了更加恐慌的神色。


    她蓦地低头，压低声音说：“我们可不是干拐卖的。”


    “我们是被拐卖的。”


    说完，宋莺时若有其事地点点头。


    裴宁拍了一下她勾住自己脖子的手，平静地抽了两口气，得到少女灿烂的笑脸，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你诓我！”


    无辜的眼神宛若清澈见底的河水，一眼瞧上去，便觉得纯净，不掺任何杂质。


    裴宁看着看着，忽然就哑声，半晌还想说点什么，一老人一年轻女人却突然闯入视线，让她暂且放下此事。


    她看着那两个人着急地四处张望，手里还握着个瓷瓶，行为诡异，便伸手想拽住宋莺时讨论，却抓了个空。


    再抬头一望，少女轻巧的脚步让她宛若飞燕，飘至两人身边。


    ……？


    裴宁咬碎了后槽牙，很想对着宋莺时的耳朵，好好问问她知道什么叫伺机而动吗？


    蓝色丝巾浮在半空中，伴着风晃晃悠悠地展开腰肢，却又像是要抚过每个人的脸边，带出阵阵酥痒。


    宋莺时站定后，不自觉地挠了下巴，却有十分的不对，就像是摸到了一滩水，手指溺在其中，就要被水柔得搅化。


    风过无声，她乍一转头对上裴宁颤动的嘴唇。


    以及自己在铜镜中的模样。


    “你们是新来的不知道，这风可吹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