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知天命
作品:《白荷种植指北》 天气清爽,午后才下的雨,路面积水坑坑洼洼,高初香身背药篓蹦跳跟上来,一脚踏过,溅起水花。
这有两人上次擦出的火还没消下去。
齐遐下视冷看贺年好:“你来这什么目的。”
“我?”贺年好抱臂,头也不抬,“道士,捉鬼的,附近有疫鬼作祟。”
太有道理了!
齐遐简直无法反驳:“……”
贺年好:“…不过我可懒得去打听你们朝廷这些事,无聊得很。”
他打个哈欠继续:“我到前头先找个客栈扎脚再说。”
乐擎枝与其一唱一和:“对,他是个道士,会画符写字解卦通灵。”
齐遐无言以对。
高初香感叹:“哇!那你会不算命不!”
贺年好笑语:“自然会算,但现在不行噢,这里死人气太重,灵场紊乱。”其实……他是不想干。
萧瑟秋风卷鸦蹄,乐擎枝打个喷嚏。
齐遐沉默须臾,叹口气,终是忍不住戳戳乐擎枝,小声:“他是谁?什么名字?”
乐擎枝吸吸鼻涕正要回答,转头想贺年好会不会给自己起什么假名呢……
未待回应,贺年好不情愿地笑露出虎牙:“贺年好,祝贺年年有个好收成。”
他坦坦荡荡报上名来,毕竟都死去五百余多年的鬼了,何况不是什么大人物,没有人会知道姓甚名谁。
齐遐嗯一声,颔首。
-
四人与三两侍从戴上面纱,进入村子。
今天到时已晚,也未预留晚饭时间,按照日程,齐遐接下来还得去村旁衙门听地方官报,脚步不禁加快。
乐擎枝左右一望空寂寂,发现少什么人,抬眼望某位:“苗……”苗秀离呢?
齐遐:“府里总得有人待着,不然出了要紧事怎办?我不在,他好歹能替我处理一些简单事务。”
村内并非村外望过去那般死寂,里头还是有些人烟的,正逢饭点,赈灾粮比他们来得早许多,已发放不少,各家各户接米烧火做饭,来来去去忙活。
周围布衣百姓见他们一行人,瞪大眼远远望噤声,不敢靠近。
客栈就在村口很近的地方,没几十步就到。
客栈接待:“您们四位……”
村中独这一家客栈,地方不大,只给他们官家留了五间房,其中三间大房属——齐遐、乐擎枝、高初香,另外两间是侍从们的,没有剩余。
至于贺年好这位不速之客……
贺年好自知:反正是鬼,随便住住呗,又不会受风寒、染疫病之类。
他转身准备去村头打地铺,齐遐顿叫住他。
“我和他睡。”
一句话,腾出一间,准他呆这儿住。
齐太尉和他“哑妻”的卧房内。
乐擎枝进来,一头倒床上去躺着,待齐遐关门,直言:“我跟贺年好睡一间。”
齐遐立即:“不准。”径直走过来。
乐擎枝直直坐起身,伸脖仰头,装可怜卖萌。
齐遐弱下声音:“…不行。”
“我就要跟他在一间!就要!不然……我就…我就死在这儿!”
乐擎枝此行带了箫,照旧化剑伴身侧,他拔剑抵脖,刃锋冰凉。
从小到大,只要他一哭二闹三上吊,齐遐就拿他没什么办法,不得不同意:“哦,哦……”
乐擎枝转身行到门口,齐遐喊住他。
“干嘛?”
“一天了,先去吃点东西吧,不要乱走动,小心染疫。”
齐遐留下最后几句,匆匆擦肩离开,去县衙听会。
*
晚饭过后,侍从歇息了。
贺年好房内,乐擎枝刚把随身物品搬过来,绾起头发准备去沐浴,便传来叩门声。
“我想出去晃!”乐擎枝拉开门一看,是高初香。
乐擎枝扶门框,柔声:“不可以呀初香,出去很危险,保不准会沾上疫气的。”
贺年好跟过来,掩上门与乐擎枝耳语:“没事,我看了她的命,特别特别硬,百毒不侵纯阳体。”
乐擎枝想到自己现在是失去灵力的凡人身躯,问:“那我…?”
“别提什么疫了,你就算是被砍了、手脚断了,变成人彘了,只要把你的魂魄放到地府静水里去泡一泡,马上就好了。”
……
于是两个鬼就陪着她出来晃悠了。
临行前,高初香还请他们去看了她的三只小兔。
“它叫一一!”高初香抱起左边的兔子。
“它叫二二!”高初香抱起中间的兔子。
高初香的手摸到右边那只的头……
贺年好:“三三?”
乐擎枝:“它叫三三?”
高初香把三三抱起,满脸不可思议:“哎哎?你们怎么知道的?!”
乐擎枝和贺年好:“……”
-
秋寒夜冷,枫红叶枯,天边孤月一轮。
高初香没背篓子,没带兔子——她准备明儿清晨趁着露水再来采药,晚上单是想逛逛而已。
走了片刻,她忽然指着村口一只瘦弱的大黄狗喊:“发发!”
乐擎枝:“你认识?”
高初香连忙跑过去:“哈哈,我就是无牙村的人呀,小时候在这里长大,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父母跑去京城做工,我也就跟着去了,顺便在医馆找了份采药工。”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不自知伤心。
——解琼并非自愿将她送来,是高初香自己吵着要来看看的。
发发骨瘦如柴,她摸摸它头,而这狗气息虚弱,软绵绵蹭蹭她手心。
“发发…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显然,这条狗的主人已因疫病死去,如今的村里,人连饭都吃不上,哪还会管一条狗呢?
天低发冷,暮色渐渐黑沉,几人拐进巷子。
乐擎枝听初香方才那番话不免哽咽一下,接着好奇:“…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开店卖馄饨,你可晓得?”高初香起身,忽又激动,“我们家的馄饨可是京城最好吃的!每天队都能排老长了!招牌是虾籽馄饨,你们下次可要去尝尝哟!”
京城最好吃的馄饨,招牌是虾籽……乐擎枝脸色发木,顿想起什么经历。
一旁,贺年好咬牙切齿喃喃:“馄饨…馄饨……”
昌南制瓷而兴,盛产瓷人,满大街做得精致。疫情死去不少人,很多家门口多放了糊纸娃娃用以辟邪除祟。白日看,都是极为精妙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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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工艺品。
可天黑下来就不一样了,瓷娃娃一动不动,脸直勾勾的盯你的眼……纸糊的更不用说,僵尸一样,很吓人。
高初香胆子倒真挺大,直接上手摸摸:“呜哇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瓷作的手感就是好,冰冰凉凉滑滑溜溜。
……
许是因为入夜,巷里阴森森没啥人烟,两旁门户紧闭,也没点灯。他们出来还忘带灯,有点看不清。
几人继续向前,眼边路口转角,有一家小铺亮着,暗暗月色下尤为突出。
乐擎枝鼻子灵,闻见弥散空中的淡淡沉香味。
定睛一看,果不其然,铺前正是散会了的齐遐。
齐遐杵在铺里人对面,与其交谈些什么。
铺子是一个老头开的,老人两鬓苍苍年事已高,面容慈蔼。
“……贵大人。”
“曾经是否有过一次罹临大难而不死?”
齐遐冷眼望他,未作应答,着实吓人。
老头摩挲手中龟甲,毫不在意他神色:“不对…您曾经恐不只是一次生死当头吧……”
“什么?”
乐擎枝悄然探过头来,头贴在齐遐肩膀。
齐遐默不作声。方才察觉到他们来了,并未吓着。
高初香脚快,已经打入铺内,瞧瞧这里面摆的尽是玄乎玩意儿。
檀香珠手串,漂亮石头手镯子,油亮的羊骨鞭……
这啥?呃啊啊啊大虫的壳子——
老头回身笑着提醒她:“莫要摸碰,会伤及魂灵。”
高初香吓得一缩,赶忙跑出店,躲去贺年好背后。
齐遐问他们,声音听不出情绪:“看看么?”
乐擎枝疑惑地望着他。
“命。”
乐擎枝觉得有点儿意思,他是鬼,他已经死了,这点毋庸置疑,那命该怎么看呢?
怀着好奇,他饶有兴致地望望老头,眨巴眼。
老头领意给他看一下,依旧和蔼,平静言语:“贵大人,您这……纯阴圣体,多金,但命途多舛,曾经或当西去,只事有幸获特殊机缘……”
乐擎枝很平静地接受下这一段话。
再看看贺年好?
老头面上闪过一丝惊恐,随即淡下:“……贵大人,您这体质说实话,应该早就……”
应该要死了,也确实早死了。
贺年好笑一声,掩饰完美:“我的命你是算不准的,我是道士,天天碰一些‘东西’,保不准身上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可对?”
再看看高初香?
老者垂目,细细斟酌
“小妹妹…是不多得的宝相啊!福气,福气!”
高初香笑得开心。
“只是身上有一点十分奇怪,你往后的姻缘顺利,却也不顺利……模模糊糊,看不出来呀……”
老者都听不明白,高初香更听不明白了,一下陷入沉思。
“多谢。”齐遐替她谢过。
夜风微凉卷过,害得乐擎枝又打喷嚏。
“小孩,走了。”贺年好提醒她。
回来路上,高初香心神不定,一个没注意左脚绊右脚。
齐遐敏捷扶她一把,摸摸她头,笑说:“风吹草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