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还不走？”


    林近野的声音有点沉，闵敏能听出来他心情不大好。


    端着托盘的漂亮娘子目光在林近野与闵敏之间来回转，越看眼睛越亮。


    “你、你是闵娘子？”


    闵敏讶然——自己的名字居然随着林近野传了这么远？


    “真是闵娘子？”漂亮娘子有些雀跃起来，上前半步道，“听说你先前在观宏州卖牛奶冰棒还有炸土豆条，冬日里的辣味火锅也卖得很好！我想着待我休假了便去观宏州一睹你真容，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遇见！”


    漂亮娘子的脸上写满了“崇拜”，闵敏有些受宠若惊，想着林近野还在身后催促，本想回头安抚一下他，没想到却看见他面色平静地站在原地等着。


    仿佛方才那样低沉的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


    林近野原先是有些不耐的，夜里天冷，他又隐约记得闵敏的月事将近，他不想让她一直站在冷风中。


    先前她的身子瘦弱，每每来月事都疼得蜷缩在床上不能动弹，是荀馨换了好几个方子，才寻到一种对她有用的。


    好在后来她身子康健了，不再受月事之苦，只不过若是月事前不注意受了寒，月事期间便免不了一番折腾。


    他想催着闵敏快些进楼里去，莫要被寒气侵扰。一靠近，便听到端着的托盘的娘子在夸闵敏，他心情又莫名好了些——闵敏名气大是她自己争气，“林老板的夫人”这名号不过是边角点缀罢了。


    闵敏见林近野不再催促她，于是又转头同漂亮娘子说了几句话，周围聚了些看热闹的百姓，漂亮娘子怕给人惹麻烦，这才放了人。


    闵敏踏入含萃楼中，忍不住四处打量——这里的装潢不如观宏州精致，但处处透着朴实气息。


    “这是秦见君开的第一家酒楼。”


    林近野不仅脸色好了许多，还有心情跟闵敏科普这家酒楼的由来。


    “这家酒楼没开多久，她得罪了人，不得不逃出绵州，这才去了虔渊州另起炉灶，待虔渊州的含萃楼做大了，她才回来重新买了这铺面，复原了当初的装潢......”


    闵敏跟着林近野一路上了四楼雅间。


    雅间内的装饰也十分简单，漆红小木矮桌临窗放着，两侧摆着厚实的棉垫，不远处还燃着一只火炉。


    炉上架着铁网，上面摆了一壶茶，四周围满了橘子、圆眼、松子等小食。


    闵敏盘腿坐在棉垫上，刚想松口气，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连忙爬了起来。


    林近野见她着急忙慌爬起来，便问：“你做什么？”


    闵敏理了理裙摆，问道：“这软垫是盘腿坐吗？还是跪着坐啊？”这还是她来大荆后第一次坐这种软垫。


    林近野瞥了她一眼，弯腰坐下，一条腿屈着、一条腿盘着，顺手推开了窗边的小格子。


    闵敏这才发觉，那小格子是一扇更小的窗，不仅不散热气，还能清楚瞧见街上人来人往。


    “随意坐。”林近野开口了。


    闵敏见他并不讲礼节，这才重新盘腿坐了下去。


    等上菜的间隙，她仔细观察了林近野的表情，确定他没有不高兴，才开口问：“你刚刚为什么不高兴啊？”


    林近野倒茶的手顿了一瞬，又继续将热茶倒入闵敏面前的杯子里。


    “想起了生意上的事。”他含糊道。


    闵敏不相信，但闵敏不敢追问。


    “此次出行如何？”林近野问。


    闵敏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意外他会主动问这件事，但还是十分热情且高兴地给林近野讲了一遍路上的见闻，当然也少不了会提起秦见君一家的互动。


    “秦老板一个眼神，裴大人就不敢动了哈哈哈！”闵敏笑得脸颊发酸。


    林近野静静听着，并不打断她。


    她讲到兴奋处时身子会微微前倾，林近野的目光便跟着她往上抬。


    “裴知禾真的太聪明了！又聪明又漂亮！”闵敏捧着脸道，“我们家团团也很聪明很漂亮嘿嘿！”


    说着，她眸子往窗外一转，小声道，“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气生个这种聪明又漂亮的女儿......”


    林近野闻言，不知该如何接话，要怎么说？


    说你别想了，你连一年都不一定能活过去，还想着怀孕生孩子吗？


    他垂下眸子，心里有些钝钝地痛。


    闵敏于他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这么多天他身上的情绪起伏都与闵敏有关，若是他再察觉不出来有问题，就真的是根木头了。


    但是不一样又能如何呢？


    桌对面的闵敏又想起了路上的趣事，继续手舞足蹈地说了起来。


    林近野抬眸望向她，似是在听她说话，又像是仅仅在看她。


    闵敏进林府也有近半年了，从一开始的瘦弱黑柴变成如今的白皙丰盈，未变的是她在吃食上不断创新的点子，还有每日辛勤做工的活力。


    她似乎一直都很积极，手头的事无论再多，她都会沉下心一件件做，还有心情对人扬起笑脸。


    但今日他又确实在她的脸上看见了迷茫与愤怒，虽然不知晓这两种情绪从何而来，但那一刻的闵敏实在太不一样了。


    或许他从未看清过她？


    林近野的眉头微微蹙起——可我还有多少时间能继续看着她呢？


    闵敏说得正起兴，忽然发觉林近野的目光似乎一直黏在自己脸上，她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放缓了声音，规规矩矩地坐回了软垫上。


    “怎么不继续说？”林近野问。


    闵敏挠了挠下巴道：“我是不是太吵了？”


    “不吵，你继续。”


    话是这么说，但闵敏也没再继续了。


    她沉默地抿了一口姜汤，悄悄抬眸去看林近野。


    “有话要说？”林近野察觉到她的目光，回望过去。


    闵敏放下姜汤，收回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头，开口道：“我们聊聊吧？”


    林近野见她正襟危坐，于是也放下了茶杯，微微抬了抬下巴。


    “爹娘怎么样了？”


    林近野没想到她先问了荀馨与林琰。


    “他们没事，失踪的船只被打捞起来了，不是爹的船队，爹出海后在海上遇袭，幸好及时返航，并未造成更大损失。”


    “遇袭？受伤了吗？谁干的？”闵敏焦急道，林琰与荀馨虽不是她亲生父母，但在假亲事的前提下还能这样用心对待自己，闵敏十分感恩，心里自然也看重他们二人。


    “皮外伤，眼下他已经在南边同娘团聚了，应当会在年前赶回观宏州。”林近野道，“袭击之人尚不知晓，还在查。”


    听闻两人都无性命之忧，闵敏便放心地点了点头。


    “你和团团......”闵敏顿了顿，似是在纠结措辞，“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林近野心下微动——这才是她真正想问的。


    “为何这么问？”


    “你们俩很奇怪......我觉得娘和爹也有点......”闵敏抬手挠了挠下巴，道，“但是说不太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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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林近野想了想，许是他们对闵敏的“绝症”太过敏感，平日里盯着她吃饭，又在她生病时太过照顾，让她觉察到了。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闵敏问。


    本来她只是觉得身边人关心她的身体健康，但林近野时不时就会带个大夫回来给她诊脉，平日里在府上都没见荀馨这么频繁诊过脉。


    而且荀馨他们对林近野带人回来给她诊脉这件事完全无异议，仿佛理所应当，这便更让她感到疑惑了。


    闵敏脸上带着好奇，一双又圆又亮的眸子十分漂亮，叫人不忍心撒谎。


    但铁石心肠的林近野仍是脱口而出：“没有。”


    闵敏听他的语气那样斩钉截铁，神情又并无不妥，于是心中的疑虑顿时被打消不少。


    “笃笃。”雅间门被敲响。


    “两位客官，这是含萃楼的贺岁新品小食‘笑口常开’，掌柜的特别吩咐小的送一份给两位客官品尝......”伙计说着，将一盘圆滚滚的小食放在了桌上。


    盘子里躺着开了口的红枣，中间夹着胖乎乎的糯米团，看起来像是嘴唇中间露出牙齿似的，所以被叫做“笑口常开”。


    雪白的糯米团上有的撒了芝麻，有的点了晶莹剔透的蜂蜜，看着十分亮眼有趣。


    “客官慢尝，小的先下去了。”伙计摆好盘子后转身出了雅间。


    闵敏捏起一颗“笑口常开”放进嘴里，红枣被蒸得松软，入口留下浓郁香甜气息，里面夹着的糯米团子相对更有嚼劲，甜丝丝的配上爆香芝麻，她不由点了点头。


    她正要同林近野说话，忽然被窗外传来的密集鼓点声给打断了。


    闵敏从小窗望出去，看见欢楼前不知何时摆上了半圈红灯笼架子，架子在欢楼前圈出一块空地来，红皮黄鳞白边狮子随着鼓点跳动。


    狮子一会儿朝聚集的百姓冲过去，一会儿退回摇头晃脑，活灵活现，引得百姓们连连叫好。


    锣声、鼓声交杂配合，闵敏感到了一丝“年味”。


    “喜欢看？”林近野问。


    “嗯，我没看过这个！”闵敏答道，眼睛还未从舞狮上挪开。


    她本意是想说自己在A市没有亲眼见过舞狮，这是第一次看，但落在林近野耳中，便变成了村子里的小娘子从未见过舞狮......


    舞狮在大荆算不得稀罕，有钱的铺子大多会在节日时请人来门口舞，既能传播知名度，又能提升节日氛围。


    观宏州的舞狮活动也不少，只是下半年逢了天灾，才有段日子没办这些热闹事了。


    “回去在明鲜楼前也舞一场？”林近野问。


    闵敏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他——虽然从前林近野对她也算不上太热络，但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惯”着自己......


    尤其被他毒舌惯了，忽然这么好说话，倒真叫闵敏有些猝不及防。


    “怎么样？回去在明鲜楼再看一次？”林近野又问了一遍。


    闵敏迟疑地点了点头，发现自己点头后，林近野的脸色也并未改变，这才确定他没有在耍自己......


    她眨了眨眼，又补了一句：“我想看这种红皮白边的狮子......”


    林近野偏头瞥了一眼楼下的狮子，“嗯”了一声。


    “那......那可以有两只狮子吗？”闵敏又问。


    “嗯。”


    “林近野......”


    “嗯？”


    “你是不是中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