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 空即色来色即空7
作品:《樱笋时》 第62章·空即色来色即空7
张文澜想,张漠的劝诫,应该还是给了他些启发。
他曾想过不让宝樱离开自己分寸,但因刺伤少尹之事,避其锋芒,宝樱在他身边不再安全。
再者,他借着刺伤开封府少尹之事,成功进入开封府,他便要开始着手进行自己下一步计划了。
计划牵扯云野,牵扯高氏兄妹,牵扯北周大半朝堂人士,亦会让两国的是战是和彻底落下帷幕。
观宝樱看待高善慈的心态,她很可能破坏自己的计划。
何况,她离开的那日,他不是用张漠这尾大鱼钓住她了吗?
张漠分明认识姚宝樱,那二人却都不提。此事必然重要,张文澜思忖自己不能小看自己那位如今大半时间都在昏迷的兄长。
反正,只要他身边有张漠,为了“十二夜”的真相,为了云虹的意难平,姚宝樱都必然会乖乖来张宅。
她知晓了他的心意,因为他抛出的诱饵太多而没有逃离的可能,她就只能面对他。只要她来,他便有手段吸引她来就自己。
所以说,对张文澜来说,此时与姚宝樱暂时分开,只是权宜之计。
张文澜告诉自己,暂时的分开,是为了日后更好地收线,更方便钓到这尾调皮小鱼。
只是,中间到底是生了些小小差错。
这差错指的是,张文澜难以忍受与她的分开。
昔日同在一宅,虽然她不是时刻在自己身边,但他可以通过长青等人来随时知晓她的踪迹。他并非要姚宝樱时刻在自己眼皮下,他是要姚宝樱时刻记挂自己。
他在调查她时,发现她和鬼市有所勾结。毕竟,张氏先前就和鬼市有生意往来,张文澜大约猜到鬼市坊主和“十二夜”的关系。如今姚宝樱在尝试接触鬼市,张文澜甚至松口气——只要她感兴趣就好。
他手中捏的牌太多,他对“十二夜”的诛杀心思,实则和姚宝樱无关。
姚宝樱若是因“十二夜”而对付他,她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反而开怀。
而今,他因反复病情而蹉跎于府中,好容易身体好一些,他发现她身在鬼市时,百般思忖,琢磨好其中分寸后,仍决定时而去鬼市一趟。
哪怕见不到她,得到她只言片语的消息也好。
再说,他见不到她,她未必见不到他。
……他不信他天天出现于鬼市,她的眼线会不告诉她。
他亦不信凭她那么好的目力,耳力,她发现不了自己。
张文澜一边因为自己的公务,而决定暂时放开姚宝樱,一边又因为自己的私心,常常琢磨二人该如何重逢。
他想过许多方式与她重逢。
那必然是在他身体状况最好的时候,与她不经意间在鬼市的某处巷口撞到,打一个“巧遇”;或者在某个节日,他衣容鲜亮地从人群中走过,打一个“惊艳”;再或者,她在鬼市的火拼中遇到麻烦,自己英雄救美……
张文澜从未想过,再次重逢,会是“借钱”。
钱,多么俗套的路线。
却又是多么有用!
的路线。
遇仙楼夜里这段,二楼廊口,火烛相错。
鸣呶把姚宝樱带过来后,姚宝樱那声理直气壮的“借钱”后,张文澜便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姚宝樱。
姚宝樱本就尴尬,此时被他看得,她那芝麻般大的勇气,也快要丢得差不多了。
……要不还是刷盘子吧。
刷盘子还简单一些。
张文澜凉声:“你管我借钱,请别的郎君吃饭?”
姚宝樱一怔。
这,听起来,确实不太好。
姚宝樱寻个借口便想溜走,张文澜忽然伸手来抓她手腕。他手指碰到她腕口,冰凉的触感让姚宝樱惊得差点使出武功。她硬生生按压下去,提醒自己莫要反应过激。
她听到张文澜说:“让你请别的郎君吃饭这件事,并无不可。只是有借有还,你如何还呢?”
姚宝樱:“那算了。而且我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一句,我没有请别的郎君吃饭……”
张文澜如同没听到她的拒绝,自顾自说下去:“你若是愿意与我谈个条件,我便不用你还钱。你谈不谈?”
姚宝樱眸子轻轻一扬,悄悄抬眸觑他。
被忽略了很久的鸣呶,在这时晃了过来。
鸣呶很纠结。
作为从小就认识小水哥的妹妹,她从不觉得小水哥是良善之人。小水哥眼睛眨也不眨,就是一个坏主意。她纠结了一路,被小水哥使唤过去监督姚女侠也罢,眼下眼看姚女侠又要被小水哥忽悠走了,鸣呶的良心,让她做不到无视。
鸣呶:“其实,姚女侠非要出这份饭钱的话,可以赊账。我虽然此时没……”
张文澜的目光,冷飕飕地刮向她。
鸣呶滞住。
她实在是有点怕他,又有点胆小。她怯懦的时候,张文澜朝姚宝樱勾一勾手指,姚宝樱就被张文澜勾走了。
姚宝樱走之前,甚至不忘回头安慰鸣呶一把。那少女笑眯眯拍胸脯:“我只是去听一听他的条件,放心。条件不划算的话,我肯定不会让我吃亏嘛。”
鸣呶心想,未必。
……你知道小水哥盯着你,你就逃不掉了吗?
哎,好愁。
不过,小水哥这样对待姚宝樱……
鸣呶迟疑着,陷入深思,想到那日,大水哥和她讲的关于小水哥的情史。
……所以,姚女侠真的是那个让小水哥念念不忘的旧情人吗?
他们真的,那样好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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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澜将姚宝樱带去没有人的二楼围栏口吹风。
满堂酒香被风拂开,夜间清风朗月,窗外悬月皎然。即使身上还有没付清的饭钱,向来豁达的姚宝樱也心情不错,在靠向围栏的时候,她甚至跳跃了一下。
张文澜瞥向她。
姚宝樱忙收敛自己的轻松。
借钱的人是不应该这样轻松的。
她沉痛低头,认真重复:“到底什么条件嘛?”
张文澜靠着墙,俯眼看她。
作为总是观察她的他来说,他极!
快地意识到她的心情不错。
是因为陈书虞,还是因为脱离他的掌控呢?
张文澜垂眼看她:“我送你的定情信物呢?”
宝樱:“我收起来了……不对,你信口雌黄!哪有定情信物?我没有和你定过情,你不要诬陷我。”
她警惕看他,藏在怀中的长命缕贴着她心口,烫得她心跳鼓鼓。
但她不认为张文澜知道她拿走了那条飞出的五彩缕。
他在诈她。
姚宝樱睁大眼睛态度强硬,果然,他垂头看了这么一会儿,便放过此事了。
张文澜:“我说的是荷包。”
姚宝樱一怔。
她先提醒:“那也不是定情信物。你不能因为你给出去的东西落到别人手里,就说那是‘定情信物’。这种‘先斩后奏’是不对的。”
张文澜平静看她。
宝樱义正言辞半晌,又想起人家现在是可能借钱给她的大爷,她的态度有问题。她便挤出一丝笑:“……我收着呢。”
她快乐问:“你是要拿回去吗?我这就给你。”
她乐于把烫手山芋送回去,此时立刻取摘自己腰下的一串荷包流苏。
她这人,真有意思。
张文澜见她零零碎碎的物件挂了不少,叮叮咣咣,她连着急忙慌的样子,都那样有意思。
他盯着久了,她笑吟吟地找出荷包,就要递过来,张文澜道:“把荷包打开。”
姚宝樱:“……?”
张文澜重复:“把荷包打开。”
宝樱:“把荷包打开,里面这条虫子就出来了啊。我捏过了,它还是活着的。”
“让它钻。”
“怎能让它钻?它会咬我的!”
姚宝樱崩溃大叫间,张文澜平静极了:“子蛊入你身,这就是我的条件。”
宝樱盯他片刻,见这个疯子不是开玩笑的架势。她面无表情将荷包挂回自己腰间,看也不看他一眼,扭头擦肩便打算离开。
张文澜仍靠着墙:“我寻到的这两只子母蛊虫,互相感应彼此位置。二者距离近了,便极为平静宽和,促进气脉通畅,内功修炼变快,于习武上,很有些好处。”
姚宝樱本已不打算理他了。
但见他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回头讥诮他:“靠邪门歪道练武,你便以为你可以事半功倍了?你这样,一辈子也练不成武功高手的。”
张文澜可并不想当武功高手,他只要当武功高手的夫君就可以了。
张文澜平静如初:“反之,两只蛊虫距离远了,便会急躁一些,能隐约感知到对方的位置。”
姚宝樱:“我们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张文澜:“你若是种下子蛊,我便能大概知晓你的方位。但这对你其实不算坏事,毕竟我即使知道你大概在哪个方向,又有什么用?我又打不过你。我只是求一个安心,不会打扰到你。”
宝樱开始迟疑了。
她离去的脚步变缓了。
张文澜又道:“或者,你觉得让虫子钻进去,很可怕。你可以把!
子蛊交还我,我让人将它制成药丸,你吃下去就可以了。你喜欢什么味道的药丸?是要甜的吗?”
姚宝樱认真:“我不喜欢乱吃药,我也不喜欢吃甜的。”
张文澜:“那就甜的吧。”
宝樱:“……?你听到我说话了吧?”
张文澜:“我只有这个条件而已。只消你答应,我不光借你钱,而且不需你还。日后,你都可以从我这里调钱,我都不用你还。”
宝樱:“……”
如果说,方才的事,压根不能让她动心。那么,现在的事,完全拿捏她的命脉。她是真的有点走不动道了。
她站在原地,心中天人交战。
她一边想,他那么有钱,如果这辈子都给她钱花,她还用那么可怜吗?虽然她一定不是无故要他大出血的人,但是张文澜的钱哎!不要白不要哎!
她那么辛苦打零工,东拼西凑凑钱,现在接手鬼市,还得为江湖人的门路发愁。如果他肯给她钱,她就有更多时间管理鬼市了!
可她又一边想,拿人手长,吃人嘴短。她若是拿了他的钱,日后还怎么理直气壮欺负他?虽然她一定不会无故欺负他,但是,不能开先河啊。
他喜欢她哎。
他喜欢她,必然愿意给她花钱。可她不想和他在一起,没答应和他在一起,绝不可能和他同流合污……花喜欢自己的人的钱,不是欺负他吗?
但话又说回来,那是金钱。
那是鸣呶瞧不起的白黄之物,那是张文澜不放在眼中的青铜腌臜。那也是可以救千千万万贫穷百姓的生机,让下层人们安居乐业的法宝。官府有官府的路数,江湖有江湖的路数,谁说金钱无用?
二人各取所需罢了。
姚宝樱转头看向张文澜。
她一言不发,默默将自己腰下的荷包,重新摘了下来,朝他递去。
他冷淡了一夜的眸中,此时终于生了笑。
二人指尖相触时,宝樱朝后缩,他却轻轻碰了她一下手指。???????????????
宝樱警惕看他,他含笑:“我过几日,把药丸给你送过去。”
姚宝樱:“哼。想必我是不用问,你是否知晓我住哪里。”
张文澜:“我还有一句话。”
姚宝樱瞥他。
张文澜低下眼,长睫在烛火下勾出流金一样的璀璨光影。
姚宝樱又为他而暗中心动时,听到他一边捏着那荷包,一边轻声:“我如果日日纠缠你,你是很烦,还是很害怕?”
姚宝樱抿唇。
她背过身,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刻意冷淡,重重强调:“我们三年前就分开了,我无意和你重拾旧缘。就算你寻死觅活……我也不会心软。”
张文澜低头,微笑:“知道。”
宝樱欲言又止。
她真的想问他知道什么了,他真的知道吗?但是想必问也白问,他也不一定说实话。所以只好……算了。
反正她不会同意和他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