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 暗里叫人骨髓枯10
作品:《樱笋时》 第49章·暗里叫人骨髓枯10
姚宝樱:“张家重回汴京,靠的是大……大郎。张家守住富贵,靠的是只有一张脸的二郎。”
鸣呶:“所以小水哥今日不是宴请四方,大肆宣传他当家主了吗?”
姚宝樱感慨:“他可真心机重啊。”
鸣呶:“跟山鬼野狐似的。”
二女对视,许是发现彼此观点相似。心生亲切的同时,二女同时露齿而笑。
聊天拉近双方距离,姚宝樱在这些指路中发现,其实李鸣呶除了躲不开嬷嬷的眼线,并不需要姚宝樱的指路。
好容易,二人摆脱了看守,可以如常走在空无一人的游廊畔了。
姚宝樱跳入廊上石阶,身手何其灵活。
她跳起来那么轻松,鸣呶跟着跳……小娘子被自己的裙裾一绊,倾身要摔时,她慌张叫一声“救命”,姚宝樱反身搂住小公主的腰,将人拽入了廊中。
被救的鸣呶有些呆,仰头看救命恩人时,目生热意。
姚宝樱倒没多想,转开眼睛松开手,观察她们现在身处哪个院落。
哪个院落,她还没认出来,只觉得这里离东边比较近。
鸣呶则从她身后探头看了一眼:“啊,到‘净梧园’了。这里原来是张五叔一家住的,他们年前离京任职,院子就空了。太好了,这里没人,我可以多独自玩一会儿。”
姚宝樱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鸣呶,忽然意识到公主殿下对这座宅子的四面方位非常熟悉,有可能比整日乱逛的自己还要熟悉。
这说明,鸣呶其实经常来张家。
来张家做什么?
看张文澜吗?
鸣呶被姚宝樱的猜测吓到,一边在廊下躲着人走,一边回头急忙摆手,眼睛都因惊恐而瞠圆:“不不不,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那么吓人,就那种……吓人。”
鸣呶声调婉转带怅,蹙起眉,不知如何解释那种“吓人”。
而姚宝樱一听就懂,握住鸣呶的手晃了晃,努力压抑自己心中激动:“对,就是那种吓人。”
小公主仰望她,既生出些同仇敌忾的惊喜,又对姚宝樱多了几分探寻。
小公主的眼珠子黑黝黝地看过来时,那种天真懵懂又大方好奇的神色,与姚宝樱以为的公主殿下很不一样。
她以为,公主殿下必然眼睛长在天上。
毕竟,连高家那种门户,都觉得姚宝樱上不得台面。更何况昭庆公主?可姚宝樱看去,昭庆公主好似并不觉得她粗野。
她在长廊间闲晃着走,不受拘束,未经雕琢。这必然是鸣呶没见过的,鸣呶却只是好奇。
鸣呶笑道:“所以,女侠到底是为什么来张家?女侠今日的样子……打扮得像贵女。”
但鸣呶又很肯定,眼下的少女不是贵女。
汴京的贵女,鸣呶几乎都见过。
鸣呶劝她:“女侠,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劝你不要打张家的主意。旁人还好,小水哥实在难缠。女侠若是在汴京有什么不便,可以找我呀。何必做、做……这种不好的事儿呢!
。”
所以至今,鸣呶都不知道姚宝樱是假的高二娘子,也不知道姚宝樱出现在这里的缘故。
姚宝樱心想,这倒是可以让我打探些张家的消息呢。
宝樱便笑眯眯,一口气连问许多问题:“张二郎是怎么回到张家的啊,只靠他兄长提携吗?我听人说,张二郎当初来张家,要学正音,要重新学习大家族的规矩……但他以前不也是大家族的小郎君吗,为何需要重新学习?他读书那么厉害,却连正音都没学过?
“还有,听闻二郎和大郎家的旧宅,这霍丘国破云州城时,被一把火烧没了。全家除了离家在外的大郎,和正好因故出门的二郎,都死了个干净。这事挺奇怪,你既然和他们兄弟是旧识的话,应该了解一二分吧?
“我还听说,大郎文韬武略,以前和你兄长一起在军中打仗。但是军人学战略学用兵,好像对武功要求不那么高。为何大郎武功却很好呢?他既然武功好,又为什么现在病歪歪,丁点儿武功用不了?
”还有还有,大郎和二郎,真的长得很像吗?你能不能带我去见大郎啊?我平时都见不到。”
鸣呶:“……”
没想到路遇恩人,恩人的问题这么多。
鸣呶双唇微张,起起合合半晌,在姚宝樱火辣辣的凝视下,鸣呶小声:“虽然你是我的恩人,但是你的问题,我一个也不能回答。”
鸣呶想一想:“有关旁人的私事,应该要旁人许可才说。我不能告诉你大水哥、小水哥的私事……”
姚宝樱眯眸,她一边笑,一边一针见血:“不能说的私事,便说明很重要。张家大郎和二郎都有不能和人说的过去,对吧?他们涉及到的秘密……我很好奇,是关乎整个国家呢,还是你只是不爱说人闲事?”
她趁机吓唬小公主:“你也知道,我是个江湖人。现在汴京对我们江湖人不友好,这些狗官,我励志要一个个杀光的。”
鸣呶:“……”
鸣呶急道:“虽然我不能说,但是大水哥、小水哥都是好人。你救过我,我相信你也不是坏人。如果你因为我不肯说的事,就要去杀人,那你便去吧。那是他们兄弟的命,和我无关。”
姚宝樱睁大眼眸。
鸣呶也睁大眼睛盯着她。
显然,公主虽然年少,但毕竟不傻,又有自己的一腔坚持。
这让宝樱想到自己当初第一次下山入世的时候,那时候她涉世不深,被张文澜拐骗。此时,鸣呶与她当初的年龄相仿。她怎能学习张文澜,去骗鸣呶呢?
姚宝樱便认了输。
宝樱:“那你能说什么?”
鸣呶见对方不逼迫,便松口气,眸子因此更亮了。
鸣呶用抱歉的眼神望着宝樱:“我自己的事情。可以说。”
宝樱望天:我又不想娶你,我关心你的事情干嘛?
但是,聊胜于无吧。
宝樱打起精神:“你认识大郎和二郎很久吗?”
“对呀。从小就认识的。”
从小……
宝樱眼睛重新亮起了——这是不是就是张文澜总说!
的那个,什么柳什么花什么村来着。
宝樱飞快思考自己想知道的:“大郎不是说,他自小离家在外吗?那就是你和二郎小时候经常一起玩了?你也是云州人?”
鸣呶摇头。
李家人,不是云州人氏,而是太原人氏。
宝樱:“你们是青梅竹马?”
鸣呶迷惘了一下,好似她自己都困惑:“……算是吧。”
宝樱:“那我知晓了。二郎小时候,肯定经常欺负你吧?你现在才这么躲着他。”
鸣呶怔住。
她眼中流着日光,清泠泠,像一湖水:“不,是我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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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宝樱和鸣呶在讲故事的时候,张文澜仍在园中思忖自己的事。
待姚宝樱的影子已经快要看不见,张文澜仍靠着假山。长青才挪到了张文澜身前,向张文澜汇报今日要务。
张文澜收回目光,沿着假山旁小道走出,朝贴墙长廊而去。
张文澜:“先前你没有跟着她,这是什么缘故?”
长青停顿一下,才说:“二郎吩咐,让一位管事找姚女侠,当着姚女侠的面提起二郎自己。那两位侍女确实看到管事在门口的暗示,我却不知。我以为二郎真的去找姚女侠,怕姚女侠冲撞了二郎,才咳嗽一声提醒姚女侠。”
张文澜回头,讥诮地睨他一眼。
长青淡漠回视。
张文澜凉凉笑一声:“可你不知道,我根本没去找她,我是逼她来找我。”
长青不语。
张文澜:“你咳嗽提醒,不是为了提醒她注意我,而是给她时间离开。否则,你武功与她不相上下,又有旁的侍卫支援,你不至于会让姚宝樱摆脱你的跟踪。”
长青噗通跪地:“属下不敢。”
春风袭人,花香阵阵。树荫落下一道道水藻一样的斑光,张文澜靠着廊柱,俯身看着长青。
为什么每个人,只要和姚宝樱相处久了,都会对姚宝樱产生好感?每个人都被姚宝樱打动,心甘情愿追随姚宝樱。以前的人也罢了,连长青都这样。
偏偏姚宝樱确实对每个人都很好……除了他。
只有他例外。
他常觉得这种例外,才是与众不同,才是他区分于俗人的缘故。可他现在,越来越厌恶她身边的每一只苍蝇。
长青是他与张漠联手所留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可以生心,但不能对姚宝樱生心。
长青:“凭郎君责罚。”
张文澜轻声:“我不责罚你。”
当了家主的张二郎,绝不会大怒大急:“你我主仆一场,你做的事,我向来放心。我知你忠诚,绝不会将你当做寻常侍卫看待。你自有道理,是我多心。”
长青怔忡,心中生愧,闷头不语。
长青自然不知,说出这么一番话、与他表演主仆情的张文澜,是在用怎样无情的审视目光,掂量他的价值。
任何人都可以做工具。
那个至今还没查清楚身份由来的赵舜,让姚宝樱挂心的“十二夜”,张漠的存在,也包括……现!
在的长青。
这个天地由人情组成,
他们围在姚宝樱身边,
便是宝樱的软肋,全都可以被织成张文澜手中的网。这张网密而大,会越织越大,彻底困住姚宝樱。
在此之前,他需要再试试长青对姚宝樱的态度。
张文澜盯着长青,思考试探此人感情的方法时,思绪不禁转到了姚宝樱本人身上。
他几乎肯定,姚宝樱的幻觉中出现他了。
他得想个法子,让她受幻觉影响,对他感触更深。在结束这段真真假假的试探前,确定她必须选他前,今夜夜长梦多,今日花好月圆,是最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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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澜耍心机的时候,鸣呶正与姚宝樱讲故事。
比起名望,李家要远比张家差得多。
张家在关中是大世家,分支在云州也有头有脸。李家在成事后,说自己是前朝后裔,那不过是谎话。真实的李家,只是在寒门中富裕些,不缺家中人吃穿一些,是万万无法和张家比门楣的。
但架不住太原李家的大郎,与云州张家的大郎,因缘际会,性情相投。两个孩子的友谊,便带动两家大人走动起来。
李家大郎文质彬彬,张家大郎性情爽朗。二人经常结伴出行,一走便是几月,几年。他们四处求学,习武,游览河山。
这二人在乱世中,玩出了一个北周王朝来。
鸣呶幼时,只是个乡下玩泥巴的野丫头。
她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因为闯荡天下的兄长,而被封为公主。
她对幼年的经历,更多体验的是,兄长总去云州,和张家大哥玩的好。家人忙碌,总把她丢给兄长照顾。兄长就把她丢去张家……
如此,鸣呶确实经常和张文澜在一起。
然而,这并不能说明张文澜会代替自己的兄长和对方的兄长,去照顾年幼的李鸣呶。
张文澜,连他自己都管不了。
对那些时候,李鸣呶更多的记忆,是自己穿戴一新,光鲜亮丽,跟着张家其他的哥哥姐姐们去族学读书。
通常时候,他们坐在前面听夫子讲课,张文澜总是最后一排。或者,很多时候,张文澜在挨打、挨骂,并不上学堂。
幼年时,李鸣呶懵懂间,和张文澜交往并不多。
因为,身边所有人,都告诉她,远离张文澜。张文澜那个人是妖怪,总有一天会害死所有人。旁人这么说,连张文澜的母亲,玉霜夫人,也那样嘲弄张文澜。
如果父母、手足、亲人,全都厌恶他,那是否说明,他本身就是坏人呢?
虽然鸣呶看不出他哪里坏,但她自然要跟着大家一起。
后来,张漠有次突然回家,发现他们孤立并欺负张文澜,发了好大的一场火。
在鸣呶的印象中,大郎豁达大度,义薄云天,是一个很有英雄气概的少年郎。那样的少年郎朋友冠天下,几乎不和所有人红眼。
躲在人后、略微畏惧的鸣呶看哥哥在前方劝架,张家一片混乱,而惹得他们大动干戈的另一个少年郎,张文澜只是靠着墙,如没事人一般。
靠墙的少年乌漆眼眸凝望着所有人,眉目间,露出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
第50章·暗里叫人骨髓枯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