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 暗里叫人骨髓枯6
作品:《樱笋时》 第45章·暗里叫人骨髓枯6
被压在巷墙间的沉睡少女面颊白里透红,娇憨可亲。
即使张文澜用指甲掐她颈侧,她也仅是不适应地蹙起眉梢,浑浑噩噩,没有醒来。
可是即使如此,张文澜呼吸已乱,却依然疑心她在装醉。
毕竟,他自己就劣迹斑斑。
而姚宝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纯然天真的少女。她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比以前还能打。她若是誓死装醉,只为试他心防呢?
张文澜垂着眼。
他的眼睫已快与她贴上,盯着她粉唇的眼神已然迷离。他想,他在某方面是真的混蛋。
青年一手掐在她颈侧,另一手轻轻拢入她鬓发间,时轻时重地点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埋入自己怀中。
张文澜声音在寒夜中清哑柔和,如梦呓般缠绕她:“樱桃。”
姚宝樱蹙着眉,睫毛颤的频率快了几分。他掐在她颈上的指甲力道轻一分,但她依然未醒。
张文澜有许多许多话,在她清醒时,是万万不能说的——
“樱桃,我又骗你了。
“你在地窖中问我少时是否有心结,我没说实话。我曾告诉你,我母亲早亡。她从未早亡,我只是不想提起她。
“大家都说,我和她太像了。她将我们家搅得家宅不宁,我也跟着她,毁了云州张家……我不想说这些。
“知晓我母亲的人,都会怕我。只有大兄不怕。可我也时常疑心,他不怕,是否是因为那也是他娘,是否是因为他常年不在家,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反正,云州张家已经在那场火中烧没了……张伯言死了,他们都死了,没人知晓那些过去了。
“樱桃,你、你若是、若是……”
他声调悠缓,语气犹豫,暗沉巷中,只听到他自己的心跳,与颊畔边少女的浅浅呼吸。
张文澜垂下脸看她。
他没有说出最重要的讯息,但他已经剖出了几分秘密。她若是装醉,不可能连心跳都不乱一分。
而怀里少女心跳平稳,面颊依然粉白,只有蹙着眉,似发泄对他的不满。
他心跳加速,既惊讶,又嘲弄:“你真的醉了?可是……沉沦此局的人,怎能只有我一人?”
张文澜语调轻柔,眼神冰冷。
他的唇在她唇前停下,停顿的时间久了,热气凝成冷气。这般压制却无后续的姿势,如漫长的拉锯,已让昏睡的姚宝樱几分不适。
张文澜:“睁开眼。”
他掐在她颈侧的指甲刺入她肌肤中。
姚宝樱吃痛地“唔”一声。
张文澜眼中蕴着冰寒至极的风暴:“看我。”
“不应只有我一人沉沦。”
“不应只有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樱桃,你睁开眼,看我——”
他刺在她肩头的力道加重,怀里女孩儿抖一下,终于在那股刺疼下,被激得睁开了眼。她睁眼一瞬,涣散的眸光如清湖碧波,盈盈仰望身前的青年。
月光落入她!
眼中。
他的疯狂也落入她眼中。
她神志不清地仰望着他,张文澜猝然畏惧,手指僵硬面容绷住。他有些失态地垂下眼,想后退躲开,但只缩一下肩,他再次抬眸看向她。
姚宝樱迷醉的眼睛中噙着笑。
她像看到了他,又像是压根没看到他。
她仰望着他,喃声:“阿澜。”
张文澜瞬静。
满目的风霜与满心的痛恨,在此一句无意的呢喃中,化为轻风细雨,消散于心魂中。
他脸颊生热,目中潮湿。半晌后,张文澜失神地凑过去,伸手捂她滚热脸颊。
他贴着她的脸,她也不躲,他便知道这是装不出来的。
张文澜轻声:“樱桃,那药酒的效力,恐怕现在才真正发作。”
他低声笑:“我中了幻觉,看到好多个你……樱桃,你也有幻象。
“你的幻象,是不是也开始了?
“你的幻象中……有我吗?”
他将她捂在自己怀中,迟疑又迟疑,低头想亲吻。可唇息每次与她相擦,她的香软便让他疑惑。
他希望她知晓他在做什么。
他不希望在如此关头,一切情爱都是意、淫。
他铺了那么多路给她,诱着她在他铺了一地的诱饵中走向他。那么多诱饵,总有一个能吸引住她。到那个时候,她若不会,他便教她。她若不肯……她最好肯。
不要给他机会用出最决然的手段。
张文澜呢喃:“樱桃……”
他的喟叹落在她唇前,少女涣散朦胧的目光中,好像也终于因为这百般引诱而始终没有最后一步,生出了些烦躁。
她在混乱中,闻到了好香的花香。
她耐不住迎上前……张文澜盯着她的动作,静静看着她凑向他的唇。
千钧一刻,巷头传来一声略带尴尬的咳嗽。
怀里的姚宝樱像是梦魇被惊,倏然静下,整个人软绵绵地向下倒。
张文澜手疾眼快将她抱住,侧过头,看到了长青,以及长青身后那几位抬头看天的侍卫。
长青:“郎君,张家已彻底归顺,静待郎君回府。”
张文澜:“……”
长青这个侍卫,自从到他身边,不好事不多事,一向好用。
……但今夜唯一的一次不好用,便让张文澜面上染霜,眼底蕴刺。
甚至张文澜抱着姚宝樱走过长青身边时,忍不住气性,剜了他一眼。
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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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抱着姚女侠先出巷入马车。
其他侍卫们相随,长青默默落在最后,有些出神。
一向不爱多事的长青,在此时竟然意外地问身边走过的最后一个侍卫:“……二郎,莫不是喜欢姚女侠?”
“啊?”路过的侍卫吃惊极了,“你不知道吗?!”
——你不是一直被二郎委以重任,天天对姚女侠百般围堵吗?
你天天插在那对男女之间,你竟然看不出来二郎对姚女侠的心思?
!
长青无话。
他半晌道:“……可怜。”
侍卫平时几乎和长青这种人说不上两句话,此夜难得长青有兴致,侍卫便多嘴道:“是啊,二郎看着真可怜……”
长青:“……我是说姚宝樱。”
侍卫:“……”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可不敢说二郎的坏话。当即,这位侍卫甩开长青,朝巷外的马车追去。
长青慢吞吞地从最后面走出,看到张文澜怀中女孩儿露出的一段乌发,擦着她莹白的面颊。
难道不可怜吗?
被张二郎那种人缠上,便如被恶鬼缠上一般,一生难以摆脱。
姚宝樱那样活泼豁达的侠女,光明磊落心向大道。千万人只要见过她,便想再见她,便都会觉得张二郎配不上她。
长青叹口气,心中不忍,生出踟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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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姚宝樱和张文澜回到张家,回到寝舍,回到他们各自的床榻间。
但这一夜,张文澜那药酒的致幻作用在百般刺激下,无声生效。张文澜回去的一路上就知道了,但姚宝樱不知。
只要等幻觉消失就好了。
张文澜却没料到,这一次的幻觉,这样漫长,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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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宝樱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好深的梦。
她在梦境中缩小,变回了十五岁的自己,与张文澜在下雨的屋廊下接水玩耍。
不知怎么玩着玩着,二人便玩到了屋中。
他缠着她,脸埋于她颈下,轻轻喘气。
姚宝樱面热心慌,迷糊极了。她抱住他的肩背,眷恋不舍地悄悄抚摸。他猛然抬起脸,失魂落魄地望来。
少年郎的脸也十分红,仰起的颈薄汗点滴,滚动喉结脆弱万分。这一切白雪酥山般的艳,晃在少女眼前。
好想咬。
习武人的本能,难免对脆弱美丽的生灵生出摧毁欲。宝樱目光变怔变锐时,听到他小声:“好不好,樱桃?”
姚宝樱:“……什么好不好?”
他便笑着看她。
然后光影倏然变化,二人置身一狭窄长巷中。巷中的青年压着少女,低头在少女颈侧舔舐。
这不再是年少的他们,而是早已及冠的张文澜,以及……那个在山上看了许多话本、对男女之情不再是完全空白的姚宝樱。
她仰头看着他。
他面容如雪,眉眼微阖,生出许多艳色。他的眼中流出几分笑,如同戏弄一般,他咬着她的肩膀,不痛却生麻,咬得姚宝樱一整个人都开始不自在,开始慌乱。
他仍是不紧不慢,笑着问:“好不好,樱桃?”
姚宝樱不说话。
她抿着唇,鼻尖通红眼睛流波,唇瓣微张,发出急促而压抑的“唔”声。
她僵硬着四肢,将自己按在长巷的墙壁上,如同练功一般,动也不动。好似动一下,她就会堕入万丈深渊,会毁了一身修为。
可她睫毛上沾了淋淋雾水。
可他鬓角的汗滴,落在她颈上。一向轻柔的呼吸,这!
个时候,每一次都分外滚烫、灼热。
他忽然抬头看她,那张噙笑的脸,神色一点点变得冰冷。
他维持着那种表情带笑、眼中无笑的神色,冷冷道:“那便算了。”
什么算了?
他抽身便走。
被定在墙上的姚宝樱好像一瞬间回神,猛地抬手臂搂住他,将他拽回来。
她急切无比,踮脚仰头,呼吸先凌乱地擦过他下巴,再不得章法地凑到他唇上。
他顿了半晌,垂目看她。
他忽然发了狠,将她往后推,压着她的唇,在她唇上摩挲。
姚宝樱心间如一万只蚂蚁错步爬过,痒得她全身都不得章法。她只知道揪住他的衣领,咬住他的唇。
唇瓣碰触的时候,她的四肢间窜上慵懒的畅意。
像花瓣舒展。
这就是她想要的。
她听到自己在心底小声说:我就想要这样。
呼吸混乱也罢,剥离世情也罢。白日时已那般谨慎那般小意,难道在梦中也不能沉迷美色吗?
这只是一个梦。
这只是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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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相隔,外间小榻上的少女翻来覆去呼吸急促的时候,内间躲在床褥后的青年,呼吸间双眉蹙着,更见痛苦。
他绷着颈间青筋,喘息难堪。
他陷入一重被药酒影响的幻觉,梦境。
他喝了这么多年药酒,一丁点儿幻觉对他已没什么影响。可长年累月求而不得的东西,因姚宝樱的到来,因那咫尺可触的距离,而让张文澜生了更多贪欲。
他的贪欲,要比姚宝樱深得多,难逃得多。
就如他在梦境中,被欲念所逼,难以自我排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