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艺然盯着不小心露出来的一截伤疤看了好一会儿，又看向苏盼盼，忽然笑了。


    “我自己来。”


    已经过去了。


    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说服着自己，以此来抵御每一次看见伤疤都会生出的心魔。


    朱艺然的衣袖偏紧，偏长，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埋葬过去，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看见，不会被人一遍又一遍地问这些疤是怎么回事，不用被人投以怜悯的目光。


    拿过烫伤膏后，她走进卧室，却没找到任何一件能露出胳膊的衣服。


    从睡衣到春夏秋冬的衣物，都是如此。


    长袖，紧袖。


    朱艺然手里捏着烫伤膏，呆呆地站在衣柜前面，衣服上长长的、紧紧的袖子，像是一条蛇，缠绕住她的脖子，她的心脏。


    原来，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原来，她一直都没能走出来。


    原来，她一直都还在介意。


    身上大面积的伤疤再次发疼，但和以前不一样的是，手腕上那一处传来凉丝丝的感觉，带着某种抚慰人心的力量，把朱艺然拽回现在。


    已经在衣柜前面站了很久很久的朱艺然，忽然动了。


    她抄起梳妆台前面的剪刀，飞快剪下身上衣服的袖子。


    先是左边，然后是右边。


    老树根一般盘绕的怪物扑面而来，裹挟着撕心裂肺的痛。


    朱艺然的睫毛狠狠颤抖了好几下，但最终没有闭上眼睛。


    她死死盯着那些伤疤，抬起手，把烫伤膏一点一点抹上去。


    药膏带着凉意，却不会让人感到冰冷，反而有种神奇的温润感。


    就像是这些年一直温暖着她的苏明媚和苏盼盼。


    装药膏的瓷盒有巴掌那么大，里面装着足量的药。


    朱艺然身上的疤太多，太广，只浅浅涂抹一层，已经用掉一大半。


    涂完药膏，她换上新的更亲肤的衣服。


    这次她没有剪去整个衣袖，只是解开这件衣服衣袖上的两颗扣子，让素来紧缩的袖口变得宽敞，然后轻轻地卷上去。


    这个动作刚做到一半，朱艺然愣住了。


    她不确定地抬起胳膊去看。


    手腕处的疤是被溅开的滚油伤到，相比其他地方稍微浅一些，但看上去也很吓人，可是现在，朱艺然只看见一点很淡很淡的印，就像被人用指甲不小心划了一下。


    她呼吸不由地停住，然后再加快。


    怎么可能？


    朱艺然心想她一定是看错了，但就算打开最亮的灯看，也还是这样。


    而疤痕伴随她多年，原本的模样她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清晰描摹，绝对不会记错。


    她用更快的速度把衣袖继续朝上卷，发现很多原来比较淡的疤都是差不多情况，之前很严重的疤则变淡了一点儿。


    “盼盼，这个药膏……”


    朱艺然冲去客厅，苏盼盼还在开开心心吃青提，听见她说话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笑。


    “怎么样，很好用吧？”


    她的语气自然又纯真，朱艺然原本因为被小辈碰到疤痕的异样感顿时消失无踪。


    “很好用。”


    朱艺然一字一句回道，里面带着某种虔诚的郑重。


    她会好好用它。


    疤痕膏上面有使用说明，竟然没有时间和次数限制。


    朱艺然原本想着刚涂过，等第二天再涂，真的到晚上准备洗漱睡觉时，看见镜子里淡去的那些疤痕，到底是没能忍住，将剩下半盒药膏全部涂上。


    药膏被涂到皮肤上，有种滋养着肌肤的感觉。


    夜里，她睡得很香。


    第二天醒来，朱艺然还没有完全睁开眼睛，就已经习惯性地先去拉扯袖子遮盖胳膊，手指碰到的却不是一片崎岖，而是一片细滑。


    细滑？


    她顿时完全变得清醒，赶快低头去看。


    手腕上最淡的疤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原本没有毛孔的地方，竟然光滑如新。


    最恐怖的那片疤痕，也已经淡去大半，就像是鲜红的墨水泼在纸上后被水淋过褪色。


    朱艺然这次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了第二盒烫伤膏，厚厚涂上，一次将它全部用光。


    她打电话向单位请假，然后朝山水居去。


    去的路上还特地绕了弯儿，去买昨天苏盼盼很喜欢吃的那家青提。


    提着两大口袋青提，朱艺然站到苏盼盼面前。


    “哇，谢谢然妈妈！”


    苏盼盼接过去就立刻洗了一大盆出来大家吃。


    今天是工作日，她爸妈都没在家，只有她和然妈妈两个人。


    朱艺然在她面前没有那种难堪和不自在，直接掀起袖子给她看。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更多疤痕消失不见或者变浅。


    “效果真好，我觉得以后这款药膏会很火，能帮到很多很多有需要的人。”


    难怪被叫做仙品药方，恢复效果真的和用了仙术一样。


    “嗯，会的。这个药膏多少钱？我转给你。”


    在朱艺然看来，效果这么好的药膏一定非常难得而且价格高昂，就看网上那些打广告的疤痕膏就知道，什么效果都没有就敢卖七百八百一支，一支只有10克甚至5克。


    平安烫伤膏效果肉眼可见，份量也特别足，怎么算也要好几万。


    “不用，这是医院刚做出来的新品，我拿了12盒出来免费试用。”


    说着，苏盼盼仔细观察了一下朱艺然胳膊上的疤。


    这次朱艺然没有任何躲闪，反而主动地撩起袖子，方便她看得更清楚。


    “不过看然妈妈的恢复速度，大概不用再拿一盒了。”


    烫伤膏的效果是叠加的。


    两大盒下去，已经足够。


    两人说话的时候，朱艺然的袖子一直维持着掀起的状态，这也让朱艺然亲眼看见烫伤淡去的过程。


    其中最明显的是那些最严重最狰狞的伤，它们在她眼皮子底下变成更硬的痂，而后脱落，露出痂后面完整的好皮肤。


    “这……这……”


    朱艺然一时间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用手指滑过手腕，滑过胳膊，滑过肩胛骨，处处都平整，没有一点儿崎岖，甚至皮肤的触感比其他地方更细腻光滑。


    伴随着伤疤的消失，心里那道无形的枷锁似乎也跟着一同离去。


    朱艺然只觉得，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有点儿想哭。


    但更想笑。


    朱艺然脸上挂着眼泪，展露出一个绚烂的笑容来。


    然后，她发了两张照片给苏盼盼。


    “也许你需要。”


    一张是她最初被烫伤时医院拍的，一身恐怖。


    一张是她刚拍的，已然好转。


    这两张照片是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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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效果有力的证明，能够吸引到很多顾客。


    也是朱艺然愿意彻底放下过去的证明。


    以前，她不会愿意把那张照片给任何一个人看，哪怕关系最好的苏明媚。


    苏盼盼却说：“不用，然妈妈，恭喜你呀。”


    重获新生。


    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


    朱艺然没有说话，伸出手紧紧搂住眼前这个孩子。


    两行斋。


    丁小兰发现苏盼盼在前台放了新东西后，好奇地打开看。


    她从小就是个皮猴子，身上有不少疤，大部分是爬树摔的，东一点儿，西一点儿。


    “平安烫伤膏，是用来祛疤的？我这个疤能祛吗？”


    她倒是不在乎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疤痕，在村里长大的孩子哪个身上没有？没什么好在意的。


    不过她很好奇这个烫伤膏。


    盼盼会特地送过来，肯定不一般。


    蔡芬：“这是烫伤膏，应该是治烫伤的吧？”


    “我也有啊。”


    丁小兰撩起裤腿，膝盖那儿有两个红点。


    村里烧柴火，她小时候凑得太近，木柴炸开了。


    她拿一次性棉签沾了一点点烫伤膏，抹上去。


    “哇好舒服！”


    丁小兰惊呼，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发现红点儿没了。


    “这么神？”


    蔡芬则赶紧把烫伤膏的盖子好好盖上。


    “这是好药，别弄洒了。”


    “对对对！”


    不过既然效果这么好，苏盼盼又特地说过店里的人随便用，这一盒药理所应当地出现在刘向阳面前。


    和丁小兰比，刘向阳身上的烫伤可谓壮观。


    在不褪去衣衫就看不见的地方，烟疤无数。


    都是那个人渣故意用点着的烟按在她肉上弄的。


    员工专属休息室中，刘小英用最轻的力道给女儿上药。


    一处，两处，三处……


    烟疤一个个淡去，最后消失。


    烫伤膏的效果就这样很快在书屋里宣扬开，最初是店里的员工们知道，一个个有需要的来试，没需要的围观。


    来得最多的是书屋的安保人员，他们因为工作原因，身上很容易有些伤，出现烫伤也不奇怪。


    一群人看着伤口在眼前消失，一个个不敢置信地揉眼睛。


    “天呐，我P图都没这么快！”


    “平安烫伤膏，这个药膏是平安医院弄出来的？有两把刷子啊，难怪汤教授愿意去。”


    然后，围观的人里面出现书屋的顾客。


    由于两行斋戏剧性的开业、出乎意料的奇书、庞科传开的拳法等等，本来就热度奇高，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闹得全网皆知。


    平安烫伤膏也一样。


    ——“妈呀这是什么奇幻联动？别告诉我两行斋和书屋老板是同一个人！”


    ——“不可能，一个是医院一个是书屋，八竿子打不着，我估计是书屋哪个人用到这个药膏觉得不错，所以作为书屋福利拿出来。看看书屋里那些书就知道，书屋老板是个不简单的人，用特殊渠道接触到这么神的药膏很正常。”


    ——“什么啊，你们还不懂吗，这不就是又一场营销吗？我承认两行斋很牛批，但我绝对不信世界上有这么奇幻的祛疤药，又不是拍仙侠剧，神仙们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活死人肉白骨，别妄想把我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