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


    乔晚女士终于放置好了最后一个餐盘。今天的晚餐是她难得的超水平发挥，她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心情愉悦地对着餐桌拍了几张照片。


    “陆延，你过来帮我看看哪一张照得最好，我要发朋友圈的。”乔晚摆弄着相机，来回切换着刚刚拍摄的几张照片，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喊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动静，“陆延？”


    乔晚转过身去，发现陆延竟然还坐在沙发上，她有些意外，从她开始做饭时他就是这个状态了，这么久了身子居然没怎么动过，还是同一个姿势。


    他的眼神没有焦距，明显是在放空的状态，唯有修长的手指还无意识地轻点在沙发扶手上，有规律的敲击着，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陆延？陆延！”乔晚放下相机，走到了他的面前，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才终于将他唤醒，“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陆延回过神来，没有正面回答这个话题，他闭了闭眼睛，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然后起身跟随母亲往餐桌方向走，问她：“您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知道你没听见，”乔晚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让你帮我看看选哪张照片好一些，我要发朋友圈。”


    “好的。”陆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凑到母亲跟前，认真地对比了几张照片，郑重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乔晚觉得陆延的意见很有道理，终于下定主意选好了照片，满意地放下相机，招呼陆延可以开始吃饭了。


    陆延吃着晚餐，却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是机械性地进食，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乔晚觉得陆延的状态有些奇怪，就直接问了：“陆延，你今天是怎么了？从回来开始就总是走神，是碰上什么难题了吗？”


    陆延回忆起昨天那个意外的拥抱，他仿佛还能感受到隔着他的衬衣，一阵一阵抵在他胸膛上的轻轻的呼吸，至今仍有些灼热。他下意识否认：“没什么。”


    “真的？”乔晚有些怀疑。


    犹豫了一会儿，陆延很突然地问了一句：“您认识一个叫宋知微的人吗？大概二十多岁，听口音应该是S市人，现在的职业是编剧。”


    “长得好看吗？”乔晚来了兴致，调侃着他。


    陆延面无表情：“没跟您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乔晚笑道，“你不是问我认不认识她么，那我肯定要知道一些特征才好判断嘛。”


    “她长得……”陆延顿了顿，垂下眼眸，下意识地拨弄了一下餐盘里的食物，声音平静，“还行”。


    乔晚笑出了声。


    等她笑够了，才开始回忆老家认识的人，她在记忆了搜寻了好一会儿，最后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宋知微，知微……”乔晚琢磨着这个名字，忽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个名字很好听呢，朗朗上口，仿佛我曾经喊过这个名字很多次一样。”


    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乔晚心头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但她却莫名地坚信这个判断，下意识感叹：“我想，一定是很好的家庭，才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吧。”


    “您都不认识她。”陆延觉得母亲这好感来得莫名其妙。


    “我相信直觉。”乔晚温柔地笑着，“况且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的人能是一般人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这个孩子是谁呀？怎么好端端的问起她来了？”


    “我跟她不熟，只是见过两次。”陆延轻描淡写地解释着，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语气淡漠，“看她的表现像是认识我，可我对她却没有印象，刚刚忽然想起您也是S市人，随口一问罢了。”


    “这样啊。”乔晚略显遗憾，揭过了这个话题。


    陆延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爸怎么不在家，他去哪儿了？”


    提到陆延的父亲陆煜，乔晚神情一下子就淡漠了许多：“好像是出去应酬了吧，他有些天没回来了，我也不是很清楚。”


    ——


    宋知微回家后洗了个澡，把手机一关倒头就睡。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好在这一天是周末，许昭昭也不用上班，提着两杯奶茶和一大堆零食就上门了。


    她一进门，刚放下零食就扑过来对着宋知微的脸蛋一顿捏捏，手感简直让人上瘾。


    许昭昭一边捏还一边理直气壮：“上天给了你一副这么好看的脸蛋，你却整天关在家里不出门不打扮，简直是暴殄天物！！”


    宋知微已经习惯了她这副德行，鼓着气配合她过足瘾。玩闹够了，二人才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放着电影当背景音，一边喝奶茶一边聊天。


    “这个陆延是你的那个陆延吗？要不要再近距离观察观察”，许昭昭纠结了一阵，又打开了一包薯片，“我听说过几天他要出席一场战略合作签约仪式，我有一个朋友有门路，可以带人去现场。”


    “不用啦”，宋知微躺在沙发上，猛吸了一大口奶茶，“已经确认过了，是他，但是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啊？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要不要再确认一下呀？”许昭昭有些惊讶，“以前我听你的描述，不像是这样的人呢。”


    “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我也不必再去当小丑啦，成年人应该体面地退场”，宋知微故作轻松，晃了晃手中的奶茶，若无其事道，“也是，现在大家都不是学生了，原本就是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短暂的交汇之后，自然也该回到各自原本的世界里去。”


    “不论怎样”，宋知微笑了笑，甚至还开了个玩笑，“至少他让我看到了一个奇迹。”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幸存下来的，但我还是觉得，活着就好。”宋知微沉默了片刻，她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我也该把他从我的人生轨迹中挪开了，从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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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我要过我自己的生活了。”


    “你真的想好啦？”许昭昭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想好啦！”宋知微长舒了一口气，认真道，“就这样结束吧，让我的白月光停留在我的记忆中，他是我的过去，却不再是我的未来了。从今以后，我要习惯没有他的生活，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


    话题一时之间有些伤感。


    说到这里，宋知微才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有点不对劲：“许昭昭同学，老实交代！你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许昭昭一脸无辜，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一只布偶猫。


    宋知微却不吃她这套，怀疑道：“上次商务晚宴也就算了，毕竟人多，混也就混进去了。这次的什么签约仪式你居然还有朋友能带我进现场，你的什么朋友？这么厉害？”


    “这个嘛……”许昭昭表情有些不自然，“你别管这么多，本小姐自有人脉！”


    “说起来，你最近是不是有点水逆？”许昭昭赶紧转移话题，表情严肃，“老是碰到些垃圾人，要不要上山去拜一拜？去去晦气！”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我这辈子碰到的都没有这段时间多！”宋知微开始认真研究，她搜索着网上的攻略，喃喃自语，“去哪里拜比较灵喔，真的有用吗……”


    ——


    陆延又开始做梦了。


    这次的梦和以往的不一样。


    他梦到了一场连环车祸。


    他像是一个旁观者，在嘈杂的画面里不停地穿梭。周围闹哄哄的，雨声，尖叫声，哭泣声，警笛声……一声一声催的人心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会儿之后，他就明白了为什么。


    他看见了宋知微。


    他看见了绝望的她。


    是的，绝望。


    即使相隔着重重人海，隔得那么远，他也还是能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痛苦与绝望，他似乎能听见她灵魂深处的悲鸣。


    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事情已经陷入了最糟糕的境地，结局已经无法改变，从此再也没有人能救赎她了。


    陆延看着她，怔怔地按着自己心脏，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感同身受，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悲伤，让人绝望。


    他看见了，跟他印象里很不一样的宋知微。


    在他的印象里，宋知微皮肤白皙透亮，骨肉匀称，笑起来很好看，是那种一看就很健康的有气血的美感。


    可是画面里的她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眼睛里的光芒完全暗淡了，浑身写满了疲惫。


    她过分清瘦，宽大的病号服穿在她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看得让人心疼。


    她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魂不守舍，雨水打湿了她的身体，不断地冲刷着她手臂上的鲜血与泥泞。旁边有人在同她说话，可她却像是听不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她不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