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青衣巷

作品:《驯狗日札

    高头大马被马夫牵着候在姜府府前,偶尔发出一声嘶鸣,路过的行人都免不了投去视线。


    那是姜府女眷用的马车。


    瞧着马车右檐翼挂的那几条长长的彩色绦带就知道了。只是不知过后出来的是姜府夫人还是那极少出门的娇小姐了。


    扬州城里谁都知道两日前姜家小姐成婚的事。不过私下里都清楚成婚是假,冲喜才是真。饶是如此,这城中想要求娶的男子仍是踏破了门槛。


    “呸,最后竟然是让青衣巷的那穷小子走了狗屎运。”不远处路旁一男子与身边人骂道。


    其余附和,“谁说不是呢。”


    “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不过谁知道那穷小子是去当奴做婢的还是去给那娇小姐暖床的……”


    “……”


    他们这群人先前就暗搓搓地唾骂卫遮,更巴不得他冲喜失败。果不然,听说成婚当天那娇小姐差点一命呜呼了,后面走运才捡了一条命。


    之后他们每每看到姜府前停着马车,都要把这一通话拿出来说一遍。


    “诶,今日是那姜府小姐成婚第三日了,这次出来的不会是他们吧?”


    寻常新婚夫妻会在这日回门,不过这姜府吗……


    总不能是小姐纡尊降贵去那穷小子家吧。


    “怎么可能?”一粗布男子推了下说话那人,“能让那煞星家的人来姜府就是他们仁义了。”


    又怎么可能让姜府的千金亲自去?


    “说的也是。”


    没多久,大门处袅袅走来一群人,中间的便是姜嫮了。


    姜嫮出门特地还带了幂篱,以防风和遮阳。


    白色的面纱用了金线勾边,纱尾还绣了精致小巧的图案,覆于面上,更衬得女子面容娇小,风姿绰约。


    姜嫮上次露面还是在前年的中秋灯会上,灯影婆娑,美人于灯会上的倾城一顾,惹得无数才子纷纷为其吟诗作画。


    此前一直传闻姜家女儿美若天仙,可终究因为她体弱多病,常年不外出露面,所以众人对她的相貌持怀疑的态度,可自那次灯会后,提及美人,姜嫮必得魁首。


    距上次已经过了两载,没想到容貌更甚。行人中有上次灯会见过姜嫮的,这次又见后目光炯炯,视线半分也未移动。


    卫遮将视线望去那几人。


    后者身形一震,察觉到了冷气,但片刻后找到那抹赫人目光后,又暗暗挺直了腰板。


    就那穷厮也配娶的天仙?


    卫遮目光又暗几分。


    姜嫮也察觉到了门口路人的注视,步伐加快走到马车前,车前已经架好马凳,正当采薇要伸出手为姜嫮扶一把时,卫遮陡然伸出了手。


    姜嫮一愣。


    但不过转息她便覆手其上,与卫遮灼烫的手心一触即离。


    待上车前,卫遮又看了一眼刚刚的几个男子。


    目光冷淡,又好似不屑一顾。


    车轱辘压在马路上发出“吱吱”的响声,车内放了极柔软的靠垫,是以摇晃幅度并不太激烈。


    姜嫮一手撑在车壁突出的小案上闭目养神。


    今日他们本来出不来的。


    暂不论姜嫮是不是还在生卫遮的气,光是楚琇华就不答应,她从没有想过让姜嫮去青衣巷那种地方。


    住的都是些市井之人,又脏又乱。


    楚琇华退让一步,说是可以请卫遮的妹妹上府来。


    但姜嫮不愿,偏要亲自登门。


    她很少出门又极少会下定决心一定要做什么事,而这次去卫遮家便是其一。


    最终楚琇华还是允了,不过让姜嫮又多带了两个小厮。


    车厢内只有他们两人,外面摊贩的叫卖还有行人的交谈声都清晰地传入内。


    卫遮看着自己侧前的少女,再次捧了一杯茶递到姜嫮身前。


    “小姐,要喝茶吗?”


    自昨夜起,他这番行为已经做了不下三次,次次都被姜嫮拒绝或无视,但他却仍是执拗,似乎只要姜嫮不接下自己的那盏茶他便不会罢休。


    姜嫮睁了眼,幼圆的眼角露出一丝烦躁,但卫遮却不闪不躲,直直看着她。


    “小姐,喝点水吧。”


    “不喝,不渴。”姜嫮答。


    她偏过头去,垂丝牡丹簪轻轻摇晃,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卫遮放下杯盏,没再说话。


    姜府是在城东,临着街市,而青衣巷却是在最西头,靠着城郊,有马车也要行驶近小半个时辰。


    今日她要回青衣巷的消息已经被提前传给了家中。


    “小姐为何执意想来?”


    离青衣巷近了,卫遮终于开口。


    他抬眸,黝黑的眼睛从姜嫮小巧的耳骨滑到那一抹白腻的脖颈。


    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忍不了这车厢的寂静才开口聊起的一个话头。


    “因为想来啊。”姜嫮挑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已经恢复了心情,本来身体就不好,所以她也甚少生气,先前与卫遮说不清缘由的赌气已是少见了。


    “你妹妹唤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姜嫮看向他,而后者慢慢垂眸,为奴的卑微姿态做得十足。


    她这才注意到卫遮在马车上连坐也是只做了车座一角,背后的软枕被放到一旁。


    这模样,若是说他曾经做过人家几年的奴隶都有人信。


    姜嫮撇撇嘴,但没过分执着于让他现在就改变。


    卫遮黑鸦的眼睫遮目,没看到姜嫮最后的神色。


    “卫媛。”他道,“除她外,家中还有一老妪,唤虞婆。”


    话毕,他又抬手,温热的茶倒入杯盏中发出清脆的声音,卫遮将石青釉色的小杯递到姜嫮面前。


    “小姐,要喝点茶吗?”


    “啊?哦。”


    姜嫮的确有些口渴了,不过她没接过来,下巴冲着桌案处微抬了两下,“你放那里就好,我自己喝。”


    “小姐,已经不烫了,”卫遮没松手。


    青衣巷的这条路离得越近,路上便越是坎坷,多碎石和破败的青砖,马车也比先前摇晃得要厉害些,但他手中杯盏里的茶水竟然一丝都没晃荡出来。


    姜嫮眨眨眼,终究没说什么,只是接过来时她小心地避开了卫遮的手指,将杯盏捏的紧紧。


    卫遮看到,姜嫮捏上杯盏的时候唇边小小地翘了下。


    -


    青衣巷是一条窄窄的巷子,巷子两边住着无数人家,马车进不去。


    于是马车停在了离青衣巷一条街外的路上。


    卫遮先下了马车,他伸出手掌,“小姐,下车吧。”


    天青色的宽袖衫中探出了一只指尖纤细的手,被卫遮稳稳地握住。


    但姜嫮却没有动作。


    她也是没料到要先自己走一段路,身上诃子裙是拖曳的款式,而这条路显然不是很干净。


    估计还没走到卫遮家呢,她的裙角就变成一团黑了。


    不远处青衣巷口还有一群半大的孩子一直盯着他们看。


    姜嫮局促地拎了拎裙角。


    “那是仙女吗?”说话的是个小女孩,声音又细又尖,愣愣地开口,身旁没人回话。


    他们青衣巷,可从来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姜嫮和卫遮几人显然也听见了。而卫遮也后知后觉了姜嫮的为难,他刚要说话,手上便被一阵力道轻轻摇了摇。


    小孩口中的“仙女”姜嫮耳根变得又红又软,卫遮抬头看着马车车踏上的人,眼睫抖了下,察言观色懂了什么。


    然后,他离姜嫮近了几分。


    姜嫮也顺势弯腰,一只手被卫遮遗忘似的握在手中,另一只手被她搭在了他的肩上。


    好像一个俯首称臣的姿势。


    耳朵就距姜嫮的唇一寸,似乎还能感觉到她说话时的呼吸,轻热的、带着些馥郁香气的呼吸。


    “卫遮,怎么办呀?”


    她着了急,说话时便不自觉地加了婉转的尾音。


    像是撒娇。


    卫遮乌黑的眸抬起,喉结微动,扫过她漂亮的裙角。怎么办?能如何呢?


    “不如回去吧。”他说。


    “不行!”


    姜嫮一下收了肩上的那只手,另一只手也在卫遮掌中挣扎,而卫遮像是才发觉到,迟钝地松手。


    “不是,卫遮你怎么能这样?”姜嫮边说便提起裙角,手上立即揪起了一团。


    仙女就算是生气也是极好看的,姜嫮一副要跳下来然后就这样一路提着裙角走去卫家的模样。


    “都与媛媛说好了今日来的,说话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媛媛。


    卫遮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时,手掌已经掐上了车踏上人的腰。


    掌心下一截细腰,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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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无骨。她刚刚准备跳下来。


    “小姐可以出尔反尔的。”卫遮说。


    今日才知道名字,便亲近天真地叫起了“媛媛”,怕是就算被卖了也会替人数钱罢。


    “不行。”姜嫮极具道义,“我这人从不反悔!”


    不远处的小孩已经慢慢地、悄悄地来到了马车不远处。


    刚刚开口的那个小女孩再次开口,“仙女姐姐是怕漂亮裙子弄脏吗?”


    这么漂亮的裙子脏了的确是可惜了,小女孩补充道:“今早卖猪肉的王叔还拖了一头刚杀好的猪去了市集,地上还有血呢!”


    “是啊是啊。”旁边其他小孩终于开口,附和道。


    姜嫮闻言一怔,视线下意识望向最近的一处水洼,地上是灰青色的石板,瞧不起水的颜色,不过姜嫮越看越觉得里面暗掺着丝红色。


    猪血的红色。


    她视线立即收回来,望着卫遮,舔了舔唇,“没关系的,或者你带刀了没,我割一段裙角。”


    卫遮没应话,他身上的确有刀。


    良久,卫遮慢慢转过身背对着姜嫮弯下腰,声音莫名沉了几分。


    “奴背小姐过去。”


    这次姜嫮没在意到卫遮的自称。耳根又红了几分,她犹豫了几息乖乖搂住卫遮的脖子。


    身子一下子腾空。


    姜嫮短促地“啊”了声。


    这是除了爹爹外,第二个背自己的男人。


    卫遮步伐稳健,走得不快不慢。车夫在原地等候,而采薇和采竹跟上前面身影。


    趴在卫遮背后的姜嫮还不忘让采薇给糖给那几个孩子。


    糖对于他们是个稀罕物,几个孩子得了仙女的糖,嘴巴都笑得咧开,嬉闹着又跑到不知哪里去了。


    欢声笑语渐远,青衣巷住的都是些贫苦人,当家的早早外出挣铜板了,再大些的孩子也要跟着一起出去,唯独这些稚童,还能有几年玩乐的时间。


    姜嫮将下巴搁在卫遮颈侧,他身上有一股炙热的气息,背部又结实又硬,一点都不像她。


    姜嫮羡慕,同时脸上也泛起红晕。


    采薇偷着看向小姐,偶尔一个对视还窃笑下,而采竹八方不动,垂着眼跟在卫遮两步之后。


    脚下的黑靴踏过石板时,会有掀动砖块的声音,偶尔溅出一滴污水,又很快隐没靴面上不见。


    这同样是卫遮第一次背一个女子,还是这样一个娇滴滴又软绵绵的女子。


    真的哪里都是软的。


    他背部有些僵硬却没表露出来,脚步越走越快,采薇和采竹两人也跟得愈加吃力,在姜嫮想起来要问他累不累时,他已经到了。


    “到了。”卫遮说。


    “啊。”姜嫮搂着他的脖子抬头看了眼,面前是两人宽的木门,最普通的灰木色,没刷漆,连块匾都没有,只有木门旁狭窄的一面墙上钉了个木块,上面用红墨写了“肆陆”。


    青衣巷四十六户。


    一路走来,只有这户墙面有数字。


    回望这紧窄的巷子,竟也住了上百户人家。


    姜嫮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这就是你家吗?”她问。


    卫遮低低应了声,胸腔后背震动,姜嫮后知后觉地让卫遮放自己下来。


    她捏捏自己的耳朵,已经踏在了坚硬的地上,心却好像还是被吊得高高。


    软缎绣花鞋轻轻抵了下门前的一块石子,姜嫮悄悄看了眼卫遮线条冷硬的下颌,又慌忙移开眼:“采薇呢?怎么没跟上来?”身后只有采竹还在。


    卫遮已经在敲门了,采薇吭哧赶上来,额角上已经覆了层汗。


    门被敲了两声,里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女声,应该就是卫遮说的虞婆了。姜嫮下意识挺直了背,又向卫遮走近几步。


    衣角相互擦蹭,卫遮神色丝毫未动。


    采薇采竹跟在身后,竟也莫名地有了些紧张感,两人快速擦了额上的汉,挺直腰背,俨然一副教导极好的侍女模样。


    门被拉开,穿着灰色粗布的老婆婆眼睛有些混浊,面上布满皱纹,但身上却是有种和蔼的气质。


    姜嫮先是看了眼卫遮,后者喊了声“虞婆”,于是姜嫮也跟着喊了声“虞婆婆好”。


    “好,小姐好,”虞婆身子伏低几分屈膝做了个礼才起,姜嫮多看了两眼。


    “阿遮,小媛身子不适,在里面备了茶水等着你们呢。”虞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