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林荫道连接着餐厅和宿舍区，细碎的阳光穿过宽阔绿叶的缝隙倾泻下来。


    道路尽头有一片人工湖，珀尔走到这时发现不少人围在湖边，扑通的水声传过来，也让他注意到了在湖心里挣扎的人影。


    湖边的看客发出嘲讽的笑，没有一点下去救人的意思，好在水里的人逐渐冷静下来，用最基本的狗刨式慢慢游向了岸边。


    但就在他终于摸到了岸边的岩石时，一个男生又恶劣地踢开他的手，放任他继续在水中仰面挣扎。


    珀尔也看清了水里那人的面容。


    叫什么名字来着，尤因？


    珀尔眉头微皱，看着那一池湖水，略略犹豫后还是抬脚走过去。随着珀尔走近，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刚开踢开了尤因的手，肆无忌惮地欺负人的男生，面对珀尔时笑得几乎谄媚：“卡佩少爷。”


    珀尔认得他——罗南，一个红徽学生，但他和奥兰多关系很不错，连蓝徽都愿意多给他几分面子。


    他能够攀上奥兰多的原因也挺特别，奥兰多养了两条凶猛的比特犬，罗南恰好对饲养烈犬很有经验，于是得了奥兰多的青眼，经常牵着两条狗在学院里转悠，吓唬他看不顺眼的人，同学们害怕却又无可奈何。


    一种经典的人仗狗势。


    珀尔抬了抬下巴：“怎么回事？”


    罗南的眼睛一转：“是卡尔金少爷的意思。”


    “哦？”


    刚才在餐厅，奥兰多提起那新生时的语气可不像有过节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罗南在狐假虎威。


    珀尔语气不屑：“奥兰多自己知道吗？我不介意帮他知道。”


    罗南没想到他会深究，他以为珀尔会像他一样讨厌尤因。毕竟上午那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学院，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新生在刻意引起卡佩少爷的注意，于是尤因的罪名又多了一条，罗南教训起他来也心安理得。


    他平时借奥兰多的势在学院中耍威风，奥兰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珀尔出面告他的状，那情况可就棘手了。


    “卡佩少爷，这个……”罗南面上闪过一抹慌乱，哪还有刚才耀武扬威的气势。


    这时尤因再次攀上了岸，他浑身湿透地趴在地上，黑发一绺绺贴着苍白的脸。


    他抬头看着珀尔，珀尔也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两人四目相对，狼狈与高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珀尔看着那双黑色眼眸，心里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他对尤因本人并不感兴趣，然而尤因的长相和偶尔流露出的一些神色，总会让他想起妈妈。这种相似感并不能带给他多少亲近，但也让他不想看着尤因被折腾成这幅样子。


    “还挺可怜。”他意味不明地说。


    注意到珀尔的目光在尤因身上停留了很久，静候在一旁的卢卡斯眼神一暗。不待他有所动作，奎恩已经上前把尤因扶了起来。


    同为黄徽学生，私心里奎恩很同情尤因。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做多余的事，所以将人扶起来后就退到一边。


    “所有人都说他和我长得挺像。”珀尔斜睨着罗南，眉梢微微一挑，“捉弄起来心里很痛快吧？”


    “没有没有，卡佩少爷，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他带着质问的语气令罗南心里一惊，赶紧澄清自己，“只是这小子骚扰了柯蒂斯小姐，我看他不顺眼而已！”


    切尔西·柯蒂斯是学院里的另一位黑徽，罗南则是她的狂热追求者。说是追求者或许有些过分，因为切尔西至今连罗南的名字都没记住。


    和切尔西说过几句话的异性，在罗南心里都可以定义为“骚扰者”，那些身份低微的更是会被他狠狠整治。简单来说，这件事对尤因而言大概是无妄之灾。


    珀尔语气淡淡：“但我看得很不高兴呢。”


    罗南冷汗连连，已经想象到自己要是被扣上“不尊重卡佩少爷”的帽子，以后在莱顿会有多不好过。


    罗南能在奥兰多手下混得风生水起，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他依附权势，对潜藏的规则了如指掌。


    学院里大部分人都是黑徽的拥护者，但与其说他们拥护黑徽本人，不如说他们拥护的是黑徽身后代表的家世和权力。


    他们会惩治那些被公认为“对黑徽不敬”的人，以保持黑徽的威慑力，也间接地巩固住他们自己的位置。如果没有塔尖，又怎么形成金字塔？


    上午尤因的行为已经惹了一些人不满，即便罗南没有将尤因踢进湖里，大概率也会有别人来动手。


    同样地，罗南自己也不能触犯这条戒律，他必须想办法让珀尔满意。


    “对不起少爷，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


    他咬咬牙，用力往自己脸上扇了几巴掌，清脆的响声证明他手上的力道不轻。


    珀尔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罗恩惩罚自己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沉默着，直到罗恩的额头已经冒了汗，才出乎众人意料地解下校服上的黑徽，脱下外套抛给尤因。


    “穿上。”


    尤因下意识接住那件外套，反应过来后明显愣了一下。干燥而温暖的触感自掌心传来，他又看了看珀尔，慢慢将衣服披在自己身上。


    众人看尤因的眼神隐隐有了变化，表达的含义也颇为复杂。


    好奇、艳羡、嫉妒、厌恶……尤因承受着一道道犹如利剑的目光，走到珀尔面前，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这时卢卡斯开口：“少爷，我和奎恩送他回宿舍吧。”


    珀尔微微点了下头。


    卢卡斯微笑着看向尤因：“走吧。”


    等到几人分别走远，围观的同学们才大胆地议论起来。毫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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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刚才的事也即将成为学院里的大新闻。


    “该死，卡佩少爷不会是看上那个黄徽了吧？”


    “他可真是好运啊，现在没人能动得了他了。”


    “一个黄徽，那位大概只是和他玩玩而已。等到那位失去新鲜感，就是他完蛋的时候。”


    “你们说我适不适合走这种小白花路线？如果能让我搭上卡佩少爷，哪怕一天，不，一个晚上也好，我都愿意做任何事。”


    “哈，换成你的话，那位估计会把你的脑袋再按进湖里一次。”


    另一边，走到宿舍楼下的尤因终于打破了诡异的沉默：“谢谢，你们可以离开了。”


    他不知道卢卡斯为什么主动提出送他回宿舍，但他能感觉到，这个人散发出的气息并不是善意的。


    卢卡斯站定脚步：“尤因，有些话可能很冒昧，但我不得不说。”


    他微笑着，语气很礼貌，说出的话却带着警告的意味——


    “离少爷远一点。”


    尤因微微睁大眼：“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没有……”


    卢卡斯打断他：“少爷对你特别一些，只是因为你长了一张和他相似的脸，而他并不希望这一点被人利用。你能吸引到那些蓝徽并周旋在他们之间，依靠的是什么想必你也清楚。接下来你会过上一段安稳的日子，别再自找麻烦，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尤因低下头，似乎被他凌厉的讽刺说得胆怯了。


    但再抬起头时，他的脸上赫然是一个柔和的笑：“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对我说这些话的呢，卡佩少爷的狗吗？那么——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忠心’。”


    说完，他没等看卢卡斯的表情，就大步将两人甩在身后。


    奎恩看着他走进楼道，才轻声说：“少爷也不一定就是喜欢他。”


    卢卡斯说：“少爷很爱干净，我从没见过他把外套借给别人。”


    “少爷对谁感兴趣，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事。”


    “但我刚刚说话的时候，你也并没有阻止我不是吗？”


    -


    正对着一片山林的露台上摆着毛绒绒像一片云朵样的躺椅，珀尔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椅子里，任由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


    不一会儿他便昏昏欲睡起来，随手拿了本书盖着脸就闭上了眼睛。


    直到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了他的休憩，珀尔看了眼手机，脸上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但还是按下通话键。


    “明天上午回家一趟。”另一端的男人声音严肃，没有任何铺垫就不容辩驳地下达命令。


    珀尔撇了撇嘴：“知道了。”


    得到他的回答，男人便挂断了电话。


    珀尔已经没了睡意，他两手枕在脑后望向天空，只见空中云影移向太阳，日光倏尔黯淡，但很快又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