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拍立得吐出相纸，罗曼紧紧攥着它，照片里的沈玉似是惊讶，而他却很享受，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感到快乐的时刻了。


    小时候，母亲总给他做美食，汤、菜、烘焙甜品等等，自此他一度以为他是天底下最快乐的小孩儿，虽然父亲严厉，但对他的爱是无声的，他的母亲得了病，时不时需要服药，他以为哪天他的母亲会病好，而他不知道的是，死神跟在他母亲身后许久了，不紧不慢地观察着，时机一到死神就带走了他的母亲，丝毫不留情。


    他呢只能惊恐地躲在父亲背后哭，一连哭了好几天，哭到自己说不出话来，哭到自己不愿说出话来，他在纸上写下稚嫩的话语问着自己的父亲，母亲是否会原谅自己，悲伤的温斯顿先生一开始没有说话，而是抱着自己的儿子，而后才告诉自己的孩子，他的母亲永远爱他。


    相纸被他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沈玉看着他的动作和神情似乎察觉到什么？她好奇究竟有什么能让他失神片刻。


    于是她找了个切入点，“你在...想什么呢？”她的声音不是很大，不过对罗曼来说，他能足够听见。


    【想着小时候快乐的日子】罗曼在纸上写下，而后简单地画了一家三口，他母亲的头上顶着光环，沈玉若有所思，似乎对一些事情有些猜测，于是缓缓开口。


    “没有冒犯的意思......所以你的失语...症......”


    没有哪个小孩儿愿意亲眼目睹亲人的死亡，年幼的他时而会想，是不是因为他，死神才将他母亲掳走。


    他写着，她看着......


    忽而，纸上的墨水笔迹开始混乱，红色的墨水笔迹涂了又改，改了又涂，那红色就像是噩梦一般，他的指节泛着白，双手颤抖，嘴里含糊不清，嘴唇略有抽搐，他想解释......纸上被红色墨水淹没，没有地方给他重新写下语句，他立马又翻开一页，颤颤巍巍地写，疯狂写......忽然撕下那两张纸紧紧攥着......


    沈玉抱着他，用斗篷把他裹着，让他在舒适温暖的怀抱里冷静。


    羊绒斗篷散发着木质橙花味，沈玉将下巴轻轻抵在罗曼发顶，他攥成拳的指节硌着她的两侧，攥紧着的两张皱巴巴的纸团被红色浸染。


    悲伤欲绝的“吸血鬼伯爵”此刻流出血泪，泪滴滴在白花花的纸上......


    “呼吸。”她在他的后背轻轻摩挲打圈，“那不是你的错。”


    罗曼在那橙花味的包裹下逐渐安静，他发现她的怀抱如此温暖又如此令人贪恋，他这说不出话的毛病的确给他带来了一些麻烦，人们有时会心急厌烦，加上将话语写在纸上表达出来本就繁琐，人们通常不愿和他交流，工作时他只好带着手语翻译师。


    沈玉是那个耐心等他写完的人，她一点都不着急，不像他的前女友安珀，虽然表面上说着天花乱坠的调情语言，但罗曼他心里知道，她不爱他，他没有在她的行动里感受到温暖、平等、尊重......她和他的恋爱也许只是她可怜他罢了......


    他忍受着那丝不公平许久，洗脑着自己，安珀是爱他的，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说来也是可笑，他等来的却是无情的分手，那是个沉闷的雨天，天气闷到他整日闭门不见人，陷入永无止境的内耗。


    巧的是和沈玉的相遇也是雨天，不过那天氛围很是轻松，他就知道从那时起，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他对沈玉的感觉愈发的不一样。


    而此刻，她近在咫尺。


    他深呼一口气，回抱着她，嘴角慢慢扬起舒适的笑。


    “这才对嘛，可别像苦瓜大王一样。”


    罗曼疑惑，就在他拿起纸询问什么是苦瓜大王时，沈玉回答了他，“小时候看的一个动画电影里的角色，不过，那苦瓜大王最后可是变甜了欸。”


    他在纸上立马写下，【苦瓜可不会变甜。】


    他和她逗趣地争论，说实话他好喜欢这样的乐趣，平凡又简单。


    “Hey！那是魔法！为什么不会变甜？”沈玉笑着摇头，假装自己被他的回答给冒犯着，“我不听，我要去解渴，你随意。”沈玉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2.


    罗曼追上前，沈玉被一辆南瓜型的餐车，周围配着万圣节的可爱幽灵，一方空地上，摆了许多张桌子和凳子，扮成骷髅小鬼的孩子们和家长们坐在一起喝着特调饮料。


    【你要喝小孩子喝的东西？】罗曼夸张地做出震惊的表情。


    沈玉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来，你比我熟悉这块，你来推荐解渴的地方。”


    罗曼带着她走进一家万圣节主题的化妆舞会。


    猩红色天鹅绒帷幔垂在木质门框的两侧，墙上画着骷髅、血痕、幽灵、蛛网......氛围灯呈现着诡异的冷色调，地砖上贴着咒语金属贴纸，吧台上方悬浮着裹着蛛网的小灯。


    “两位永生者需要什么祭品？”酒保的鹿角头饰缠着LED灯带，指尖推来菜单，连菜单上都有幽灵，沈玉的树脂尖牙轻咬着下唇，看着【血腥玛丽】【脑浆液】这类饮品名字挑眉，要她选她一定会选那文艺字名的特调酒。


    “我要一杯血色浪漫。”


    沈玉好奇罗曼会选什么，只见他点着血腥玛丽的名字。


    两杯鸡尾酒的颜色都是红色，不过罗曼的那杯更加浓郁，


    她抿了一口，柠檬汁的酸与龙舌兰的烈在舌尖炸开，而后伴随着淡淡的苦味。


    罗曼的酒杯沿粘着盐粒与辣椒粉，这不用看都知道这味道一定是重口，沈玉不禁蹙眉，她突然觉得自己手上这杯血色浪漫好多了。


    突然，全场的灯齐齐整整地变成了幽绿色，周围墙壁底下喷着冷不丁的白气，沈玉被吓了一跳，这一大口酒就硬生生地被塞进了喉咙里，她都来不及反应。而罗曼只是镇定地抿着他的血腥玛丽。


    “不错啊...你挺冷静的......”沈玉咽着口水，以表镇定。


    灯光变为正常色时，服务生送来了附赠的"女巫手指"饼干，杏仁指甲，如枯树般的直接，在昏暗的灯光下，这饼干巨像老女巫的手指。沈玉掰断一截“指节”，藏在饼干里的番茄汁突然在迸开，番茄汁溅在他的衣领上...怎么和咖啡店那次的经历如出一辙......


    “不好意思，这次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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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算了......


    没等罗曼反应过来，她就把剩下一半的“指节”塞进罗曼嘴里，让他来不及拿出纸笔。


    【可以请这位美丽的小姐跳一支舞吗？】罗曼边吃边写，他看着舞池跳舞的人也想邀请她跳舞。


    18，19世纪的英国，是不能拒绝别人的跳舞邀请的。


    “我不太会...怎么办......”


    【没关系，你跟着我的节奏来，我会引导你。】


    好社死......


    算了豁出去了......


    他牵起她的手，往着舞池走去。


    似是一对吸血鬼夫妇在古堡跳着舞。


    3.


    罗曼的手掌隔着皮革手套贴上沈玉后腰，他们随着音乐律动着，他的确是个耐心的合格的导师，虽然沈玉的短靴有时会踩到他的鞋子，但他一点都不介意。


    她能闻到他呼出的气息，而她就像是喝了酒微醺了一般，只觉得脸烫得不行。


    沈玉很快适应了音乐节奏，罗曼贴着她腰的动作变成了“抓”......他的拇指若有若无地摩挲着她的腰，而她现在只在乎自己的步伐对不对，其他的根本没有多想。


    他低头看着她，眼里有着笑意，那是真心的笑容，此时的他是真的快乐。


    他将她的整个样子都细细描摹在心里，他突然顿住，摘掉了手套，指腹摩挲着她发热的脸颊，他突然俯下身，凑在她的耳边，缓缓启唇，发出一个“谢”字的音，他用着中文说的。


    沈玉的心好似漏跳一拍，原来他的声音这么好听，像是酿造藏封已久的酒，怪会让人醉倒的。


    “你......”沈玉难以说出话来，她其实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听见他说话，她高兴啊。


    她想鼓励他再多说一点，可他又开始支支吾吾起来，发着“嗯......”的音，他在脸红，他的脑子似有混乱，不知道接下来说些什么好，也不知道要怎么再次开口，他的嘴巴像是再次被封住了一般，他焦急地“嗯”着，眉头皱起，他恨他关键时候掉链子。


    他抓着沈玉的腰，力道开始变紧，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脸色张红发烫。


    “嗯......谢......”


    ............


    罗曼开始急了，指节攥得发白，可是他没办法改变此刻的情况，他就这样无助地看着沈玉，向她求救，他想听到她的声音，无论是什么都行，他想她救他，他想她带他离开这个缠绕着他一直不放的困境，他想跟她走......


    掌心的温暖贴上罗曼的后颈，他慢慢舒了一口气，他的喉结滚动，吞咽着口水，无助地看着她。


    沈玉笑笑，摇头表示没什么，她觉得他能开口说话已经是不小的进步，时间还很长，他以后可以慢慢说出流利的话语，根本不用急于这一时，她鼓励着他，头靠在他的胸膛，他吸嗅着她发顶的香气。


    周围的嘈杂似乎都变得虚无，他只知道，他在她的怀里很安心，有那么一瞬间，他想......


    他想把他自己交给沈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