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华生。


    林华胜。


    最开始，林志高给她起名林华胜，希望她是有才华，能在每一场重要的选择、比赛、选拔中获得胜利。


    是爷爷说，胜字不好，会把人压死。


    于是，胜改为生。


    生生不息，才是最好的。


    可是掌控林华生的人生的人，是林志高。


    从她有记忆开始。


    林志高就会不停的在她耳边说，要好好学习，要拿第一名，要考满分。


    可是她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她就算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挤进聪明人的行列里。


    可是林志高是个虚荣的人。


    他不会把她的努力说出来，而是轻描淡写的对每一个夸奖的人说：“这孩子，每天心思都不在学习上，也就是现在的题不难，我都担心她上了高中怎么办。”


    然后又会故作潇洒的说：“不过无所谓，她学不学我都养得起她。”


    可是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


    他就会用那种失望、鄙夷的目光看着她。


    没有任何怒骂和指责。


    可那些目光却犹如一记响亮的巴掌，让她脸颊火辣辣的。


    她很早就知道。


    自己在林志高眼里，是个付不起的阿斗。


    不，


    是一滩烂泥。


    那样的目光让她恐惧。


    可是尽管她再努力，也只考上了普高。


    于是。


    家里的聊天就开始变得单一起来。


    不是早午晚餐吃什么，就是看看别人家的孩子，或者你考这么点儿分数还好意思看闲书？


    林华生告诉自己。


    等高考完，等她成年后，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在距离高考的前一个月。


    她迎来了自己人生当中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的高`潮。


    林志高和她说：“这个学校的师资力量都不行，我帮忙找人拖了关系，能让你进重点高中旁听一个月，你进去以后好好学，高考是你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必须拿下。”


    可是距离高考就只剩下一个月了。


    林华生想要拒绝，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


    于是在第二天。


    她被林志高带着去了进步中学。


    她听说过。


    这个学校一直以军事化管理出名。


    但是她并不清楚里面的规则。


    所以当第一天入学。


    在班主任办公室里，班主任看着她扎起的马尾，皱眉道：“不是说学校里不能留长头发吗？你到底是想念还是不想念？”


    他质问着林华生。


    可是林华生不知道这个学校有这个规则。


    她下意识看向林志高。


    就看见林志高陪着笑对班主任说：“不好意思啊老师，这孩子被我惯坏了，还希望你们能替我管教管教。”


    “……”


    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因为从小到大，她经历过太多这样来自林志高凭空的污蔑了。


    只是在听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难过。


    班主任说：“我让宿管来给你剪头发，女生留头发心思都不在学习上了。”


    很快。


    宿管就拿着剪刀过来。


    把她的皮筋扯下来，三两下就剪完。


    林华生看向对面镜子里自己杂乱不堪的头发。


    心都要快疼死了。


    可是她的成绩不好。


    所以她就什么都不能说。


    于是，在这一个月里。


    她忍受了无法按时洗头洗脸的痛苦，忍受高压下的痛苦学习。


    甚至因为上课在老师询问是否要开始讲课，她只是应了一声，就被班主任拎出教室训斥。


    后来她路过办公室，听见有人在和班主任说：“学生不需要说话，他们只需要服从命令就好了。不过为了保证学生的心理健康，即便是命令，也需要用委婉的语气说出来。”


    艰难熬过一个月。


    然后按时参加高考。


    高考完。


    林华生就知道自己大概考了多少分。


    而且她更知道。


    这样的分数，林志高一定不满意。


    不出所料。


    在高考成绩出来那天。


    她又一次看到了林志高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让她羞愧不已。


    可是噩梦并没有随着她的成年而离开。


    因为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学生参加高考。


    她的噩梦就会一直持续。


    从上了二本大学开始。


    只要她在家里，就总能听到一些刺激她微弱神经的话。


    “你家孩子就是聪明，这次高考考的不错啊。”


    “厉害，我听说从这个学校出来，直接就能拿死工资，也是有出息。”


    然后是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对比。


    “林华生，别玩手机了，你王叔家的孩子考上985都没懈怠，听说人家六级就考过了，你考了没？算了，估计也考不过。”


    “你叔叔家的女儿暑假拿到交换生的身份了，人家要去美国名校，啧，你这个学校，诶。”


    那种蔑视的目光让她心口发慌。


    于是她在一天晚上做梦，梦到自己重新回到了高考前的一个月。


    那种狂喜让她终身都忘不了。


    她开始发了疯的学习，可是当她迈进高考考场里。


    她发现那些题她都不会做。


    明明那么努力的做过。


    为什么不会？


    巨大的绝望刺激着她的心脏。


    她从梦境中醒来。


    意识到那是在做梦后，她陡然松了一口气。


    可是很快，她就忍不住想，如果梦里的是真的就好了。


    她就能重新参加高考，扭转林志高对自己的看法。


    或许是出于内心极致的渴望。


    她开始不断的做梦，梦境里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重来参加高考然后又一次次的失败。


    可如果只是单纯的重新参加高考也就算了。


    但并不是。


    梦里的同学们都在走向自己的人生。


    只有她，年岁不断增加，然后不断参加高考。


    她的神经彻底被这日复一日的噩梦摧毁。


    在某一天醒来。


    林华生盯着天花板，茫然的想，现在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于是她拿起刀。


    对准自己的手腕划下。


    随着鲜血的流逝。


    她慢慢闭上眼睛。


    等再次睁开眼，是在医院里。


    林志高坐在椅子旁。


    看起来难得有些潦草。


    这让林华生有些茫然的灵魂得到短暂的栖息。


    从医院出来后。


    林华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她把这一切都归于刚睡醒自己不清醒。


    可是噩梦还在不断继续。


    又过去半年。


    林华生终于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


    回想起在医院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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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困扰自己已久的问题向林志高诉说。


    渴望得到对方的关心。


    但是当她哭着把困扰自己好久的事情说出来。


    林志高只是看着她，轻飘飘的说：“怎么，为你好还是我做错了吗？”


    那句话。


    带着她熟悉的蔑视鄙夷目光。


    再次将她打入谷底。


    于是，


    手腕上的疤痕越来越多。


    她的噩梦也变得无穷无尽。


    终于有一天。


    她受不了了。


    她在自杀前亲手杀了林志高。


    她对倒在血泊里的林志高哭喊：“明明是你让我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凭什么你能独善其身！”


    可是这样不够。


    她应该让林志高也尝尝自己的痛苦。


    林志高不是爱装好人吗？


    那她就让他变成学生眼里最害怕的恶人。


    如她所料。


    林志高开始受不了那些学生看向自己的恐惧目光。


    他不是老好人吗？


    他们为什么要怕他？


    可是他无法挣脱束缚。


    随着时间一久。


    他的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两个，一个是会装模作样的读书老好人，一个是格外享受自己身份所带来的威压和极致的惩罚。


    所以林志高也开始做梦。


    他开始梦到自己和朋友们聚餐，然后当着他们的面。


    露出藏匿在心里的阴暗。


    然后再在梦中惊醒。


    不断重复循环没有尽头。


    他终于体会到林华生的痛苦。


    可是。


    还是不够啊。


    沈漫的内心中突然涌现出这样的想法。


    蓦地回神。


    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从林华生的身体里离开了。


    沈漫低垂着头，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


    在林华生的身体里杀掉林志高的触感太清晰了。


    甚至现在，她都能隐约感觉到那股黏腻感。


    不，


    不是感觉到。


    是真实存在的。


    沈漫手上沾染了林志高的血，血还在顺着刀尖一点点滴下。


    滴落在林志高的脸上。


    他就那样躺在地上，双目呆愣的看着前方。


    而这一幕，又诡异的与刚才那一幕重合。


    沈漫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


    过往的所有恨意痛意并没有随着林志高的死亡而终结。


    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还活着，那些噩梦就会持续不断，那些痛苦就会伴随她一生，直至死亡。


    所谓的复仇只是一个满足心态的手段。


    它永远无法抚平她内心的痛苦。


    沈漫长久地盯着地上的人。


    等一点点从情绪中抽离后，她意识到这一次，她并没有听见系统的警报声。


    是因为上一次精神值降低的原因吗？


    下一秒。


    系统面板跳出。


    【副本修复完成。】


    【检测玩家状态……生命体一切正常。】


    【副本正在登出中，在此过程中，玩家不会遭受任何攻击，请玩家耐心等待……】


    【98％……99％……100％。】


    【副本关闭。】


    在登出的前一秒。


    沈漫下意识看向林华生，她隐约觉得林华生有话要对她说。


    林华生的情绪非常平静，平静的甚至有些怪异，她用最轻的语气问沈漫：“我究竟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