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一知听到这里，眼皮跳了一下。


    有钱？那当然算是个优点，还是个非常非常非常大的优点。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说到底，现在也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再者说，她也不知道这个吊儿郎当的富家子值不值得信任。


    裴一知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明优年，低声道：“我的事，你要是敢和任何人说的话，你就死定了。”


    明优年浑身抖了一下，老实巴交地点头：“是，是，我不会说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谢天谢地，外面暂时没什么动静。


    前来的搜救人员让明为董事长似乎也明白了，自己若是再轻举妄动，儿子活着的希望就更为渺茫了。同样，其他家属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及时有无数人想冲过去救人，却也没有人敢真的做这样的事。


    搜救队接手救援。但对于搜索时间，他们坦诚地说：“可能要三天。”


    “三天？！！”明董事长咆哮，“那我儿子不得渴死？！”


    搜救队表示他们也没有办法。因为现在建筑的结构非常复杂，必须谨慎起见。同时，吊车和其他的专业搜索工具，要从隔壁的城市调遣过来，也需要花一段时间。


    整片工地里气氛非常悲伤。就算大家想着赶紧去搜救，把人救出来，但是其实他们在心里，都知道这事恐怕是凶多吉手。求神拜佛，以换回那些生命。


    ——但也有人心怀鬼胎。特别是在明为董事长说了一句：“当初还特地强调了防震的设计，没想到变成这样……”之后。


    经理背后有点凉。


    虽然说遇到这么个情况，建筑倒塌也是合理的事。但这不代表他做的那些手脚，就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其实，某个建材的生产链的时候，他偷梁换柱用了一些次品，从中捞到了不少油水。这件事之情的当然没有多少……但，这次在现场消失的一个工头，其实是知道这件事的。他花了不少钱，才堵住他的嘴呢。


    经理觉得芒刺在背。


    如果被埋在废墟里的人真的都死了就好了。他不由得这样想。那也不会有任何人再发现这件事了。


    在各类警告下——没有人敢去碰废墟。救援队也只是在旁边拉了一条警戒线。随便谁都能跨过去。天色从灰蓝色，变成了一片近乎漆黑的颜色。经理咬紧牙关。好像没有人注意他。


    以他一个人，似乎很难做些什么。但是废墟——他也是知道的。由于空间的压缩，里面几乎无法通风，氧气应当非常稀薄。说不定还有某些管道的泄露，充斥着有害的气体。


    如果有火的话……其实是有的。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打火机。


    他摸了摸随身的西服口袋里，还有一瓶便携的发酵喷雾。


    这玩意遇燃，很容易就会产生爆炸。经理眯起了眼睛，看向眼前的废墟。


    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但是，他还是打算接近废墟旁边。反正也不至于被抓。


    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一丝诡异。


    ……时间接近午夜。


    明建建筑董事长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头晕发作：“我就那一个儿子，我该怎么办，没了他我该怎么办。我撑不住了。小陈？你去哪里了，小陈我……感觉好难受。”


    他几步一踉跄，却发现身边一只勤勤恳恳，陪伴自己打理公务的陈经理不见了。


    ——


    11:57分。


    裴一知盯着手表里的光芒，眼里闪过一丝愉快。


    快熬到头了。


    只剩下三分钟了。再过三分钟，就可以离开这种满是灰尘的地方，回家好好睡上一觉了。


    旁边的明优年似乎一直悄悄地在观察她，这时候又轻声开口：“那个……你好像很在意时间。”


    “嗯。”裴一知简单回答。并没有和他讨论的意思。


    明优年有些挫败地抿抿嘴，“话说，你真的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觉得呢？”


    明优年心里咯噔一下。他觉得？他哪敢觉得呀。


    他想了想，又换了一个问题：“好吧。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们出去之后，我该做什么才是对的。”


    他觉得这样强大的人，一定能给他一些有价值的人生建议。


    裴一知听了他这个问题，的确是思考了一下。


    她注意到了一些事。


    “首先，既然你说你很有钱，又是明建那种大公司老板的儿子的话……”裴一知眼睛向前看，看着那些工人，“一定要保证这些工人之后的生活。”


    在天灾时代，大家都过的不容易。况且是这些本来就不容易的人。


    明优年又吸了吸鼻子，盯着在黑暗中，裴一知模糊的侧脸。竟然是这种建议么。她不过很酷，她像个真的英雄。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的。”


    裴一知想了片刻，又补充道：“而且，我觉得，你们公司那个经理是吧，他有点怪。”


    “你说陈茂实？”


    “应该是他吧。在灾难发生之后，他的反应很不同寻常。他不是担心，也不是冷漠，反而是很紧张。也很害怕记者来到这里。就好像他有什么秘密一样。”


    “——至于比起人命而言，到底什么秘密更重要，就不得而知了。”


    明优年睁大眼睛，张着嘴，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说的有道理。仔细一想，那个人好像一直都蛮古怪的。”


    “也许只是我敏感了，但你最好留神点。”裴一知简单说，然后起身，“时间也差不多了。”


    明优年立刻问：“差不多什么？”


    裴一知走向那个伤者的身边。借着手电的光，查看伤者伤势。控制的还好，的确没有伤害到要害。“当然是差不多该走了。”


    “刚刚我说的那片门板拿过来，给他架在上面走。千万不要有闪失。”


    她叮嘱旁边几个工友。


    几人立刻站起来，诚惶诚恐：“是、是、姑娘你放心！”


    裴一知看着时间——11:59:59……


    12:00！


    她折返回到这个空间的最前面，“现在，把光都关上。”


    把光关上？没一个人知道为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照着她说的话做了。


    一片完全的漆黑。


    裴一知用口型道：“梅若蜥蜴，藤藤！”


    其他人没有人看到任何东西。但裴一知听到了身前喳的一响。有东西落在了那里。


    在纸箱世界憋了好几小时——它们早已跃跃欲试了。一直在等着这一时刻，它们要再次见到神。满足神对它们的要求。能够辅佐神，哪怕只是一点——也是它们生存的意义！


    梅若蜥蜴向前方突进，迅速地从废墟之中，掘出了一条道路。


    “可以亮灯了。”裴一知对身后的人说，“离开这里！”


    光打亮。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前方真的出现了一条道路。


    道路……是真的……？


    仿佛是什么机器挖掘出来一样。


    二十余个工人一听这话，立刻都朝那条不可思议的隧道里冲了出去。在这里的这么多个小时里，他们以为自己彻底完蛋了，哪知道，还有生的希望。


    前方的破砖碎瓦被冲烂，却也奇迹般地稳固，没有丝毫的动摇的迹象。


    梅若蜥蜴率先冲出废墟，而它的身体一下就扑在那个刚好手里攥着一只打火机，鬼鬼祟祟的人身上。


    它的身体整个踩中了那个人影，让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可比起吃痛，更令他恐惧的是面前的东西：“……是怪物？？！！”


    他发出一声嚎叫，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脸。


    可瞬间，梅若蜥蜴就消失了。


    因为神交代过，不能让它被人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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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而跑到出口的时候，裴一知也见到了倒在地上的陈经理的身影。她眯了眯眼睛，刻意缓了一步，没有第一个出去被他看到。


    而这样，冲出去的则是跟在旁边的明优年。


    明优年见到了陈经理，发现陈经理手里拿着打火机，还拿着一只发胶罐，他那个极其擅长脑补的脑结构在这时候反倒起了作用。


    他咆哮着冲向陈经理：“发胶！明火！我懂了！无耻！你是不是想杀我们！！她——咳，果然没错！我就知道你不干净！！！”


    想到裴一知对自己的交代，明优年没有说起裴一知的事。他骑到了倒在地上的陈经理的脖子上，狠狠用膝盖去抡了他脑袋一下。


    年轻人就是这点好，体力和力量都极佳。陈经理吃痛的倒在地上，瞬间不动了。


    “你这小人！你到底做了什么，这种时候想害我们？！我非得给你调查的干干净净！”明优年怒喝。而这时候，工人们也一起都从废墟的洞口中涌了出来。


    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他们几乎无法相信这一切。有些人仰头，看向无星的夜空，双膝跪地倒在地上，抱头痛哭。也有人吵着深坑上方的边缘，去呼唤救援：“喂，我们出来了！这里有伤员！谁在这里吗？！有个女孩，带我们出来了！”


    不好……他们恐怕还是会说她的事情。明优年回过神，扭头正准备提醒工人们，却发现在从废墟中出现的人群里，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简直就好像是一场梦境里相遇的人一样。他想。


    但也是……这么多人，她也知道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但总是，那些怪物没人看到，就是好事了。


    至于陈经理嘛，他应该是看到些什么。


    但只要把他揍到有脑震荡的状况，他的证词也就无效了！明优年心里筹划着攥紧了拳头！


    ……


    裴一知是骑着梅若蜥蜴，迅速离开的现场的。


    又是约莫十分钟之后。裴一知已经远离了施工场所。她走到了个地势较高的桥上，远远的眺望施工地。


    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吧。


    她就算在这个角度，也看不到现场的场景，她只能站在这里，面朝工地的方向。吹吹风。


    ——而此时此刻，在工地的现场。


    在那些得救的工人与家人拥抱的时分，家人泪流满面地拥抱他们：“天啊，你得救了——刚刚有传教的人来，我一直在拜，一定是这起了作用，你也快快谢谢那位神仙。”


    疲惫而激动的工人回答道：“那不是神仙做的，那是一个女孩子，真的是一个不可思议，那是如同神一样的女孩子……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而在那个受伤的人被送上急救车的时候，急救车上的医生都倒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地惊叹伤口包扎的手法：“你们这些工人之中，还有如此精通医学的吗？”


    伤者难以回答。


    医生便自言自语地说下去：“好吧……这真的很幸运。我从业四十年，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虽然你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但不会有生命威胁的。你要相信，大难不死，说不定之后都是好事。”


    他笑着对伤者说着，继续去处理伤口。


    而躺在担架上的伤者握着妻子的手，在半梦半醒之中，他回忆着当时冲向他，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个身影，忽然朦朦胧胧地笑了一下。面对病榻旁一直在发抖的妻子，他轻声说：“亲爱的，放心……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相信过奇迹。但是从这件事之后……我，相信了。”


    妻子低下头，用脸颊贴着他的手，温声道：“亲爱的……你相信，那我也相信。”


    ……


    裴一知在桥上吹了吹风。深呼吸一口新鲜的气息，感觉在逼仄环境下压抑的情绪通通不见了。


    她把肩上的包重新挎好，跨上了原主那辆破破烂烂的小电炉：“好，也是时候回去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