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重创

作品:《雁归离

    “阿姐多虑了,我跟程羡之没有情分可言,现下他升官嘉爵,父亲官职因我受限,他心底怨我,我也只能受着,宴席结束我跟阿姐回去。”陆听晚下定决心,然后扯出笑意,拿了一盏酒,走远了。


    宴席过后,程府送走宾客,寒舟也要辞去,程羡之着人问:“可有看见陆听晚?”


    寒舟双手叠胸,微抬下颚,往府门点了点:“跟陆家大小姐走了。”


    陆明谦今日宴席上面色不佳,程羡之众人簇拥,他还能坐得住,程羡之倒是佩服,陆听晚这些日子能在雁声堂安心养伤,那是因着含章殿求情一事。


    “大人找二夫人是谈和离之事?”寒舟冷不丁问。


    程羡之默不作声。


    苍术赶过来,行礼后说:“主君,大夫人传话说,今夜在映月阁等您,请您务必要去。”


    程羡之深眸一沉,应了一声。该来的总要来,先前答应她的事,现下再无推诿之由。


    苍术走后,寒舟揶揄:“正好,与二夫人签了和离书,再去寻大夫人,也有个交代。”


    程羡之心情不佳,乜斜一眼没再理人。


    陆听晚回到陆府径直跟去了书房,陆明谦遣散了书房外的所有人,屋内静谧无声,哪怕一根细针落地也能听清声音。


    原本就冷的冬日更是抹上一层寒冰,让人不禁打颤。


    陆明谦坐于书案前,声音凌厉无情:“跪下。”


    陆听晚心里委屈,颇不情愿,陆明谦耐心耗尽。


    “孽障,我让你跪下。”他重重往桌案拍下一掌,案上堆叠的纸张随即散落,飘在陆听晚裙边。


    她咬着牙,缓缓跪了下去,膝盖硬着地板,硌硬又冰冷。夕暮前,落日坠西,余温与寒风交接,冷意逼人。


    “陆听晚,你可知罪?”陆明谦诘问着眼前不孝女,失望透顶。


    “若父亲责怪雁离未曾将那本账目放入程羡之书房,栽赃嫁祸于他,雁离不知何罪之有。”


    茶盏重重摔落,溅起的热茶落在她手背,碎瓷满地,陆明谦斥责,“冥顽不灵,执拗不训,这些年来,你娘便是这么教的你?”


    陆明谦责怪江氏,陆听晚心里不愿,娘亲自她襁褓中辛苦抚育成人,她从不知父亲为何物,只知冷暖温饱皆来于娘亲。


    原本低垂的头坚定抬起,正视陆明谦:“我娘教我正义,不曾教过我如何栽赃嫁祸他人。”


    一句话,正正好激起陆明谦这几日积压的怒意与憋屈。


    太后指责他教女无方,斥责管教不严,倘若当初嫁的是陆听芜便不会生出诸多事端。


    “你跟你娘一个德行,”陆明谦起身走到她跟前,俯视着,“自视清高,善意泛滥,殊不知在这官场,压根无两袖清风可言,你自以为程羡之就一身清白?他手段若不比父亲狠厉,又怎会短短五年之内坐上尚书一职?”


    诘问如排山倒海猛烈地击打她,“陆听晚,谁让你去含章殿的?”


    “雁离自己要去的。”


    “你当真要为了他这么个男人连同你父亲,你姐姐的前程都要断送进去,方可作罢是吗?”陆明谦面目狰狞,陆听晚陌生至极。


    她顿觉可笑,“父亲!我不是为了什么男人,什么程羡之,雁离只想替农户讨回公道。父亲觉得雁离可憎,是因为我不够听话,忤逆太后给您下的指令,耽误了您的官途,不然今日举办升迁宴席的便是父亲,而非程羡之。”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非要一意孤行执拗行事,这于陆明谦而言才是最可憎的。


    啪——


    一声清响,陆听晚白皙脸颊霎时印上鲜红指印,如冬日白雪地上铺满的红梅。


    疼痛刺激着神经与心灵,不知是哪里疼,眼泪禁不住地流,委屈与不解灌满了她,却拗着抿唇一声不吭。


    “为农户讨公道,”陆明谦大笑,笑里含着嘲讽,“你以为程羡之趁机修订律法只意在造福百姓?”


    “可笑,当真可笑。”


    “父亲是何意?”


    “程羡之常年在刑部断案,律法有漏洞他不比任何人清楚?之所以有漏洞,公堂旁审,才更知晓判决的轻重。是以他在公堂上明明可以为那农户申冤从而重判高衡之罪,可他偏就没有。”陆明谦捏了捏手心,适才下手重了,还有些微疼,更别说陆听晚。


    “替农户写状纸,闯刑部,你自以为是深明大义,惩强扶弱,实际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还深谙其中引以为傲。”陆明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牙道,“你成了程羡之布下局面的棋子还不知道?”


    陆听晚此时脑子与心里都乱作一团,瞪大了双眼,思索起前因后果,陆明谦眼中戾气一闪。


    “第一次刑部判决,程羡之故意不重判高衡,是有意借势激怒民意,只有将此事闹大,民愤达到顶峰之时,朝廷不得不出面解决。”


    “可他又何必要让自己身陷囹圄?”陆听晚问出那一刻,霎时恍然大悟。


    陆明谦凝视着她,幽深的目光落在身上。


    只见她面如死灰,是没有出口的深渊里漫无目的漂荡的浮木,寻不到归处。


    所以,她也是程羡之算计在内的一步。


    那夜他在书房与她说,谁都不可信,陆听晚问过他,他没答。


    是啊,他们之间不过几次交易,算不上交情,即便她不会看错人,可程羡之与姜太后他们又有何分别,不过是踩着人血达成目的罢了。


    “原来,原来……”思索清楚一切的她,无声呢喃着。


    陆明谦冷漠道:“京都能一日过后就谣言四起,程羡之自己就没有在其中推波助澜?好让他身处绝境,让朝廷出面,囚困于他,看似退让,实则以退为进,顺势提出修订律法,一路机关算尽,置之死地而后生,目的便是在此。”


    “修订律法何等重要,他要在风口浪尖处撒网,又利用大理寺破除他的罪名,最后名利双收。你一心入宫面圣求陛下修订律法,重审案件重判高衡,桩桩件件已是程羡之事先谋划,只差一步,那就是能够名正言顺推翻他徇私枉法的罪名。你还苦心孤诣将人证物证送到大理寺,可知是你,成全了他最后一个闭环。”


    他便是借此摆脱太后在六部安插人手的限制,孤注一掷,以身做局,暗度陈仓,拿到尚书位后横行六部,给太后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他凭什么以为自己不会听太后的指令将账本塞入书房,再出庭作证于他?


    陆听晚不明白。


    “除了让程羡之坐上尚书位,让父亲与太后计划落空,如父亲所说,他程羡之步步为营,即便没有我,也能全身而退,父亲和太后不也无从下手吗?”陆听晚说,“高衡被判死罪,周花能从春风楼里解救得以归家,我想要的结果至少达到了。至于父亲的官位,若父亲一心辅佐君主,何愁不怕来日没有升迁之遇。”


    “是吗?你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结果?”陆明谦眸底透过冰寒之意。


    “父亲要责罚我?”


    陆明谦眸子犀利,“太后下令,若想保我官运亨通,保你阿姐良缘永结,陆家常安,要为父献上你的性命。”


    寒风势大,猛猛吹着屋檐,窗被吹开,随着风势再次合上,陆听晚双肩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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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过太后会斥责自己,也想过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再受几鞭,她在含章殿的事闹得大,太后理应不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动手,免得落人口实,给程羡之留下把柄。


    届时她天涯海角,隐姓埋名,横竖都是要离开京都的,任谁都寻不到自己。


    “倘若太后要我性命,便不会要父亲今日寻我回来斥责,”陆听晚思忖说,“程羡之刚升尚书,正是用人之际,定然不会与陆家生嫌,可一朝太后不甘愿被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玩弄鼓掌。”


    “她要父亲如何罚我?”陆听晚了然问道,颇具凛然之势。


    陆明谦睨着她,这女儿心思缜密,胆大刚毅,只可惜与他非同道中人,与她娘性子一样刚烈,不堪屈居人下,又不甘入泥潭沼穴。


    “你瞒着人在外边开铺经商,想必一开始是得了程羡之的应允,至于你拿什么与他交换这条件,为父不想再深究。”


    “只是太后之怒不可平,唯有以你之喜来换你之过,方可让她平息怒意。”陆明谦转身坐回书案,“知春里即日起封馆谢客,何时你再为太后取得信任,知春里再重开迎客。”


    那半扇窗户再次被寒风闯开,大敞的窗迎着劲风,打在陆听晚面颊,胡乱吹着。


    随着陆明谦话音落下,陆听晚如五雷轰顶,跪着爬过去抚着陆明谦膝盖,任她如何坚毅,涉足知春里她便不再镇定,哑声颤栗,“父亲要我关掉知春里?那是女儿的心血啊。”


    “如今不是我要你关掉知春里那么简单,是太后要查封知春里,太后一日不撤封旨意,知春里便别再想开门迎客。”


    豆大的泪珠滚落,流淌玉面之上,与寒风相接,如一把利刃割裂,“父亲,雁离可以受罚,太后要打要骂女儿可以受着,但是知春里不能关,不能关……”


    “你走这一步的时候,可也料想到这个结局了?”陆明谦说,“你不是爱肆意妄为吗?这样的结果,你就承受不住了?”


    “普天之下,姜家手握生杀大权,要封你一个店铺易如反掌,你到底因何想不开要与姜家作对。”陆明谦越想越恨铁不成钢。


    “即便,即便是太后……”陆听晚啜泣不止,这京都唯有知春里是属于她的,父亲不曾慈爱,阿姐虽与她有几分真心,可也为了利益将她拉入深渊,丈夫也非心悦之人。


    “即便是太后,也不能随意欺压平民,知春里与商会有生意往来,又牵涉京都各大商铺生意,太后怎能因一己之私下令查封。”


    “还不明白吗?”陆明谦推开陆听晚,重重拍着案桌,厉声道:“那是手可遮京都的姜太后,眨一眨眼,便能随意驱使各级部门,乃至世家,姜国公年关前便会返回京都,姜家势力如日中天,别说程羡之护不住你,就算是天子,也不会因你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与姜家对抗。”


    “父亲……”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父亲?你烧账本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的父亲?”陆明谦起身走到门外,一副悲凉又轻蔑的神态。


    木门开了,冷风彻底淹没沉闷的书房,陆听晚跪地难起,瘫软坐在地上,掌心按在盏碎上,糊了一层血,她已察觉不出疼意。眼底蒙上一层水光,逐渐看不清门外的身影,直至陆明谦走出院外不久,几个小厮进来请人。


    “二小姐,主君有令,请您尽快离府。”


    院外寒风夹杂玉屑,随风落入,白碎落在木板一碰就化。


    她双手撑地,踉跄起身,膝盖传来麻木险些站不住,身躯顺势撞上屏风,小厮不敢上前扶。


    陆听晚唇角泛着自嘲的笑意。


    她错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