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弑神(五)

作品:《天界妖冶之花

    为什么,连他的样子也不记得呢?


    孤寂极了。


    “裂相之神,不配为神格,自当毁去。”


    她跪坐在冰冷大殿内,听着一日一日的审判,始终不发一言。


    听了这话,羲和急了,赶忙上前劝阻:“毁去了我怎么办!她可是一半的我!”


    衡壬天尊愤恨斥责:“还不是因为你胡闹!”


    听了这话,羲和灭了气焰,赶忙跪下,向上方天帝求情:“陛下,看在羲和一点功劳份上,不如将她流放,去守月如何,再也不见,图个清净。”


    我是神。


    我是神明?


    在人间时,她四处布施,慈悲济世;她行医救人,分文不收;她以血为谏昏暗世道,百姓皆视她为神明。


    她生性淡漠,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拥戴,可从神明,变成如今带着镣铐的模样,她做错什么了呢?


    为什么不配有神格呢。


    问题还没想通,她瘫软下来,手上玄铁镣铐忽地变得滚烫,将她腕上皮肤与铁烧为一体,不用想,便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她被关在高阁,戴着手上镣铐,研究如何汲取月之息,炼制月华,做月神。这是她唯一能活着离开这个风雪呼号的鬼地方唯一的办法。


    没有人教,甚至没有神力,有的只是这样一副残破不堪的躯体,受冷受伤,也不会死去。


    她想求死,却死也不能。


    不知道是多少年过去,直到有一日,这个鬼地方出现了除她以外的第二个身影。


    那是一个少年模样,她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却记得他那双眼睛,坚定极了。


    那样小的一个少年呀,独自闯入风雪之中,偶尔遇见雪崩,偶尔遇见雪狼,却万死不屈的,拿着一柄宽宽的剑,同群狼做争。


    她一想,自己倒算是好的,被高高关起,没像他一样,没日没夜的同雪狼战斗。


    入夜,也是狼群最易捕杀他的时候,却总是找不到他的踪迹。


    连连几次,就连她也忍不住好奇,而后发现,这少年竟是每每日落之前,都找个地方将自己埋了起来,直挺挺的躺着,像一具棺椁一样葬在地下。


    起初她倒觉得感叹,后来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是不是因为日落之后,没有月亮,所以他才不得不日日埋起自己呢。


    那……要不要试试呢?


    在风雪连年嘶吼的雪域原,少年没日没夜的战斗着,直到有一日,背后升起月亮。


    月亮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在每一个漆黑的夜里,那月却好似跟在他背后一样,将他前路照清,将他影子照得好长。


    他也毅然决然地走近更深处。


    夜里,他不再住在地下,而是找隐蔽的山洞藏身,每每遇到危险前,总会有一道明亮的月光闪至他眼前。


    望舒是见过他一次的,那时他正睡着,她才敢悄悄去看一眼他的模样,可一走近时,腕上玄铁镣铐相撞,即便是细微的声响,也惊扰他立刻起身,她只好藏起来,日复一日地继续望着他的背影。


    在他离开雪域原不久之后,月华炼成,铁镣断了。


    她也拥有了自由。


    望舒刚一走出雪域原,没来得及找那个少年的身影,却叫羲和带人围住。


    从那以后,她久居月宫,再没出去过一步。


    为什么叫十五镜呢。


    月宫这个名字太过于随意了,她不喜欢。


    人间常常盼十五月圆,月圆如镜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瞬间,他也会抬头凝望呢。


    再等等……


    望舒从十五镜深处渐渐走出。


    再等等吧……


    *


    “就凭你?你以为你能做什么?”


    羲和一道指令下来,昭阳宫内仙侍们皆是一股脑上来将他围住。


    花川低头浅笑:“我何时说,就我自己了?”


    “什么?”


    背后传来脚步声。


    一个……两个……八九个虚弱的身影自昭阳宫深处走出。


    方才那道掌心月息,更多的是顺着地面而延,直至昭阳宫地下深牢。


    人人皆道羲和喜好男色,那些个强掳来的神君们便日日叫她关押在地下,供她取乐。


    而当那些个隐匿于阴影之中的人走出牢外,花川才第一次看清他们的样貌,有的眉眼像他,有的轮廓像他,有的身量像他……


    就连花川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何呢?


    她羲和,对自己是不会有半分爱意的,对他人更是,她只爱着自己。


    那些个神君们被压抑得久了,发了疯似地向羲和攻击着,一旁仙侍们见了,自然是先顾及羲和那处。


    也是同时,花川抢来一把长剑,月华拭于剑上,提剑而上,直刺羲和而去。


    羲和双指一夹,任花川再怎样用力抵住,却也无法刺向她。


    “早知道,就杀了望舒才是。”


    她没有往日那样疯癫,极为冷静地说着这番话。


    花川低笑着:“错了,是早知道,就该杀了我才是。”


    “哼,你能奈我何?石族、花岛,又能奈我何?”


    听到这话,花川咬紧牙关,将那柄剑奋力向前刺去,几是用尽了毕生的气力,却依旧只能停在她喉头,无法更近一寸。


    而羲和神力一震,将他击飞开数十米之外。


    下一瞬,便是到了他的面前,捏着他的下巴,血红的指甲扣进他的皮肤。


    “你杀不了我的,我是永远不会被自己背叛的,神都是自私的。”


    不等花川起身反击,六根金针狠穿进他的手腕、脚腕,他紧咬牙关,血渍从齿缝间流出。


    “本来你乖乖听话,就没事了,可你偏偏忤逆我,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罢了。”


    接着,另外六枚金针齐齐刺进他的胸口。


    他抬眸看向羲和,一如幼时那样仰望着她,一时间竟令羲和有些恍惚。


    血顺着他的脖颈流下,他笑道:“早就听说上神十二金针剥皮剔骨之痛,今日……我也算是体会到了。”


    好看的桃花眸子满眼噙泪,一时间竟叫羲和心软下来。


    烈火自他们二人所处位置燃烧成圈,而她也罕见的哀伤起来,松开了他的钳制,爱惜地抚上他的脸。


    “永别了,花川。”


    似乎一开始,自己就不该将他留下。


    “嗯。”花川眼中水雾般的迷蒙,“永别了,上神。”


    羲和握紧火刃的匕首,狠刺入他胸口。


    而后,看着他嘲讽的讥笑,竟然是自己先呕出一滩血来。


    羲和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腹部,晶莹的匕首刺入她的腹中,霜雪自伤口处蔓延开来。


    疼痛使她额上青筋显现,她发狠地将匕首更深的压至他身体内,颇有誓死同归的架势。


    只是,羲和知道,他杀不了她的。


    羲和那把匕首将要全部刺入他身体时,一枚弯刀袭来,狠地震开她的手。


    竺溪大口喘着粗气,抽出腰间银月弯刀而上。


    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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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峙,花川终于放松片刻,头向后仰去,慵懒道:“来的太晚了吧。”


    竺溪打斗中胡乱撇下一个小罐:“快他妈吃,别死了。”


    死就死呗。


    花川本想这样应她,但是一想到他的阿渊,他莫名的,就想活得久一点。


    卑劣的,也要活的久一点。


    动静闹得越来越大,竟引来了不少巡守天将们,再过不了多久,想必就要传到那些个战神武神耳里,届时就麻烦了。


    “竺溪。”


    “嗯。”她一个后撤步,挡在花川面前。


    花川缓慢起身,拭去嘴角血迹。


    “都杀了吧。”


    她一转弯刀,在半空中画出凌厉的弧线,接着,便是闪烁穿梭在天将们之中。


    羲和看着面前花川,拔出刺在身上的匕首,轻描淡写道:“早知道,也不让她当月神好了。”


    面前的这个面目俊朗、笑如春风的少年,是她亲手养大的。


    亲手栽培他的爱,浇灌他的恨。


    亲眼看着他出落成风流倜党的少年郎,一次次的站在人群的最中央。


    也亲眼看着他一次次的背叛,走上月宫那九十八步阶梯。


    是她将他藏起来,是她给他养大的。


    为什么要这么恨她啊?


    羲和第一次觉得自己可笑,被自己背叛,也被他背叛。


    指尖凌空画出火纹竖线,羲和拉上那道火光,正对着他,拉满了弓。


    “花川,石族可不会复生第二次。”


    “和你的爹娘团聚去吧。”


    说着,灭神箭凝,正欲射出时,羲和却忽然双目瞪大,身形踉跄。


    灭神箭自然消散无形,她勉强站定,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腹部,口中大口大口呕出鲜血。


    她双目血红,愤恨地叫喊着:“望舒……望舒!!!”


    十五镜。


    当那把长剑从望舒身体贯穿时,门开了。


    外面是明亮的天光,他背对天光而立,风尘仆仆,一如背靠月亮时的模样。


    望舒笑着,看向他时,眼泪止不住大颗大颗落下。


    皓目送九渊进入苍山,他本想赶来,却途中被仓岐紧急求救去了南海,好不容易解决了南海边的问题,这才匆匆忙忙赶来。


    只是,他来晚了。


    望舒跪坐在地,长剑自腹部贯穿而过,她双手仍死死握住剑柄不放,似乎生怕自己不能陨灭一样。


    清冷疏离,连死都不怕的神,见了他,为什么要哭呢?


    皓奔上前去:“你这是做什么!”


    一面说着,一面打算强扯过她的手,帮她治疗。


    可望舒却怎么也不肯放手,身体前倾,头靠在皓的肩上。


    “我累了。”


    泪水自他冰冷肩甲流下,蹭在她脸上黏黏糊糊的,可她却没法抬起手去擦了。


    羲和活了上万年,不止是天地的光明,破坏力也无可比拟,算得上是一顶一的战神。


    若是单凭那点月华,就想杀了她,简直异想天开。


    神不会被自己背叛的。


    会的。


    望舒想唤他,可思来想去,竟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抱抱我吧……”


    似是感应到自己的消亡,她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野心。


    皓愣了片刻,抬起手时,肩头本就无比轻盈的重量更是消散于无。


    指尖从消散的星芒中穿过。


    像是月色下,雪域原呼啸的那场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