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作品:《攻略偏执反派又抛弃他后

    虽然年前的京城里暗流涌动,但不管怎么样,岁序更迭,年节的喜庆终究压过了一切。


    在人们殷切的期盼与忙碌中,日子像是被抽打的陀螺一样飞快地滑过,从小雪,大雪,到冬至,小寒,腊八,过年的氛围变得一天比一天浓厚。


    过了腊月八日之后,元日很快就近在眼前,谢府上下早早忙碌起来,红纸、红绸、朱红的灯笼等等全都依次挂起,衬得庭院廊庑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到除夕当天,府上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祭祖、飨宴,礼毕之后,整个大家庭便都聚在一起守岁,傅苒当然也在其列。


    谢晞容向来是坐不住的性子,在母亲陶氏身边还没挨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如坐针毡起来,忍不住几步蹦到长兄谢青行身边,开始使唤人:“长兄,长兄!快给我画门神像嘛!天都黑透了,再不贴就真要误了时候了!”


    陶氏闻声,带着嗔意横了她一眼:“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你大兄岁末这些时日忙得脚不沾地,好容易回来吃顿团圆饭,让他好生休息会不成?家里什么门神没有,偏要缠着你长兄现画?还不快回来坐好。”


    她的语气虽然略含责备,但在年节的气氛下到底不如平日那样严厉,谢晞容察言观色,立刻满脸理直气壮地摇头。


    “我才不要那些匠气的东西!长兄画得最神气最好看,我就要长兄画的。”


    谢青行面露笑意,任由幼妹躲在自己身后撒娇,温言对陶氏道:“叔母,无妨,晞容早就同我提过此事,只是近来一直不得空闲。今夜守岁左右也是无事,此时动笔正好应景。”


    他向来言出必行,说完便当真唤来了仆从。


    没过多久,桌案上就铺出了红纸,谢青行挽袖执笔落墨,谢晞容得意洋洋地托腮靠在旁边看他,顺便拍起了马屁。


    “长兄你的画艺越来越厉害了,我觉得一点也不比外面传的名家差,要是放到市上,肯定能一张卖出千金。”


    陶氏眉头一提,马上就教训她:“胡说什么!此为末技,贵公子岂能以画工谋利,不过是你大兄惯着你而已,不许再乱说话了。”


    “阿母息怒,我错了我错了。”谢晞容做了个缝上嘴的手势,“我真的不说了。”


    她岁数刚满十二,有记忆以来过的年还有限,不像其他人早就习惯了这种氛围,因为过于兴奋,一刻也闲不住。


    坐了不到半刻钟,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少年们兴奋的喧哗,她亲兄长谢晞朗提高的声音隔着窗棂传来:


    “容容,我们在雪地里抓住了两只肥雀儿,你来不来看?”


    “来来来!”谢晞容几乎是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像只被放出笼的小鸟一样,又心花怒放地旋了出去。


    陶氏望见女儿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笑着对旁边的刘夫人抱怨了一句,语气却并不如何严苛,显而易见地满是宠溺之意。


    “真是的,再过几年也要及笄了,还这样一团孩子气。”


    刘夫人正含笑看着小辈们嬉闹的方向,神色柔和地顺着陶氏的话道:“孩子有孩子气自然是好的,她就是如此才最惹人疼。”


    留在京城的谢家人,此刻几乎都聚集在了这间灯火通明又暖意融融的厅堂里,炭火盆烧得正旺,噼啪作响,混杂着除夕夜特有的喧腾与暖意。


    “阿苒,怎么一个人坐着?不出去和他们一起玩会吗?”


    小辈们的吵闹之中,唯有谢青行注意到傅苒独自待在守岁的火盆边,把自己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在厚实的锦裘里,像只蜷缩起来的团子,便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谢公子……”傅苒拢紧了厚袄子,好半天才从炉火边起了身,磨蹭着慢腾腾走到他身边,“外面太冷了。”


    她从来没有在北方体验过这样严寒的冬天,而且原身不知道为什么也格外怕冷,一点也不想离开炭火。


    谢青行了然地颔首,示意她先坐下:“那就在屋里呆会,晚上会放爆竹,从窗子里也能看到。”


    “好。”傅苒依言乖乖地伏在了案边上,看着他作画。


    她早见过谢青行书房里自绘的山川地理图,知道他白描水平不错,只是没想到竟然连这种东西也擅长,男主简直活生生一个全能大神啊。


    屋子里的暖意让人浑身懒洋洋的,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聊:“谢公子,你怎么在画这个?”


    谢青行于是解释了方才的缘由,傅苒知道谢晞容有事没事都爱找他,又继续道:“那你画的这两个门神都是什么呀?”


    “未曾听家中长辈提起过么?”


    谢青行抬眸,见她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中不知为何闪过一丝怜惜的意味。


    “我最初也是儿时听我阿母说起的。”他声音放缓,如同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


    “两尊分别被称为神荼和郁垒,他们是传说中的神明,据说住在度朔山的大桃树下,擅长对付鬼魅邪崇。所以,把他们的样子贴在门上就能震慑鬼怪。”


    谢青行说完,露出淡淡的笑容,被炉火映得格外温和:“当然,旧俗很难分得清起因,回想起来,这些大约都只是对孩童讲的神怪传说罢了。”


    “这样啊……”


    傅苒的脸颊被炉火烘得微微发红,下巴枕在手上,盯着画笔,真正有种临睡前依偎在长辈膝下听故事的错觉,慵懒又安心。


    她在昏昏欲睡的舒适之中,奇异地生出了一种不实之感。


    外面的夜色里还飘着细细的雪花,但屋子里很暖和,长辈们坐在一起聊天,弟弟妹妹在屋外忙着玩闹,长兄在灯光下为妹妹画画,一切都温情到如同虚幻的场景。


    就像她记忆深处也曾拥有过的、模糊又温暖的旧时光。


    但从外公外婆过世之后,真正意义上的团圆就很难再找回来,分开的父母都走向了再婚,对两边的重组家庭来说,傅苒更像个外来者,试图向他们汲取稍许亲情的客人。


    而谢府……更不是她的家,就连如今的停留也只是短暂的,一种善意的接纳,可迟早会要离开。


    何况,这么久以来,谢青行对她始终像真正的兄长一样,可她从开始就只是为了任务而已,甚至还有忘忧蛊的欺骗。


    这一瞬间让她觉得有些难过。


    谢青行抬笔蘸墨,却无意间瞥见了女孩神色怏怏的模样,笔尖一顿,蓦然出了声:“阿苒,你会画画吗?”


    “呃,一点点吧。”


    傅苒的思绪被他骤然打断,恍惚地眨了眨眼,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当年中二时期学的漫画能不能算?


    但谢青行也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便递过了支细毫笔:“你闲着怕是无聊,不若也试着画一画。”


    “那好吧。”她只得接过笔,犹豫了一下。


    除了漫画,小时候外婆还有教过她一点简单的国画,无非竹叶葡萄之类的,可惜因为长久没动笔都快忘光了。傅苒想了想,先试探着勾了只最顺手的简笔画小老虎。


    画得不太熟练,胜在憨态可掬,不过,这两笔倒是找回了一些画漫画的手感。


    她抬起头看了谢青行一眼,心念微动,笔尖在纸角飞快游移,偷摸给他画了个圆头圆脑豆豆眼的Q版形象。


    “……你忽然笑什么?”谢青行无奈道。


    傅苒连忙半盖住了纸面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她那副心虚的样子简直昭然若揭,但谢青行笑着也不去揭穿,看得傅苒略有点不好意思,又赶紧在旁边补了另一个同样圆润活泼,但是梳着双鬟的小人。


    还没画上背景,身后就猛然窜来了一阵户外的寒气。


    她下意识连人带坐具往后瑟缩了一下,才听见小女郎兴致勃勃的声音大声道:“长兄,你快看我们捉到的小鸟……咦,这张纸上是什么?”


    话音还没落下,谢晞容就一把抓起纸张,眼神透着惊奇:“好可爱!我怎么不知道长兄你还会画这个!”


    谢青行搁下笔,笑道:“这是你苒姐姐画的。”


    “哦,”谢晞容看了傅苒一眼,脸上的表情有点别扭起来,好像不是很情愿夸她,“就、确实还不错吧,反正归我了。”


    谢青行的语调依然温和,却不容置疑:“晞容,向别人有求的时候是不是要先道谢?”


    “好吧……多谢你了。”


    谢晞容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两声,又低头看了眼:“但这画怎么才两个人,能不能补全一点啊。”


    谢青行从她手中接过了画纸,目光落在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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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人在桌边画画,另一个小人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桌子另一侧则什么也没有,空落落的。


    他静默片刻,抬首望向傅苒,眼中映着炉火,里面有温暖的笑意。


    “怎么不把你自己也画上?一家人过节,应该都在才好。”


    一家人啊。


    他什么别的话也没有说,但这样就已经足够明了了。傅苒怔了片刻,忽然抬手飞快地捂了一下眼睛,等放下手的时候,脸上已经绽开一个真切的笑容。


    “好啊。”


    谢晞容左看看右看看,也不懂这两个人是不是在打什么哑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那你先画吧,反正我们说好了,这张画要归我啊!我都跟你道谢了,不许违约!”


    她像快活的小旋风,一溜烟跑到自家阿母那里讨嫌去了。


    桌边再度安静下来,傅苒画了几笔,在空处添上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接着问谢青行:“公子,你出征的这几个月,头痛还会复发吗?”


    之前在谢府的时候,她时不时会熬药,出征在外就不行了。


    但说起来,谢青行的头痛多数是和苏琼月相关,他不见到苏琼月的时候,应该发作得很少。


    果然,谢青行神色如常道:“已经不严重了,近期没有再发作过。”


    傅苒轻轻嗯了一声,这个答案确实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是仔细想想,忘却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呢。


    想起来的时候痛苦,不想起来的又徒留遗憾。如果没有这个蛊的话,他和苏琼月,应该真的是非常相爱的一对青梅竹马吧。


    穿书这么长的时间,她不仅是更深刻地了解了女主,也逐渐理解原著里直接着墨不多的男主谢青行。


    他的家庭环境其实有点特殊。


    甚至她觉得,谢青行这种无论什么时候都表现得稳重可靠的性格,或许跟家庭有很大关系。


    谁都能看出来,他和继母只是以礼相待,并不亲近,和父亲谢易之间,似乎更没有过什么特别温馨的举动。


    而且东郡公父子的交流几乎和上下级没有差别,谢易只会严厉地问他职事做得如何,就算建议,听起来也依然如同冷漠的指令,可能最多再教训几句忠君爱国的道理,然后就结束了。


    然而谢青行对待家里的其他小辈,却完全不是这样。


    虽然表面上总是沉稳冷静的模样,但傅苒知道他一直很关照家人的感受。就像谢晞容的三兄早早被安排好从文的路,整日在国子学苦读,某天心血来潮提了句想习武强身,虽然被陶氏骂了回去,可隔天就得到了一柄上好的蛇牙枪作为礼物。


    哪怕只是日常里的一点小事,他也是会在意的。


    但是,她想,对于谢青行而言……这是否也可以算是一种亲情的补偿呢?


    或许他未曾得到,却又希望别人能得到。


    所以不仅仅是苏琼月依赖他,其实他也应该同样依赖苏琼月,在他们一起长大的过程中,就像相互交织缠绕的藤蔓,弥补彼此生命中从最初就残缺的那一角。


    这种深植于骨的依赖从未失去过,只是因为蛊而被扭曲,变成了时不时发作的疼痛。


    傅苒心中涌上一丝酸涩,轻轻叹了口气。


    ……


    过完年之后,另一桩万众瞩目的盛事就是上元灯会。


    今年的灯会空前盛大,据说京兆府下了很大力气筹备,城中心的铜驼大街会要竖起高达九重的巨型灯楼,上面遍缀各种各样的奇巧花灯,东西二市也卯足了劲,从鱼龙灯、走马灯,到琉璃灯、绢纱灯,新的花样看都看不完。


    不过上元日除了过节以外,对傅苒来说还有另一层含义。


    这天是傅苒在现实中的农历生日,知道的大多都说这个生日意头好,所以她将来肯定是个有福气的人。


    就连谢晞容听到之后都大感羡慕,跑去问陶氏为什么不选个良辰吉日来生她,被自家阿娘没好气地训了一顿,叫她自己下次投胎选个好日子。


    在这样的打打闹闹间,年节的喧嚣慢慢消散,廊下悬挂的彩绸灯笼都还没有撤下去,转眼之间,上元佳节就到了。


    这一天,月在高天灯在水,清辉遍照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