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仅此而已

作品:《赝造神明

    “那我们就下次复诊的时候再见咯。”池晖弯下腰,冲夏之荧挥挥手,“每天要都过得开开心心的,这样心里的小感冒才会好得更快。”


    夏之荧认真地点点头。


    “阿荧,我们回家。”宫寻阙温声唤道。


    夏之荧提起裙摆跟了上去。


    她喜欢小步小步地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能正好踩到他的影子。


    其实宫寻阙的脚步总会适应她慢吞吞的步调,但她就是想这么做。


    又能和他保持最安全的距离,不会触犯禁忌。


    最重要的,是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的背影,像夏天的树木一样,肩膀上是一整片辽阔的天空。


    但今天,夏之荧走着走着,忽而迷茫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走得快一点,还是要慢一些。


    快一点的话,就能离他更近。


    慢一些的话,就会离他更远。


    这么简单的小学生都能想明白的问题,她却怎么都解不清。


    上车前,宫寻阙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夏之荧注意到,男人前一秒还温和舒展的眉眼,在看见屏幕上那一串来电数字的刹那,凝结起了森严的寒霜。


    “阿荧,你先去车上等我。”


    夏之荧依言照做,可视线还是穿过车窗,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身上。


    在她印象里,就算以孔义特助的身份,也不能随便打电话给宫寻阙,一般只以邮件沟通。


    她也从未见过宫寻阙露出这般肃杀可怖的神情,好像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魔鬼的低语。


    男人只简短说了几句就挂了,等他上车时,眉宇间的阴冷已如薄冰般消融殆尽。


    “午餐想吃什么?”他温声问道。


    夏之荧翻开素描本,笔有点没墨了,写出来的字迹很淡。


    【宫先生,你还好吗?】


    男人略抬眉,“为什么会这么问?”


    【刚才的电话,我很在意】


    “一点工作上的小事。”他勾了勾唇,“不用担心。”


    夏之荧盯着他,换做以前,她肯定会放下心来。但现在,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


    池医生说过,坚强的人爱逞强,最会隐藏不想被人发现的东西。


    宫先生也会这样吗?


    夏之荧忽然有点烦躁。


    她握着笔杆用力地划,可墨水已经干涸,只能在纸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痕。


    讨厌的笔,没用的笔,为什么偏要在她最想说话的时候写不出来呢?


    “对了,这个差点忘记给你。”宫寻阙递过一支长条形的精美礼盒。


    夏之荧打开盒盖,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天鹅绒衬垫上躺着一支银光熠熠的钢笔,钻石在笔身排列成华美的图案,笔帽上覆盖着蓝宝石镶嵌成的镂空五瓣花,精美得堪比博物馆里展出的艺术品。


    “无意间看到,觉得不错就顺手买了。”宫寻阙淡声道,“如果你能用得上就最好。”


    副驾位置的孔义趁他老板看不见,悄悄翻了一个快到天灵盖的白眼。


    嗯,顺手:)


    这支钢笔也就是老板让德国某奢侈钢笔品牌专门定制的而已。


    也就用了800多颗钻石和72颗克什米尔蓝宝石而已。


    也就耗费了十几位珠宝匠两个月的时间而已。


    也就四千多万的价格而已。


    哦,还有,全世界也就仅此一支而已。


    真的很顺手啦。


    “阿荧,你试试趁不趁手?”宫寻阙道。


    夏之荧很慢地点了下头,握着钢笔没有动。


    “如果觉得不好就不要。任何东西,只要你不喜欢就没有意义。”他顿了顿,“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夏之荧摇摇头。


    才不会,她很喜欢这支笔。


    喜欢上面的五瓣花,第一眼见到时就被吸引。


    手感也很舒服,沉甸甸的很有质感,拿在手里却不会觉得累。


    最重要的,这是宫寻阙送给她的。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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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一支铅笔,在她眼中也毫无分别,她照样会很喜欢。


    但现在,她握着这支钢笔,却一点儿都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笔尖是崭新而锐利的,可她的心却是一团绵软的乱麻。不管她多努力地想从千头万绪中找到那根起始的线,都只会让它变得更加乱糟糟。


    她并不擅长写东西。


    在素描本上写下的文字,只能为她传递最简单的想法,还不如打一个勾勾来得简洁有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满足于这样,更不想再这样。


    可能是刚才池医生问起她的时候,也可能是更早以前。


    她想要跟宫寻阙说话,像任何一个普通人那样和他交流。


    她想让宫寻阙听见自己的声音。


    很想很想。


    只说一句话……可以吗?


    万一自己贪心得不像样,想和他说的话有很多很多,又该怎么办才好?


    夏之荧低下头,戴着黑手套的纤细手杖用力攥紧钢笔,微微颤抖。


    “阿荧?”宫寻阙立刻发现了她的异常,“你哪里不舒服吗?”


    雪白龙胆的苦香伴随着男人高于常人的体温,密密匝匝地萦绕过来。


    夏之荧的心剧烈跳动,她甚至能听见胸腔里传来的吵闹声音。


    明明是生了病的心,为什么还能跳得这么用力呢?


    “呜……”


    她的喉咙里艰难地涌出模糊的声音。


    “阿荧,你是在说话吗?”


    她仰起脸,宫寻阙那双沉得辨不出颜色的狭眸,正紧张而激动地凝视着自己。


    自己被漆黑的色彩吞噬殆尽,是绝对不容见天光的存在。


    但是,为什么,倒映在他眼中的自己会如此明亮而清晰?


    只有自己,全部都是自己。


    夏之荧微微张开的嘴唇凝固不动了,忽然之间,那么多想说的话全都消失了。


    此时此刻,她只想叫一叫宫寻阙的名字。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