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姐擦了擦眼睛，便往回走，看到陈落站到那里，陈落还有点不好意思，好像在偷听人家夫妻俩说话，没想到，圆圆姐上来就抓住她，把她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稳定了半天情绪才开口说：“我爸刚才说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陈落好奇的问。想着这老爷子说啥了，把圆圆姐直接搞破防了。


    圆圆姐低声说：“我恨你们。”


    这…….这…….这是咋回事啊？陈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懵了。


    “为啥啊？你们是不是听错了？这不可能啊！”陈落说。


    为了老爷子，圆圆姐和妈妈瘦了那么多，天天守在这里，流了多少眼泪，圆圆姐工作、老公、女儿都不管了，在这里守着。好不容易救回来了，这咋还被恨上了，这不合理啊。


    “我当时也以为我听错了，我问他为啥这么说？他指了指身上的管子，我老公就说，爸爸，你是不是嫌我们给你插管了，我爸爸点点头，就不理我们了。”


    陈落说：“叔叔是不是以前说过不让插管不让抢救，想痛痛快快的面临死亡，不想受罪？”


    圆圆姐说：“嗯，我爸以前说过人就得有生活质量的活着，不愿意死前还要受罪，还专门打听过哪里可以安乐死。但是，我哪里能不救啊他啊，我也不想他受罪，但我更不想让他死。”


    说完，圆圆姐眼泪下来了。


    唉，陈落忧愁的看着圆圆姐。


    这可真是，圆圆姐一片热忱，为了爸爸熬夜值班就不说了，拋家弃女舍业，该献血献血，连吃素的愿望都许了，这几天圆圆姐已经连续吃素了。费了这么大劲，结果呢，做的事并不是老人期待的。有点像那个有一种冷叫妈妈觉得你冷，她用她的一切对你好，但是这个好并不是你想要的。


    老人呢，乐观豁达了一辈子，临了的心愿就是不受罪，能舒舒服服没有痛苦的离世，结果呢，自己的老婆孩子给自己身上插管不说，还上了Ecmo机器，身上好几个洞，插好几个管子，到现在还有鼻饲管，在ICU里，做了各种检查，听圆圆姐说，有几个检查都挺痛苦的，要从气管和肺里取东西来化验。


    究竟谁对谁错呢？


    说老人错了吗？可能有人会觉得老人不识好歹，孩子又花钱又出力，全心全意的救你还救出毛病了？现在救活了，皆大欢喜，你还不领情，还对老婆孩子发脾气。但，老人的心愿就不是心愿吗？老人的心愿就该被忽视吗？就不当回事吗？为什么都要按照子女的想法，就因为老人一直躺在那里，没法自己做主，那么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生命，自己为什么不能做主？


    那圆圆姐错了吗？老人有这个愿望，你也知道，你为什么不听，你为什么非得按照你的想法，为什么不能满足老人的心愿呢？为什么非得给老人身上弄几个洞，让老人去受那个罪。但，哪一个子女又能眼睁睁看着亲人离世，不去抢救？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不想放弃啊。


    这真是各有各的道理。


    好在人是救活了，后面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消除隔阂，弥补这条裂缝。


    陈落劝圆圆姐：“别难过了，你现在整个ICU已经最幸运的人了，叔叔只是一时想不通，过两天鼻饲管一拆，能自己吃饭了，那情绪马上就好了，就发现还是活着好啊，那时肯定就不生气了。”


    圆圆姐说：“唉，你是不知道，我爸这个人特别固执，在家一直说一不二，他肯定是觉得，当他自己无法做主时，我们就不听他的了。他特别怕受罪，确实以前说过好多次要安乐死的事，但我都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我觉得这次他是真生气了，估计好长时间都不会理我。


    陈落，我觉得很委屈，我知道我做的事是他不喜欢的，但是他就不想活下来多陪陪我和我妈吗？现在活着不好吗？看到他救活了，我是那么高兴，我真的太高兴了，我简直无法形容我激动的心情，但是我没想到他居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恨你。”


    圆圆姐沉默了一会说：“这是我爸爸第一次对我说狠话，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有批评过我，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我从来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这么说，也从来没想到他会用那样冷漠冰冷的眼神看我。”


    陈落想了想说：“圆圆姐，你想想姐夫刚才说的话，你多想想他以前是怎么对你的，那几十年的感情是不惨一点假的，而现在大病初愈，大脑和情绪都会受影响，他现在说的他以后可能就会后悔的。你要多想他的好，多想想你是多么幸运，无论你爸爸现在是怎么对你，你还有一个爸爸。”


    说到这里，陈落也有点动情，声音有些颤抖，她想起了自己另外一个世界的爸爸，她的爸爸也是从来不会批评她，有事都是妈妈叨叨，她的爸爸总是带她吃好吃的，带她出去各种玩，每次妈妈总是连爸爸一起数落。


    圆圆姐看了看她，知道她想自己的爸爸了，握了握陈落的手，说：“对不起，让你伤心了。你说得对，我已经太幸运了。走吧，回病房去。”


    两人一起回了病房。


    到了病房，就见圆圆姐的妈妈心情也不好，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陈落想阿姨肯定也是接受不了，盼了这么久爱人的苏醒，结果等来的一句是我恨你。


    圆圆姐收拾好心情，走到床边，微笑着跟爸爸说：“爸爸，现在感觉怎么样啊？现在医生还不让你看手机，我给你读读书吧，要不然你躺着也没意思。”


    圆圆姐从一直随身携带的Kindle上搜了一本武侠修真的书。开始读起来。刚读两个字儿，叔叔就挥手打到了Kindle上，嘴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圆圆姐脸色很难看。陈落赶紧走过去，说：“叔叔，我是陈落，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叔叔估计躺的时间太长了，一个姿势太久了肯定难受。”边说边给圆圆姐了一个眼神，又接着说：“要不要我给您稍微翻下身？”


    陈落最近恶补了很多护理知识，翻身、大小便、洗脸擦身等等事项，虽然陈落以前从没干过，但是网上还都有一些视频和文字，陈落都好好的看了一遍，，陈落脑子里也还有很多以前干活的记忆，行动上是完全够用了，就是心理上需要做些心理建设。陈落总在想，她的父亲从来没有享受到自己的一点点孝顺，现在就把圆圆姐的父亲当成自己的父亲吧。这样一想，心理上的障碍也基本上能克服了。


    圆圆姐站在旁边不吭声，陈落看着叔叔的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等了一会儿，陈落看见叔叔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陈落有些高兴地说：“好嘞，您今天这个吊针是在左手，那咱们就往左边侧翻一点点啊。”


    老人愿意跟她交流，这是好事。


    陈落慢慢得扶着叔叔向左侧身，扶到一定位置，让圆圆姐先给托着，她又去给老人把腿的姿势摆好，全都弄好后，给老人身后放了两个枕头撑着，然后问：“叔叔，这样行吗？”


    老人点了点头。


    “行，那您如果这样时间长累了，您拍拍我，我就知道啦，再给您放回去。一会我再给您擦擦背，您就更舒服了。”


    陈落怕老人寂寞，就接下了读书的工作，老人不让圆圆姐读书，不代表不让她读书，于是陈落给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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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了一个小时的武侠小说。老人也没反对，静静的听着。


    圆圆姐说她的爸爸最爱看这些武侠及修真类的文章，越光怪陆离越不可思议越不现实他就越喜欢。以前没有修真文的时候，她爸爸看武侠书就喜欢看主角掉到一个山洞里发现宝贝了，或者吃了一个奇珍异果功力大增啦，或者遇到什么奇遇啦，反正就是爱看这一类的。


    读完书，陈落给老人擦了擦身体，圆圆姐要帮忙，被老人挥手赶开，不让她过来。


    陈落暗自腹诽：唉，这老头很分得清里外啊，明明是不想让累着自己闺女，还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看着圆圆姐被赶开生气郁闷的样子，陈落一脸羡慕，心想，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陈落很早就听圆圆姐说过，她爸爸从不让她干活，所以她也跟陈落一样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结婚后才逐渐学会做饭，但其他家务依然是老公在做。学做饭的原因是她比较好吃，但老公就喜欢吃面条，炒菜完全Get不到要点，实在是培养不出来。所以家里做饭的重任不得不由她来担任。


    晚上圆圆姐和陈落分工合作，房间里有一张沙发，两人轮流睡觉，圆圆姐值守上半夜到凌晨1点，陈落值守下半夜从1点到7点。阿姨去宾馆睡觉。


    陈落给自己上了个12点50分的闹钟，把闹钟音量调到最小，她担心如果只有震动她醒不过来，7点就去沙发上睡觉了。


    因为时间太早，一时半会睡不着，陈落听到圆圆姐小声地问爸爸渴不渴，问爸爸要不要翻身，要不要小便，老爷子都没吭声，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因为吊瓶还没打完，又插着鼻饲管，还有氧气管，所以圆圆姐也不能睡觉，但圆圆姐担心自己看书或者犯困耽误事，又怕吵到陈落和爸爸睡觉，就给自己定了半小时就震动一次的手机闹钟，把手机放自己身上，只有自己能感受到。


    陈落9点左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闹钟响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忙从沙发上起来，一看圆圆姐也正从打盹中醒来，今日份的吊瓶已经打完了，圆圆姐坐在椅子上打盹。


    老爷子眼睛还闭着，似乎在睡觉。


    陈落揉揉眼睛，把自己的被子折好，给圆圆姐把她的被子铺好，小声说：“圆圆姐，我睡好了，你赶紧过来睡觉吧。”


    圆圆姐答应了一声，迷迷糊糊走过去，倒下去就睡着了。


    陈落又看向老人，老人这时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陈落，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陈落突然心领神会，说：“叔叔，您是不是想小便了？”


    老人不好意思的点了一下头。


    陈落赶紧拿尿壶伺候老人解手。这个事情陈落的前身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但现在的陈落真是做足了心理建设，到底还是个没结婚的姑娘啊。陈落也是面红耳赤尴尬的把事情干完，好在房间昏暗，陈落表现得还是很冷静的，老人也没察觉。


    事情做完后，陈落和老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陈落跟老人说：“叔叔，你等我一下啊，我去把夜壶倒了。”陈落在去厕所的路上先看了看毫升数，记在了手机上。


    把尿壶和手都洗干净，陈落回到房间，陈落轻声问：“叔叔，需要翻一下身吗？”


    叔叔点点头。


    陈落又开始忙活，半小时就给老人翻一下。


    同时，老人嘴唇有些干，陈落给老人喝了点水，又用湿棉签给老人擦嘴唇。


    到了3点多，老人还是没有睡意，陈落看圆圆姐睡的特别安稳，就小声又给老人念了一会书。


    到了5点多，老人终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