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丁与梨

作品:《缠丝忆【探案】

    乱葬岗,位于蛮竹林的西南边,大雾环环绕绕着竹枝,没有鲜花和绿草点缀,空气里还参杂着一些难闻的气味,从大坑叠成小山的地方发出。


    两个黑糊糊的影子在月光下晃动,竹林的最上方旋飞几只鸟儿,乌鸦像是木偶一般提拉脑袋。


    歪嘴男子将女尸发髻上的发钗件件取下,怼进布包深处,抬眼见小弟腿也不是腿,脚也不是脚,一手掌落在他头上,骂道:“你个乌龟看青天的,快点动作!”


    小弟踉跄的倒在泥土上,女尸乌青的脸顿时放大,只见他嘴巴张得老大,嗓子里却无法振动。


    歪嘴男子眼睛里发着亮光,还在收刮女尸的财产,“给我起来,不是说有了钱去求娶小翠。”


    “大…大哥,”小弟爬起身,右脚不听使唤般踩在左鞋,害怕占据了全身,忘记了脚的痛,惨白的脸汗珠不断冒出,双手扒在歪嘴男的身上,“女…尸活了。


    凌乱的竹叶咔嚓响,几只肥大圆耳的杜君从左跑到了右,嘴里上下啃起黑乎乎的东西。


    “说什么呢。”


    “就在刚才,她对着我眨眼。”小弟慢吞吞伸出手指,对着自己的双眼。


    风在呼啸。


    一股寒意从两人颈脖贯入身体,夜风带着竹叶摇曳,发出的声音犹如鬼魂哭泣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歪嘴男咽下一口气,一步当两步缓缓挪到女尸面前,他鼓起勇气,抬起脚踢在女尸膝盖,“你以为借尸还魂呢,还活……”


    一语未完,歪嘴男的脚后跟被一只手抓住,轻飘飘的女声落到两人耳中,“水……”


    “啊—”刺耳的尖叫声惊飞乌鸦。


    两人的目光落到了对方眼里,吓得魂飞魄散,磕头碰脑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泥地上哐锵响,落了一地金银财宝,有朱簪,有手镯,各式耳坠。


    女尸眼珠在眼皮之下动了动,睁开了眼。


    宁远候府,姜枝意聚精会神的拿着针线绣着,困意袭上眼前,不知不觉侵占全身,眼皮耷拉,手指掺出一滴血。


    姜枝意被痛觉刺了一身,顿时清醒起来。


    从前的她是绝对不会碰这种女红,她听院子里奴婢说过女子不能太过主动,否则就如地上的石头,见之捡起,随而抛开。


    而现下她拿着针线处处碰壁,她无比赞同奴婢说的话太对了。


    手里的绣线丢进了竹篾,唇线拉直点头说道:“女子不能主动!”


    语毕,窗扇撞到墙头,风影犹如黑影,飞到姜枝意的面前。


    “娘子,人送到了客栈。”


    姜枝意抚了抚鬓发,有气无力道:“请裴郎君医治了吗?”


    “裴郎君说,需静养半月,那姑娘的腿和嗓子怕是废了。”


    那日在丞相府,多亏了婢子提醒。


    白氏就算真恨玉兰,不至于连尸体也不放过,因此玉兰姑娘必须死,还要死在在丞相府。


    那时的姜枝意只有蛊。


    姜枝意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泛出狡黠的亮光,“玉兰是此案的关键,五殿下可是菩萨心,既如此,哪有不救的道理。”


    她当时说这话时,语气铿锵有力,全然不见素日里的温柔,仔细窥去,似乎还藏着一丝跃跃欲试的期待。


    燕司瑾目光落在她嘴角微勾的唇上,挑了挑眉,“想出什么馊主意了?”


    “只要玉兰姑娘躺着出府不就好了。”


    跪着的婢子不敢相信道:“娘子,不是说会救玉兰,怎么还……”


    燕司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银镯挂在她的手腕,“姜娘子是让她假死一说。”


    姜枝意花了一天一夜,用自己的精血练就皮蛊,再通过燕司瑾的手送进丞相府,至于燕司瑾到底用了什么法子送到玉兰姑娘的手里,又是如何在陈丞相眼皮底下杀了玉兰姑娘,一切都不由而想。


    姜枝意琢磨了片刻,还是准备将这些事告诉燕司瑾。


    她嘱咐道:“先让她养着,你去告诉燕司瑾,人没事。”


    风影抱拳准备告退。


    “对了,风影,”姜枝意走到门口,弯了弯唇,手指敲打着门框,“我们有门,下次别翻窗。”


    次日下午,芳街人影绰绰,一群各色服装的人围住男子,指骂声越来越难以入耳。


    阳光从半斜的格窗投射进来,外面是长安外郭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


    “说好的字画,两日了还没有好,怪不得你娘子会勾搭他人。”


    “你瞧瞧他,身子虚的很,怕不是她娘子觉得他不行,才找了个人引种呢。”


    一句话引得围观的百姓哄堂大笑。


    地面上被砸的绿色菜叶折得断开,白衣胜雪的男子贾丁捂着脸,发丝上还残留着恶心的粘液,衣服上有遍布不明的污渍。


    他不敢抬起头,他此刻就像极了一筐鲜鸡蛋里的臭鸡蛋,所有人闻着味就来,唾骂到无地自容。


    他不过是喜欢画画,有什么错。


    好不容易得了富豪的青眼,却也因为富豪的一句话,便将他打入地狱,不可攀爬。


    姜枝意和燕司瑾看到的便是此刻的情景,贾丁的娘子是最后死于荒野的,他们来此就是想探探他娘子死的前夜可发生过什么。


    燕司瑾勾出一记笑意,挑了挑眉看着姜枝意。


    姜枝意揉了揉额心,猫着身子挤到几个妇人中间,“大娘,他们在做甚呢?”


    “这贾丁喜于画作,画的每幅画都惟妙致极,这几日有连续来了几批人闹事哩,说他的画出自于他人之手。”


    耳灵的大婶闻言插着腰,说与姜枝意听,“害,贾丁也是可怜人,前几日死了娘子,现在连自己唯一的生计也被人惦记。”


    “那他娘子又是怎么回事?”


    “死咯,死的惨哩,衣服都被人扒了,街坊都传是她背夫乱搞。”


    “小梨子就不会是这样的人,她和贾丁都想要个儿子,相爱的很。”


    两个妇人不顾他人言语对着话,姜枝意抚着额,另一个大娘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她只好当个旁观者听了一席话。


    果然,探口风也要选对人。


    贾丁和余梨这对夫妻,算是街坊之间的一段佳话,贾丁画画,余梨陪他见世间繁华,贾丁也会为人描眉,只描余梨一人的眉,爱是互相的,并没有取舍。


    好景不长,画画作为生计挣不到什么银两,日子过得不是缺米就是缺盐,故有伯乐相看千里马,京兆最不缺的便是富豪,只要他的画能入富豪的眼,以此抬高价格卖画。


    在此之前,他答应陪余梨去玉清观求子,回来便四处寻找伯乐。


    他是遇见了伯乐,拿着一大笔赏银,回来见的是余梨的尸体,伯乐看中的不是他,是他的画技,逼迫他作画手埋于世间。


    姜枝意从中又挤出去,将自己所听到的复述了一遍。


    燕司瑾脚一点犹如鸿雁,从众人之间一跃而起,抽出腰间大理寺的玉牌,“大理寺办案。”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看热闹的见状纷纷离去,有意搞事情的忿忿不平,带头的胖子摔出画卷,摆出恶劣的嘴脸甩袖退场。


    姜枝意对着那胖子冷笑一声,目光抓住人群里即将离开的两背影。


    “大娘和婶子别急的走啊,留下再说说。”


    提着挎篮的大娘,和擦着汗的婶子正疾步逃离。


    闻言,大娘屏住呼吸,咬咬牙,“小娘子,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儿还在等我做饭呢。”


    另一个婶子止不住的点头,附和道:“对对对,我们还有事!”


    燕司瑾站在姜枝意的身后,幽幽开口:“她说了,留下。”


    妇人哪见过这种场面,看见牌子是玉做的,眼前只有一黑,她们不识字,也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大理寺”三字,此下只能怪自己多嘴。


    贾丁没有什么家底,房屋前院的老枣树虬枝横斜,东南角堆着修葺屋顶的麦秸,进门之前的墙上留着用木炭画的歪斜涂鸦,像是孩童所画,屋内的墙壁挂满各式画作,正中间放着一张榆木桌,桌脚裹着防潮的油布。


    贾丁进房整理一身的狼狈,姜枝意在前院稍等之时一眼注意到涂鸦,她记得贾丁是没有孩子的,若是仿孩童字迹画的,未免又太过稚气。


    燕司瑾抱着剑一言不发,注视起老枣树。


    贾丁换了一身青衫衣裳,门从里被拉开,“大人,可是抓到杀害我娘子的凶手了?”


    听到动静,姜枝意蹲在墙角一愣,下意识抬起头,就见男子眼中含泪。


    “贾郎君,是不是搞错了,凶手不就是玉清观的忘忧道长?”


    “可抓到凶手了?”贾丁又重复了一遍,“忘忧道长也算的上是梨娘的兄长,怎会杀害梨娘?”


    两个妇人一路都在担惊受怕,听到忘忧两字,相互示意,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叹起气来。


    姜枝意若有所思的看着燕司瑾,他接受到她的目光,对着妇人道:“说。”


    “忘忧道长在上玉清观前,名叫温九凌,住的便是隔壁,他还有一相依为命的妹妹,温九紫。”


    姜枝意看向燕司瑾,迟疑道:“忘忧道长还有妹妹?是如今不在京兆,还是人已不在世?”


    她问的直白。


    大婶眼神凝重,思索道:“十年前,温九紫得于瘟病,无人肯医治。”


    不是无法医治,是无人医治。不过是小小瘟病,京兆城中的医师还是有本领的。


    “余梨从小就和九紫是闺中好友,余梨三次出门,两次就是去九紫家,一来二去的,余梨跟着九紫叫温九凌哥哥。”


    姜枝意沉吟片刻,“所以你不信余娘子是忘忧道长所害?”


    还没等到贾丁回答,门口惊现一个孩子,头上扎着两个小啾啾,走路行事都有些呆头呆脑。


    “贾哥哥,今日你和梨姐姐又不陪我画画吗?”


    小孩瘦的很,好像骨头比肉多,他静静的站在门前,抬起手指着房子里用纸糊成的窗户,双目像是被什么所牵引,尖叫道:“那里有鬼!”


    一缕阴风灌进诺大的屋子,吹的窗户啪啪作响。除了姜枝意和燕司瑾,所有人都皆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屋子内渐渐滞静,大娘将小孩扯到一边,喝道:“阿呆,说什么呢。”


    小孩抓起大娘的衣袖,无神的目视她,“真的,梨姐姐怎么不见了,她是不是被鬼抓了。”


    燕司瑾余光一扫,便见身侧的姜枝意已上前,手上放着一糕点。


    贾丁从小孩出现,人就魂不守舍的坐在了凳子上,用拳头狠狠打着自己的胸口。


    而两妇人也被孩子的话吓到,又见姜枝意向小孩走来,心里忍不住的发怵。


    姜枝意轻轻蹲下身子,柔声问道:“阿呆喜不喜欢吃玉蓉糕。”


    阿呆伸出手就想拿,姜枝意眼疾手快的把糕点藏进了怀里,这一刻她心里有了笃定。


    贾丁墙角的画是眼前的阿呆所画,阿呆看着并不聪明,身上穿的是夏衣,而如今明明是春季,由此阿呆没有父母,贾丁和余梨因为喜欢孩子,并不拒绝与这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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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的来往。


    阿呆歪着脑袋嘴角流着口水,脆声道:“阿呆喜欢,阿呆想要。”


    “那你告诉姐姐,你什么时候看到的鬼。”


    “不记得,阿呆很饿,梨姐姐说过,可以找她要吃的,可是阿呆敲了好久的门,梨姐姐都没有开,窗户上有个鬼,拿着好长好长的绳子,哭了,哭。”


    阿呆说着说着下巴滴下泪水,也不要姜枝意手中的玉蓉糕,双手胡乱的在脸上抹,呜咽道:“梨姐姐哭了,阿呆害怕鬼。”


    贾丁一瞬间清醒,拽起阿呆的手,厉声道:“为什么不叫人?”


    原来余梨在某一刻是可以得救的。


    阿呆见平时对他温文尔雅的贾大哥,现下的样子却异常可怕,放声大哭。


    哭声直冲脑门,燕司瑾眉头紧锁,讥讽道:“他不过是一个四岁孩子,你呢,人在哪?”


    一句话刺进了他的心里,贾丁放开了阿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是他杀了梨娘,要是她早一日回来,梨娘就不会被害。


    姜枝意将手里的糕点剥开,挪到阿呆的嘴边,哭声渐渐消失。


    贾丁家住在较为偏远之地,以一小孩之力是不能短时间来回,不管阿呆害不害怕,有没有逃跑,余梨之死在那一夜就下了断定,这就是为什么凶手放过了阿呆。


    日光刺透门窗,院外的老枣树映在白色纸窗,犹如黑鬼抓人摆动手臂。


    ***


    燕司瑾半路接到大理寺的消息,一言不发,便带着姜枝意回了大理寺。


    夜里的大理寺无人在厅,听燕司瑾说林子延的夫人不日就要待产,便允他半月之期回家陪夫人。


    姜枝意没想到,燕司瑾每日里都挂着一张丑脸,有时候还挺通情达理,现下的燕司瑾可不太好。


    俊脸清冷无温,黑眸如锋利的刀刃。


    “忘忧已死?”


    燕司瑾轻轻颔首,揉着眉心苦道:“不错。”


    原来小厮带来的消息是这个,怪不得他脸色难看。


    姜枝意的眼珠子左右转动,走到窗户边,探出头向四周看了看,方而轻声阂上风窗,“如何死的?是蛊吗?”


    “正是,和上次卫子矜中的蛊虫应是一种。”燕司瑾拢合册书,将刚刚小厮递来的木笼扣倒在桌面,“可知道这是什么?”


    一只褐色蝇虫坠在桌面,用前足互相搓擦,透黑色翅膀被折断。


    “或许是役蛊,对孕其蛊者是护主蛊,但,”姜枝意用毛笔戳起蛊虫的折翼,神色沉静,“下到他人体内便是恶蛊,算是约束蛊,被下蛊者月满如喉咙生生刀割,身体里爬满蚁虫嘶咬。”


    朦胧的夜色仿佛被骤停,呼起宅前的落叶飞到水里。


    役蛊要自身愿意种下,他人无法强求,否则会排斥蛊死。


    燕司瑾眉峰一挑,“可知破解之法?”


    两次都是蛊虫所害,一切都在印证“国师私练邪蛊”这句话。


    姜枝意摇头,“我不会,若是有神机国师的蛊书,或许可以一试。”


    可是谁都知晓,国师府的大火不仅仅烧去的是魂,那些蛊书也成了灰。


    她将眉间的心绪藏住,指腹按在食指处,“朝廷密档,或许有记载神机国师练孕蛊虫之迹。”


    摇曳的灯光下,她抬眼看向燕司瑾,那双经常似笑非笑的狐狸眼,此刻如沾了研磨许久的墨,眼底暗涌着耐人寻味的情绪。


    “你还记得玉清观的那晚吗?”


    姜枝意等到回答,继续道:“我想过那盏灯蜡为什么只有你反应,一开始我怀疑只有男子能有影响,可后来想想,这是蛊。”


    “而我不受蛊虫影响,或许是它的原因。”


    她从手腕缓缓取下银镯,用一个丝帕包裹着它,落在燕司瑾面前的书册上。


    她知燕司瑾对她的镯子产生了兴趣,还试探过她几次,比如玉清观守株待兔,他叮嘱她把保命的镯子戴上。


    燕司瑾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带着审视,“你怎么确定是它护着你。”


    “它碰到蛊虫便会发烫。”都已经说到了这,姜枝意索性加了一句,“这镯子是我很重要的人送我的礼物。”


    其实从燕司瑾倒出蛊虫开始,她的银镯便烫的不行,她早就想取下这镯子。


    燕司瑾抬手碰了碰银镯下挂着的铃兰花铃铛,他忽的抖了抖手,忍住下意识缩回来的冲动,只是一瞬间,指腹发了白。


    只是还是被姜枝意观察到,她皱起眉心,“伤到了?”


    不对啊,她每次戴着发烫的它,却从来没有被它伤到过,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能碰?她想起话本里的武器,都是会认主,这银镯也是有这样的?


    燕司瑾沉思须臾,蹙眉道:“你在玉清观听到神仙说话,应该也是蛊虫从中作梗。”


    那个时候姜枝意并没有戴,确实是有这个可能。


    他缓声,“朝廷有别有用心的在引百姓之心动摇,用玉清观来做第一步棋,所以要麻烦姜娘子,探探忘忧道长的记忆。”


    “我之前问过你蛊虫可否能换人脸,换人的声音,我怀疑……”


    姜枝意挽袖,银镯悬在手腕,她脚步一顿,“你怀疑,他不是忘忧道长。”


    她双眼微眯,轻轻吐出一口气。


    好一个死无对证,好一个金蝉脱壳,他们想过是否是有人假扮了忘忧道长,却没想过,若是从一开头忘忧便不复存在呢?


    若是如此,余梨能被假忘忧杀害,一切都说得通了。


    “麻烦殿下带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