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光亮掠过，徐素左手边的笼子有了主人。


    两名押送人尽忠职守，照旧言语威胁了一番新来的。


    随后甩上笼子的门，扬长而去。


    大门再一次关上了，洞内又恢复了黑暗。


    看样子，今日都不会再有新的动静了。


    良久，待到确认洞外人走远了，徐素才动了。


    她缓缓挪到靠近左边笼子那处，挑了当下最紧要的事说。


    “在这里动静不能太大，对面的除魔人受不了。”


    傅序个子更高些，在笼中愈发受限。


    他索性坐下了，等待眼睛适应周遭的黑暗。


    得到徐素的提醒，傅序顺着看过去。


    虽说当下看不清他具体的模样，但方才进门时，最扎眼的就是他……


    毫无疑问，这人是变形程度最深的。


    或许也是身体被魔气困扰的原因，外界的不适格外难以忍受。


    傅序从善如流，放轻声音，“你没事吧？实在抱歉，我来时出了点意外，倒让你先进牢里受苦了。”


    “我没事，”徐素摇摇头，不以为意，“谁先进来都一样，反正现在事情进展还算顺利，我们还能一起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除去他们三人，洞内其他人基本都已被魔气影响了。


    只是程度有轻有重，最严重的便是对面那人，基本没有恢复人形的可能了。


    轻些的，则如崔漾右手边几人，只是神志不清，但外形还没变化。


    之后只要保证体内魔气去除彻底了，便会痊愈了。


    不过眼下，他们的表现基本一致。


    皆是浑浑噩噩的，陷入混沌，在笼中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自从右手边的除魔人进入初步变形，崔漾就再也没听人条理清晰地说话了。


    是以，尽管此时徐素是朝着傅序方向在说话，崔漾还是聚精会神的听着。


    原本安静听着的崔漾，一听徐素这话，不禁疑惑出声：“姐姐，你们二人，是一起被抓来的吗？”


    虽说和崔漾认识没多久，但鉴于她基本是有问必答，况且这个问题也不算很难答。


    于是，徐素也没什么戒心，点了点头。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也不算完全一起吧，我们前后被抓的。”


    “唔……”


    昏暗中，徐素扭头看她。


    虽然神情模糊，但她仍能从声音听出崔漾的疑惑。


    “有什么问题吗？”徐素问。


    崔漾轻轻摇了摇头，担心徐素看不见，动作幅度又大了些，补充道：


    “没什么，只是我右手边的哥哥，他当时也是与人结伴来的。好像是四个人吧，但是只有他和另一人被带到这里了。”


    她顿了顿，回想着自己被关以来得到的线索。


    “对于领主来说，除魔人就相当于他们得来的猎物，我之前偷听到，那些看门的人闲聊……”


    说到这里，崔漾警惕地看了一眼大门，确定没人会进来后，才继续说下去。


    “他们说，领主们可能是关系不怎么样，他们从不共享，一直都是平分的……”


    再往后的，崔漾没再说下去。


    徐素却明白过来了，既然要平分被捕的除魔人。


    同一时间内，又只有他们接下海盛城的悬赏令。


    不可能有其他除魔人此时进城，眼下与她一同行动的傅序，却与她进了一处监牢。


    “你的意思是，我们本该被关在两处？”


    旁听许久的傅序忽然出声，一针见血，问出了徐素想问的问题。


    这样被生人一反问，崔漾又没什么信心了，有些犹疑。


    “我也不太确定了，毕竟我也是听墙角听来的，说不定领主们……现在关系又好起来了……”


    觉察出崔漾的不自在，傅序也没再追问，换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两人中间，徐素盘腿坐着，陷入沉思。


    除去魔物关系变好这种荒谬的可能性之外。


    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在她和傅序之间，还有一人被抓了。


    不由自主的，她脑子里浮出一个身影。


    徐素晃了晃脑袋，把这个身影摇散。


    指望秦砚放弃遵循自己的任务分析，简直比魔物关系变好还荒谬。


    她将这个设想丢到九霄云外后，开始思索破局的法子。


    遥想当初，海盛城还未落入魔物手中之时。


    城中心有一高大笔直的塔楼，名为观海楼。


    倘若站在楼顶处，海天一色的风景，便会尽收眼底。


    在那时，登上观海楼，是远道而来的旅客们必须要做的一项。


    而今，在这个人人自危，无心玩乐的时期。


    倒让秦砚误打误撞地达成了……


    灵气被阵法抽干，双手被藤蔓一圈圈缠住，动弹不得。


    藤蔓的一头，在身前半魔化的人手中。


    他粗暴地拽着秦砚，将其带入塔楼中。


    楼梯是螺旋往上的，每一层只有一间房屋。


    押送的人走得并不快，因为每层楼都有他看不顺眼的地方，迫切需要他停下来骂上几句。


    托他的福，秦砚看见了楼内所有人的情况。


    他不动声色地记录着，放入数据库内。


    其实都不用等分析结果，秦砚比谁都清楚。


    海盛城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


    塔楼内被关押的除魔人，受魔气侵扰，有不同程度的表现。


    先是精神层面失控，随后是外形不可逆的变化。


    但这之中，暂时并无钧师仪的踪迹。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思索间，秦砚被带到了属于他的区域。


    九楼，唯一的一间牢房。


    他不像徐素那边那么幸运，不仅没人交流，还失去了自由。


    “狗崽子，就是你重伤我兄弟是吧，害得我要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恶狠狠地收紧藤蔓，将他的手绑到一根柱子上。


    力道很大，藤蔓上的刺，细小但坚硬，猛地扎进手腕。


    血珠渗出来，还未来得及多停留。


    便被紧贴着的藤蔓吸收了。


    浅淡的黑气掠过，藤蔓微微变黑了些。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人，此时脸色一变。


    他又咒了句什么，死死盯着秦砚，毫不掩饰的威胁，“要不是领主不喜欢食物变质，我非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秦砚淡淡地别过眼，没理他。


    “要不是……我非要……”这种句式，多用于人类掩盖自己的无能。


    既然这样，就说明短时间内，他仍是安全的。


    见秦砚不把他放在眼里，押送人愈发火大。


    他压住火气往外走，狠狠地关上牢门，


    一步三回头地怒视秦砚，誓要在后面的日子里折磨他。


    良久，骂骂咧咧的声音终于走远了，耳根子清静下来。


    秦砚的位置正对着一处窗户，能一眼望见海。


    极为优越的位置。


    只是眼下，天是灰的，海是黑的。


    无边无际的黑和灰，看不到头。


    任谁看了，都会心生绝望，怀疑自己能否扭转海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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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状况。


    不过好在，秦砚向来没什么欣赏景色的能力。


    眼下，这项短处倒是庇佑他不受环境干扰了。


    秦砚看着手上略微发黑的藤蔓，召出一缕灵气悬在指尖。


    但没有下一步动作，他侧耳去听。


    塔楼内其他声音。


    变形程度过重的除魔人，行为会更趋近于兽类。


    他们却仍旧被藤蔓束缚着，尖刺扎入肉中。


    疼痛不是很重，但绵绵不绝。


    这样的痛并不会是他们停止动作，反而会激怒他们，挣扎会更剧烈。


    最终，伤口不会愈合，会有更多鲜血流向藤蔓。


    充作藤蔓的能量来源。


    除魔人痛苦的嘶吼声不绝于耳，夹杂着藤蔓大力拉扯的声音。


    秦砚耐心等着。


    终于，在一个瞬间，他要的机会来了。


    二楼变形最严重的除魔人，身体被蜷成一团捆着。


    他的身体在魔气的影响下，被拉得极长，如蟒一般盘着。


    手脚被团在身体正中，防止他破坏藤蔓。


    但长时间的反抗，终归是有效的。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断裂声，藤蔓断开了。


    秦砚算准时机，同一时间下手。


    灵气精准地落到手上的藤蔓，利落地割开它。


    藤蔓断成两截，落到地上。


    没过多久，塔楼内又吵嚷起来。


    进塔人直奔二楼，拿出先前预留的藤蔓。


    又将神志不清的除魔人死死捆住。


    秦砚没动，保持着被绑在柱上的姿势，耐心地继续等下去。


    半晌，各种动静终于平息。


    塔楼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


    秦砚蹲下身，观察地面断开的藤蔓。


    断口处最外圈是黑的，中心处暂且是绿色。


    表皮泛黑，尖刺似乎仍能运作，没有萎靡的迹象。


    既然能吸食血肉，还随之变色，说明它并非死物。


    并且还能困住已经变形的除魔人……


    极大可能，这就是魔物亲自为除魔人准备的。


    那么，藤蔓的断裂，应当也是在监视之下的。


    这一点，在方才二楼那位除魔人身上验证了。


    虽说他已借着二楼的动静，恢复自由了。


    但出于安全考虑，秦砚还是召火烧毁了残余的藤蔓。


    灵气再次自指尖溢出，扑向目标物体。


    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有御体符字迹淡去的现象。


    向外界宣告它即将报废。


    秦砚低头，换了张新的上去。


    摩挲着换下来的符纸，他仔细看着，是燕寻机细细写下的字。


    这还是上回从孙武那处被救出来后，徐素硬塞给他的。


    当时孙武在背后追着，她急着要引开他。


    随手在包袱里抓了一大把，扔到他身边。


    他那时被定身符定着，说不出话。


    否则，他真的很想问问她。


    一个人都不能动了，要怎么使用符纸？


    但当他重回自由时，他还是如她一般，一把抓起那些符纸，收下了。


    并在后面离村时，一张张抻开，抚平。


    于是他看见了这张符纸，御体符。


    或许这就是人类所说的阴差阳错。


    在那时毫无用处的符纸，却在此处派上了用场。


    秦砚将那张褪色失效的符纸对折，收进了不常用的区域。


    他忽然有些好奇。


    徐素现在怎么样了。


    是不是和他一样，也在被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