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六十二章 武成
作品:《大巫》 蜡祭之后,新岁在即,需要处理的公务又多了起来。
太史寮的属官放轻了脚步,捧着数卷简册走入弥漫着浓重药味的宫室中。
丽季抬起眼看了看,“阿岄,文书又来了。”
白岄正低头写着什么,道:“放在这里吧,我来处理。”
近半月来,武王的病情再度恶化,或许确是那日在郊外着了风,又或许是见蜡祭结束,心神松懈,以致病情反复。
身为内史的丽季和身为大巫的白岄日夜陪伴在侧,以备不虞。
侍从们扶起幔子,巫罗和巫汾走到外间。
“巫箴。”巫汾在她面前跪坐下来,微微倾身,低声道,“你的王上始终不信我,我也没有办法。”
白岄停笔,抬眼看向她,“……我知道。麻烦你了,巫汾。”
巫罗直接在书案一头坐下,一声不响地趴倒在了堆成小山的简册之中。
过了片刻,巫即带着白岘也走了出来。
巫即向白岄点头,“用过药,周王暂时安睡了。”
白岘默默坐到白岄身旁,看着她摊开一卷竹简,在上面批注。
丽季蹙着眉,小声叹息,“不知道镐京那边怎么样了?”
白岘轻轻倚在白岄身旁,喃喃道:“姐姐……连防葵和云实都用了,是不是、再没有办法了……?”
白岄搁下笔,揽着他轻声道:“阿岘,王上累了,让他休息一会儿吧。”
这十余年来,殚精竭虑,夙夜难安,穷尽心血,换了谁也撑不住的。
宫室内陷入寂静,巫罗起身更换了新的香药,复又在书案上趴下了。
烟气在空中弥漫,这一炉香屑尚未燃尽,帘内又响起脚步声。
医师来到白岄身旁,“大巫,王上请您过去。”
白岘跟着白岄走进内室,担忧道:“王上,再休息一会儿吧,总是这样睡不了多久又醒了,实在太耗心神……”
“不必了。倒是你与医师熬了许久,该去休息了。”武王轻声唤白岄,“巫箴,你去唤周公进来,让医师、主祭、还有内史,都回避吧。”
“可是……”白岘眼眶微红,哑着声道,“您的情况并不稳定,我们不敢擅离。”
“有巫箴留在这里,没事的。”武王和声劝慰他,“阿岘,去吧。”
众人静默无声地退出,只能听到衣袂擦过地面的轻微声响。
白岄扶着武王坐起,侍立在侧。
“我梦到长兄了。”武王看向周公旦,“……是难得的好梦。”
没有人回答。
梦都是相反的,这时候说起这样的话,实在太不吉利。
武王叹了口气,“阿诵还太过年幼,不能承担重任。周公,就按之前说过的那样,由你继任为王。”
周公旦道:“可当初父亲被困殷都,死生不知,那时长兄也不过与阿诵一般大,是诸父辅佐他主持族中事务。如今阿诵虽然年幼,我和召公也可以……”
武王摇头,笑道:“丰镐还有许多商人啊,幼主践位,怎能服众?何况,如今在我们手中的,是整个天下,而不是那一片小小的周原了。你的那种想法,是行不通的。”
一个年幼的孩子,可以得到曾经的周族拥护,却绝不可能让天下人、尤其是敌人们臣服。
周公旦看向白岄,“不行,兹事体大,让巫箴再占卜一下。”
“不必了,我已决意如此,即便神明也不能动摇。”武王闭上眼,沉默了片刻,“而且,巫箴已学会了操纵兆纹之法吧?”
白岄不答,算是默认了。
“既然已将神明之意握于手中,那么巫箴,你想要帮谁呢?”
白岄这才答道:“王上说笑了。我是王上亲口任命的大巫,自然听从您的一切命令,绝无贰心。”
武王对她的回答很满意,“既然大巫也没有意见,那就这样定了,去唤内史前来拟定策命。”
“周公,由你继任为王,之后营造度邑,将殷之民全部西迁,命巫箴担任主祭,将他们送回神明身边,永绝后患。”
“我不同意,也不会那样做的。”周公旦伏在榻前,语带哽咽,“如果兄长真的想要建造‘度邑’,便活下去自己去做。”
“这样啊……还真是不讲道理的要求。”武王疲惫地笑了,“那你想要将那个城邑叫做什么呢?你想要的未来,我已看不到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别哭。”他伸手按在周公旦的额上,“你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算对兄长撒娇也是没用的……我已不吃这一套了。”
得不到回应,似乎终于对于任性的弟弟妥协了,武王摇头,“好吧,你可以不听我的安排,度邑的事交给你和召公再行定夺吧。至少你要继位为王,然后才能去做你想做的事。”
“我……做不到。”
武王看着他伏在膝上,轻轻拍着他的肩背,“你做得到,只有你能做到,我一直是这样相信的。”
良久,周公旦答道:“……那里位于九州之中,洛水之阳,仍延续旧名‘洛邑’吧。”
“真是毫无新意。”武王摇了摇头,唤白岄,“巫箴,不论如何,你都要支持周公的所有决定。我将这天下和我的弟弟,都托付给你了。”
白岄蹙起眉,“……王上交给我的东西,似乎有些过重了。”
武王看着她,用玩笑一般的语气道:“那就当是你……曾经欠了我一条命吧。”
“好吧,王上的要求也很不讲道理啊。”白岄转身离开,“我去唤内史进来。”
时值隆冬,室外寒风凛冽,满天铺着黄絮一般的云层,细碎的冰粒正坠落下来,砸在木栏杆上“簌簌”作响。
召公奭守在门外,医师们都站在远处,白岘坐在一旁的角落里,正埋在膝头哭泣,巫罗蹲在他身旁抚着他的肩,似乎在安慰他。
“原来下雪了啊。”白岄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不见日光,分辨不出是什么时候了。
召公奭问道:“王上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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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情较之前更重,已无药可用……”白岄停顿了一会儿,“百官那边呢?”
“太公在镐京召集百官议事,太史他们也都在,方才作册前来回报,一切如常。”
白岄扶着栏杆,冰粒逐渐变为雪花,一片片地从空中飘扬下来,很快在栏杆上积累了薄薄的一层,“之前的流言,已逐渐消退,一旦王上崩逝,恐怕又会有新的流言。巫离一直没能找到那个流言的源头……会是微氏族人吗?”
“不会,我与微子相识已久,他虽心怀不满,不会如此行事。”召公奭看向站在远处的主祭,“这样罗织、传播流言的手段,倒有些像巫祝的风格。”
“巫祝吗……?那想必是贞人的手下。”白岄掸去落在襟前的雪花,“可最初来到丰镐的那批人里,并没有巫祝和贞人吧?难道是近臣……?”
召公奭摇头,“王上信不过殷民,并没有任命殷都的旧臣做近臣。”
“那究竟是谁……”白岄的目光在医师和侍从们身上逡巡,“王上打算营建度邑,将殷民西迁,如果丰镐确有不少贞人的势力,想必殷都那边,已经得到这个消息了,或许会在之后采取行动。”
“度邑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召公奭叹口气,他虽然没有极力反对这一决定,心中到底觉得太过残忍,“王上与周公情深义厚,从来同心同德,唯独在这件事上意见相左,谁也说服不了谁。”
召公奭看向白岄,“巫箴怎么看呢?你真要听从王上的安排,将殷遗民全部献祭给上天吗?”
她曾在殷都穷尽心力摒除人祭,面对武王提出的这一要求,却从未表达过反对。
白岄神情漠然,“也并无不可。”
其实神明并不爱人,爱人的不过是巫祝。但巫祝也不爱具体的人,他们只是关心这个名为“人”的族群的未来。
如果牺牲掉一部分人,可以走向更长久、更光明、也更正确的道路。
那么结局虽然不够圆满,却也是很好的选择。
“去天上侍奉神明,其实是商人求之不得之事。我会为他们编织一个美梦,让他们心满意足地前往天上。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将人祭从殷都彻底抹消掉,或是直接将殷都和居住在那里的人全部抹消,从本质上来说,都是一样的。
只要能达成一样的结果,她并不在意其中的伤亡几何。
不过……
白岄想了想,道:“周公他不想营造‘度邑’,他仍想要保全每一个。可是殷之民们,除了天上的神明,不会感念任何人。”
召公奭摇头,“想要的东西越多,往往最后什么也抓不住。”
白岄望着漫天飘落的雪花,“丰镐的冬天,真冷啊。”
十一季之前,西土的联军在残冬之时渡过浩茫河水,于早春的牧邑会战,盛极一时的商王朝就此分崩离析。
那之后的第二个隆冬时节,带着尚未完成的事业和对新生王朝的忧虑,武王崩逝,未能看到之后万物生发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