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章 告神

作品:《大巫

    时隔五日,再次会于牧邑之野。


    胶鬲正与丽季交谈,见白岄走来,急急迎上前,将她细看了一番,才道:“前几日我远远望见,恐怕被人看出端倪,不敢细问,果然是阿岄啊。这样就好,你父兄也能安心了。”


    “胶鬲大夫。”白岄向他郑重作了一礼,“多谢你当时回护。”


    “你们都没事,那就好。”胶鬲看着白岄和丽季点了点头,当年他与他们的父亲同受商王重托,也曾通力合作,企图一改殷都陈腐积习。


    后来世事变迁,各奔东西,死生异处,当初说过的话,也早已被遗忘了。


    白岄问道:“胶鬲大夫是为商王所使,前来议和?”


    “我为微子而来。”胶鬲摇头,神色凝重,“不过既有阿岄在,或许此事还有转机。”


    白岄见众人都是面色严肃,愁眉难展,“发生了何事?与原定计划不同吗?”


    胶鬲解释道:“依照之前的约定,微子说服贵族们的部族于阵上反戈,商王的军队因此溃败,大将方来率军向北而去,商王自知大势已去、天命不佑……”


    听到这里,似乎一切发展都与他们预想的一样。


    胶鬲续道:“于是奔至鹿台自焚。”


    “自焚……?为何这样说?”白岄奇怪地看着他,“厚积柏枝,置美玉、牺牲于其上,举火祭天,乃是燎祭。”


    胶鬲叹息,他于殷都为官十余载,自然知道那是燎祭。


    由王上亲信的近侍、小臣配祀,以葬仪的形式在身旁堆积玉石四千余枚,商人的大巫告祭神明后点燃炬火,为商王举行燎祭。


    燎祭的火光在暮色中十分醒目,烟气升腾到很高的地方,如同神秘的夔龙一般在空中漫卷不去。


    朝歌城附近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地看见了,并坚信神明仍眷顾着殷商。


    商人笃信着,以地位越尊贵者为祭,便越能得到神明的垂怜。


    如今商王将自身作为世上最贵重的祭品,携带无数美玉,举行了世无其二的盛大祭祀。


    他怀着怨愤和不满亲自去往天上,是要向神明和先王告祭何事呢?


    是希望神明降罪于背叛他的宗亲旧贵们,还是降罪于撕毁盟约的西伯呢?亦或是,两者均有呢?


    “诸贵族震恐,幸而微子已命人封锁消息,平民尚不知内情。”胶鬲看向武王,“不知王上有何打算?商人向来笃信神明,若知商王以自身为祭,恐怕群情激奋,难以应付。”


    “且禄子将返回朝歌,近臣飞廉受命前往竹方等部调集兵力,其子方来率军北上,若两人合为一股,也是不小的势力。”


    牧邑的会战虽取得胜利,商人暂时退却,可无论从兵力还是舆论上看,商人仍拥有再次组织会战的实力。


    激烈的战事,只需一点火星就能再次爆发。


    微子启命胶鬲再度前来,既是示好,也是试探。


    “请胶鬲大夫告知微子,我率西土之人来此,是受天之命,前来征讨商王一人,如今商王自戕,罪首已除,应对殷之民以礼相待,不起兵戈。”武王答道,“待禄子返回朝歌,当依照前言,拥立其为新王。”


    朝歌新邑是商王的势力所及,他所任命的亲信多是平民、奴隶和东夷人,他们并无族邑根基,唯王命是从,如今商王已死,这些人已是一盘散沙,可用厚禄贿之。


    可位于朝歌以北的殷都一向是宗亲旧贵的地盘,他们世代为政,老谋深算,商王耗费十余年也未能翦除他们的力量,反而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其根基深厚,可见一斑。


    “既如此,微子也将依照前言,率民众于城外相迎。”胶鬲深深作了一礼,告辞离去,临去时看向白岄,“白氏女巫曾于狂风之中跃下摘星台,为风神接引返回神明之侧,如今女巫随周王而来,想必是上天所使?”


    他说完,再向武王作了一礼,避开众人,悄悄离去。


    唯有风雨自天而降,被商人称为神之使,曾跃下摘星台,被风神带走,如今又“死而复生”、由天上返回地面的女巫,自然也是神之使,可以获得代表神明的话语权。


    这便是当初他们费心创造“神迹”的目的。


    丽季不解,扶着下巴,“诶?胶鬲大夫怎么突然那说起这个……什么意思啊?”


    “商王已将自身献于上天,成为先王,亦成为神明本身。”白岄也发觉了事情棘手,即便是“神使”,恐怕也无法与已经成为神明的先王争夺话语权。


    “可不管怎么说,商王已经死了啊?”丽季摇头,“说来也是可笑,他活着的时候,贵族们恨他恨得要命,不惜联合西土也要扳倒他,朝政废弛,城中秩序混乱,平民也都诅咒他。现在死了,反倒成了人人都敬重的先王。”


    白岄瞥他一眼,“死人不会说话了,自然比活人好用多了。”


    死了的商王不会再颁布损害贵族利益的政令,也无法庇护他手下那些近臣。


    而且他还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效仿天乙王将自己献于上天,这对商人来说极大地振奋了士气。


    现在贵族自然觉得商王顺眼多了。


    “哦……那明日到底怎么办啊?”丽季从怀里掏出竹简,之前拟定了三条方案,现在看来是一个也用不上了,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现在仅有参战的贵族们知道商王以自身为祭,此事于贵族亦不利,他们不会、也不敢大肆声张。”白岄低头思索片刻,“商军败溃,大将方来向北流窜,商王奔入鹿台坚守,拒不出降,本该一举翦灭。”


    “但王上率仁义之师,宽宥殷之民,仅杀商王一人——这样,是否说得通?”


    现在除了微子启等人,想必在殷都的贵族和巫祝们都不知商王已死,平民更是只知商王在鹿台举行了盛大的燎祭,请求神明庇护,于祭祀的详情全然不知。


    这样说来,就当做商王还没死,再杀一遍不就好了?


    武王在心中掂量了一下,“是可行的。至于方来所率残部,若仍在北部顽抗,理应继续追击,尽数歼灭。”


    “啊?就这么容易地绕回来了?”丽季感到不可思议,小声向白岄道,“你们巫祝有时候也太颠倒黑白了。”


    不,这已经不止是颠倒黑白了,连生死都可以信口胡说了。


    白岄向他眨了眨眼,“装神弄鬼、操纵神意,这不就是巫祝一直以来做的事吗?王上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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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大巫,不正是为此吗?”


    “内史。”武王拍了拍他的肩,“这个就不用记下来了。”


    “王上,我还没有这么糊涂!”丽季很不满,他只是惊叹,又不是傻子,谁会把这种事记到史书上去啊?


    白岄回到巫祝和医师们聚集的营地,能够救治的伤者已尽数得到治疗,伤情平稳,此时正在安睡。


    白岘倚着木桩,遥遥地望着夜空。


    白岄在他身旁坐下,“阿岘,还不睡吗?”


    “姐姐。”白岘低下头,语带失落,“我……还是很没用。”


    白岄揽在他肩头,“阿岘救下了许多人,医师和兵卒们都在夸赞你。”


    “可是,还是有那么多人都……”白岘疲惫地靠到白岄身旁,“他们流了好多好多血,我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看着他们在眼前死去……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如果我像兄长一样,是不是可以让更多人活下来?”


    白岄摇头,“你不可能救下所有人的。战事一旦开始,就会有人死伤。”


    白岘迷茫地看向夜空,又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天狼在漆黑的夜幕上亮得像要灼痛人的眼睛。


    战事开始了,并且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白岘叹息,“莘妫姐姐……后来怎么样了?”


    “她已醒了,只是重伤之后高热难退。”


    连日冒雨涉寒,又兼重伤失血,这是无法挽回的死局。


    白岘沉默了良久,最后自嘲地笑道:“我方才,竟然在想,如果向神明祷告的话……”


    他低头将脸埋在手心,低声道:“那样的话……是否还有转机……?”


    明知道是不可能的。


    他出身巫族,怎会不清楚这是人到绝境之时生出的痴望。


    可他仍然忍不住去想,如果诚心祷告,如果献上祭品,或许有那么一个瞬间,神明恰好听到了人间的愿望呢?


    有窸窣的脚步声到了近旁,白岄起身,见是一名女祝。


    她恭敬地向白岄行了一礼,“大巫,巫祝们说您在这里。”


    “你是王后身边的女祝。”


    女祝点头,“王后请您过去。”


    帷幕深处寂静无声,邑姜独自坐着,面色凝重,望见白岄进来才笑了笑,“深夜相扰,想请大巫为我举行占卜。”


    “占卜?”白岄看着小案上摆放的龟甲,“听闻王后将护送伤重者返回丰镐,是要占卜启程的时间吗?”


    阵亡者,将于附近掩埋,伤重难治、尚未死去者,将返回家乡葬于族地之内。


    邑姜摇头,命女祝呈上龟甲、刻刀以及炬火、荆木,“所需占问之事,已尽数刻于龟甲之上,请巫箴灼烧卜甲,为我解读兆纹。”


    白岄看了看卜甲上字迹纤细的刻辞,并没有立刻接过点燃的荆木,劝道:“人们在绝望之中,会希望得到神明的垂怜。但其实……那都是不可能的。”


    邑姜看着她笑了,“可在殷都,没有巫祝与贞人会拒绝为人占卜。而且巫箴不也对莘妫十分关照吗?就当是为她向神明祈福,不可以吗?”


    在殷都,巫祝确实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寻求帮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