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五分，第一缕晨光尚未穿透云层，爱德华仍坐在床沿。


    他的姿势没有变太多，靠着床头坐着，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腿上。


    他没闭眼。吸血鬼不需要睡觉。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那仿佛刚从地狱爬回人间的人类女孩，正睡得毫无防备，睫毛轻轻颤着，像有什么梦正轻触她的意识。


    她在夜里醒了两次，翻身时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袖子。


    他没走。连动都没动。


    现在，她终于进入了真正的深度睡眠。


    他稍微松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一条帘缝，确认外头天色渐亮，而她房间的光线仍然足够昏暗，不至于让他闪成特效现场。


    他看了一眼表。


    再过不到一小时，她该起床上学了。


    爱德华沉默了一会儿，回头看着她抱着抱枕缩成一团的样子，睡相不差，甚至出奇的安稳。


    然后，他走近她床边，动作极轻，像一只蹑足而行的夜猫。


    他蹲下身，凑近她的脸旁，用刚刚好能被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邦妮……起床了。”


    她没反应。


    “邦妮。”他重复一遍。


    她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五分钟……别吵……”


    他看着她嘴角微微撅起，忍不住低笑一声。


    好吧。


    他决定换个方式。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她鬓边，低声道：“如果你再不醒来，我就当你允许我亲你。”


    她没动。


    “真的。”他试探性地贴近，声音落在她耳侧，“我是说真的。”


    她睫毛一抖，依旧没有动静。


    他顿了一秒，然后嘴角轻轻扬起，贴得更近了点。


    刚刚好，但在嘴唇快要碰到她额角时——


    “你要是敢亲我，我们以后再一起做实验，我一个材料都不递给你。”


    她睁着眼睛，毫无预警地出声，声音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爱德华愣住，随后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


    “你在装睡。”


    “我怕你太得意。”她撑起身，揉揉眼，“你太自信了，卡伦。再说了，刚才你那句‘真的’的语气，像个神父在忽悠大家募捐。”


    “我只是想确认你没再做那种梦。”他坐回床沿，“你不动，我就开始担心。”


    “担心到想用嘴测体温？”她挑眉。


    “只是离得近一点。”


    “下一次你要是靠得再近一点，我会直接用拉丁语把你送到地狱。”她坐起身，“信不信？”


    “我更想知道你会不会念错咬舌音。”


    她看他一眼：“你是也想像巴洛一样体验一下灰飞烟灭的感觉？”


    “如果是你做的，那就值得。”


    她愣了下，随即翻了个白眼。


    “别贫嘴了，我要换衣服。”


    他识趣地站起，指指窗户：“我从哪里来，就从哪里走。”


    “你可别再像昨晚那样进来了，我妈要是醒了，一看窗外站着个白脸男模，会被吓得报警。”


    “我现在就去开车，等你下楼。”他说完，转身利落地从窗户跃出。


    邦妮瞪着他那一瞬间从窗台消失的动作，半晌才咬牙道：“到底谁才是被追的那一方？”


    她摇摇头，跳下床去洗漱。


    福克斯镇另一头的卡伦家，门被轻轻地推开，一阵凉风带着野草味卷入宽敞的客厅。


    爱丽丝第一个抬头，正在画草图的那只手顿住了。


    “你回来得倒是早。”她意味深长地说。


    贾斯帕坐在钢琴前，眉头微挑：“你去哪了？我们还以为你去追杀吸血鬼猎人了。”


    “他才不是去杀人，”艾美特晃着咖啡杯，“他是去陪人了。”


    “哟，”罗莎莉一边涂指甲一边冷笑，“你居然没把人家带回来？难道说……你们两个，真的单独在一起待了一整夜？”


    “……是。”爱德华脱下外套挂好。


    爱丽丝立刻惊呼：“你们一起过夜了？！你居然没告诉我！我原本以为你只会在窗外坐着唱悲情摇滚歌！”


    “什么都没发生。”他无奈地说。


    “是你没想让它发生，还是你试图让它发生结果被抓包了？”罗莎莉问，冷静如法官。


    “你们都很无聊。”他转身准备出门，“我要去送她上学。”


    “等一下。”卡莱尔从厨房门口探出头，“你有带车钥匙？”


    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晃了晃。


    “你这是……晚上当恋人，白天当司机？”


    “卡莱尔。”爱德华平静地说，“你不需要帮他们起哄。”


    “我不是起哄。”卡莱尔微笑，“我是担心你没吃早餐。”


    “他不用吃，”爱丽丝立刻接，“他就算要吃也是被她喂着吃。”


    “你们能不能正常一点。”爱德华推门出去，关门的瞬间还能听见艾美特还在喊：“记得给她开车门！”


    不到十五分钟后，邦妮刚背好书包走到门口，就听见熟悉的引擎声在街口停下。


    她拉开门，看到一辆银色的沃尔沃稳稳地停在自家门前的车道，爱德华从车上下来，像习惯了当司机似的，已经站在副驾门边，替她拉开门。


    “早啊。”他说，语气云淡风轻。


    她瞟了他一眼，上车的动作却没有迟疑。


    “你家里人是不是已经在分析我有没有偷过你们家的什么贵重物品？”


    “他们更好奇我们是不是已经订婚了。”


    “……你最好别说你默认了。”


    “我只是没否认。”


    她扭头盯着他。


    “我说的是‘没否认我爱你’。”他不疾不徐地看她一眼。


    她咬牙：“你再这么说，我就自己走着去学校。”


    “那在你下车前，至少先让我帮你系好安全带。”他低声说。


    他的指尖贴上她的安全带，扣上那一刻，他低头在她耳边说：“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你今天早上就失败了。”


    “我觉得那是因为你故意装睡。”


    她推了他一把，“开车，别废话。”


    她的掌心触到他手臂的那一刻，像是推在了厨房的花岗岩操作台上，纹丝不动。


    但下一秒，爱德华却非常配合地“嗖”地往车窗方向偏了一下肩膀，整个人像被她那点力度撞得斜了半寸。


    “哇。”他配合地“惊呼”了一声，神情满是“震惊”和“服软”，“你这一推，我差点撞到方向盘。”


    邦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装的吧？”


    “没有。”他一本正经地坐直身子，语气像在宣誓法庭证词，“这是我的身体对你产生的自发性退让反应。”


    “哈？”


    “你说了不想听废话，我的身体就自动做出了避免继续废话的行为——也就是退避三舍。”


    “你是撒切尔夫人的私生子吗，说话能不能不这么政客化？”她抱臂靠在车窗边，嘴角压不住地翘了几毫米。


    他耸耸肩，眼角眉梢像一只知道自己已经得逞的狐狸。


    车子平稳启动，驶入了福克斯镇的晨曦之中。


    街道上还很安静，只有早起送牛奶的车从路边驶过，留下一股湿冷的清晨气息。沿途的房子还没完全从睡眠中醒来，只有几户窗户亮着微弱的暖光。


    车里一时没了对话。邦妮低头翻手机，刷到一个笑话，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迅速压下笑意偷看他一眼。


    他没转头，但她知道他听见了。


    “你看过手机吗？”她忽然问。


    “你是说，看文字，还是刷视频？”


    “都说。”她挑眉。


    “我看过。”他坦然，“但没你看得起劲。”


    “那是你没入门。我可以手把手教你如何三分钟沉迷，五分钟成瘾。”


    “我宁愿花那五分钟看你笑。”


    她转头看他：“你是不是最近背了什么小情话词典？”


    “可能是。”他没否认，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翘，“但你每次听完都露出这种表情，我觉得值得。”


    “什么表情？”


    “像刚吃到热狗里藏了一颗糖的那种复杂感。”


    “你才是热狗。”她瞪他。


    “我是糖。”


    “你是会让人患上糖尿病的糖。”


    他们对视了一眼，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不多时，车已经驶入学校前的那段路。


    远处校门口陆续有学生走进教学楼，几个早到的社团成员已经开始在停车场边上贴海报。


    车缓缓停在邦妮平常会下车的位置。爱德华解开安全带，伸手去开车门。


    “我自己来。”她挡住他，“不需要你像皇室管家一样伺候我。”


    “但我有责任确保你完整地从这辆车走出去。”


    她推开车门，背上书包，走到车外又回头看他一眼。


    “你要是不想惹我生气，以后装被推飞的动作别太浮夸。”


    “我可以换慢镜头风格。”他淡定回答。


    “我会把你的视频投稿到油管。”她冷冷道。


    “拜托标我账号，我也想红。”


    她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向教学楼。


    爱德华的嘴角仍带着一点刚才被她调侃时的笑意，但他很快将车停进了停车场的一个角落。


    熄火、解锁、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得像是为某种仪式排练过。


    邦妮正站在教学楼前的石阶边，双手插兜，姿态不算随意，却也不主动等候。她眼角一挑，就看见他从驾驶座走下来，步伐不紧不慢，但每一步都像踩准了节拍。


    他穿着那件深灰色的长风衣，风稍微吹起下摆，像是自带慢镜头特效。


    “你知道你这样走过来，像《吸血鬼日记》海报里那个随时要‘激情咬颈’的男主角？”她抬起一边眉毛，迎上来。


    “那至少说明我走得够稳。”他说完，已经理所当然地站到了她身边，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侧边伸来，极自然地落在她背后，轻轻地拂过她的肩膀，像是故意在引她注意，却又带着某种“默认拥有权”。


    她没有退开，只是假装不在意地哼了一声，“别用那种‘我们在热恋’的姿势靠近我，我可是有保持社交距离强迫症的。”


    “你的强迫症在昨天凌晨好像临时罢工了。”他语气不紧不慢，手并未收回，而是顺势把她的书包带轻轻往上提了提，像怕她这一整天会因为肩膀酸痛而听课分神，“还让我坐在你床边六个小时。”


    她本想怼回去，但这句话直接在她脑子里砸出了一个让人脸热的画面，只能假装自己在翻手机掩饰。


    他们肩并肩走进教学楼，甚至逐渐演变成了某种“几乎黏在一起”的姿态——尤其是爱德华，似乎毫不避讳地贴近她，甚至在穿过人群时自然地把手搭在她背后护着，仿佛她下一步可能被人撞倒，而他必须预先设防。


    这一幕，没有逃过周围学生的注意，一路上吸引了大量目光——有女生直接撞上了储物柜门，发出一声闷响；有男生停下脚步，手里的星巴克咖啡直接从吸管溢了出来却没注意到。


    但最热闹的是那些低声的耳语、快速交换的眼神，还有早已不加掩饰的好奇目光。


    “……我的天，他碰她了对吧？”


    “他刚是不是摸她背了？你看清楚没有？”


    “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是坐同一辆车来的……我靠。”


    “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可他怎么可能看上她？她又不是什么啦啦队长……”


    “她不会是跟他一夜情完还若无其事来上学吧？”


    “他们是情侣？天啊她用了什么咒语让爱德华·卡伦不再是单身？”


    “我真不信……她到底哪里吸引他？她那头发像三天没洗了。”


    “我赌他们至少牵过手，或者……更过分的。”


    “说不定他只是想玩玩她。”


    “对，她可能是他的新宠物。”


    爱德华听得一清二楚。每一个想法、每一个琐碎的、酸涩的、带着些恶意的心声，就像一屋子开着广播的频道，全都同时进入他的感知。


    他听见有人嫉妒，听见有人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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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有人开始在脑子里拼贴出八卦小剧场，还有个自认为“推理能力超群”的女生脑内构建出了邦妮给他下咒的画面。


    爱德华在心里默默翻了个他从未在脸上表露过的白眼。


    但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是慢慢地伸出一只手，很自然地把邦妮的书包带往自己这边轻轻扯了下，然后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搭在她的肩背之间。


    这动作既不像刻意炫耀，也不带侵犯意味，却有一种明确的“她是我的”的归属意味。


    邦妮停下脚步，偏头看他：“你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我只是提醒他们，你不是‘单身的目标’，是‘已定义对象’。”他说得理直气壮，眼神扫过周围盯着他们的人，“这能减少五十七个脑内性幻想，三十四段对你不敬的内部独白，以及两个关于我被你下了诅咒的设想。”


    她没忍住，“你还真是校园道德守卫者。”


    “我只是读到太多不必要的画面。”他说，语气冷静，“包括一个坐在你数学课前排的男生幻想你穿着猫耳装的版本。”


    “……他得被我用卷尺抽醒。”


    “我可以帮你。”


    他们一边走进教学楼，一边像是对这些纷纷扰扰毫不在意。但越是这副“我们自己世界”的模样，越让周围的人目瞪口呆。


    走廊里，杰西卡·斯坦利站在公告栏前，原本在跟安吉拉讨论化学测验，眼睛却死死盯着这对并肩而行的组合。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吗？”她压低声音问。


    安吉拉一边拎着书包，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看起来……很像。”


    “昨天他还一个人坐在食堂外看她发呆，今天就……这发展也太快了吧？”


    “邦妮和爱德华·卡伦不是那种会随便搞暧昧的人。”安吉拉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像是在替他们辩解，顿时闭了嘴。


    而远处的劳伦·马洛里，正站在饮水机旁边，目光毫不掩饰地冷凝。


    她不喜欢这个发展。非常不喜欢。


    她以为爱德华只是喜欢神秘、不合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类型。她练习了那么久的“冷感美”，连社交媒体上都刻意营造出了“高冷女神”的人设，可爱德华根本没看她一眼。


    而现在——那个沉默寡言的高中怪胎邦妮，居然让他一路护送、开车送来、甚至在走廊上当众搭肩？


    她的指甲在水杯边上划出一条痕，目光冷得像她杯中美式咖啡里加的冰块。


    “怪胎果然都找怪胎。”劳伦嘴里低声哼了一句，带着尖酸意味。


    爱德华自然听见了。她的语气，她的嫉妒，她的疑问，和那句刚浮上心头的“或许她真的会下诅咒”。


    他没有理会。他已经学会在必要时“调静音”。


    泰勒正在和迈克尔说话，远远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拍了拍迈克尔的手臂，示意他看前方：“你看他们两个。”


    迈克尔原本还在说什么，听他提醒后转头，就正好看见爱德华低头和邦妮说着什么，脸上甚至挂着难得的、明显能被称为“开心”的笑容。


    他愣住，像是看到一场早就下注失败的赌局现在开出了最离谱的结果。


    “你还想继续送她巧克力吗？”泰勒看着他问。


    迈克尔沉默了一秒，然后一声叹气：“我甚至不确定她还记不记得我姓什么。”


    泰勒没笑，也没接话，只是拍拍他的肩。


    “他们今天太明显了。”一个角落里，一个高年级的男生对朋友说，“她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说不定是眼神。”


    “哈？”


    “她的眼神，超狠。你没看她平时看人的时候都像在找刑侦剧里的凶手。”


    “我现在开始佩服她了。”


    “卡伦那家伙以前看谁都像在看墙纸，今天那眼神……直接是深夜成人频道。”


    “靠，他的眼神要是能杀人，刚才看那女的五秒内，我是不是已经死了？”他朋友小声嘀咕。


    爱德华没停步，眼神从他们身上略过，没有丝毫停留。他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他听着这些声音，面色如常，但内心却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淡淡的满足感。


    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让她成为焦点”这件事，居然让他出奇地愉快。


    因为，他们从她身上看到的，只是后知后觉。


    而他，比他们都先一步知道这个女孩的重量。尤其是她没有回避，也没有把他推远。


    邦妮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在走廊上偷听了不少有意思的心声？”


    “全是废话。”他平静地答。


    “有什么我该知道的吗？”


    “有一个男生在想象你昨天穿睡衣走进他的梦里。”


    她愣了一秒，然后咬牙：“你能不能少说点这种‘让我想把人按进泳池’的信息？”


    “好消息是，在他的梦里，你戴了帽子。”


    “我会把帽子塞他嘴里。”


    “我很乐意旁观。”


    他们一起转过楼梯口，步入二楼的主教学区。


    周围所有人都在看他们，但他们像没察觉一样，并肩往前。


    爱德华低声：“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不是太明显了？”


    “你问我？”邦妮抬眼，“你刚才那个‘护肩动作’差点没引发一场校园危机公关会议。”


    “那你希望我低调一点？”


    她想了想，语气认真了点：“我希望你别因为想保护我，就自发替我挡掉所有流言。”


    “我不是在挡。”他说，“我是让他们看清楚，我们并不是秘密。”


    她停顿一下，然后点头。


    “好，那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准备什么？”


    “我随时会把你拖进实验室，强迫你教我拉丁语的语音规范。”


    “只要你别用卷尺打我。”他说。


    “下次我可以用试管敲你。”


    两人转进走廊拐角。


    他们的脚步稳稳地踏在现实的地板上，不再被梦境撕扯，也不需要再向别人解释任何事。


    他们只是继续向前。一起。